这个世界最现实的就是金钱。羽文比谁都深知这一个道理。
原世界中,他那个该死的爹公司破产之后骗了关系网中大部分人的钱,带着他最心爱的大儿子远走高飞。大概是上天也看不过去,出发前往机场的路上两人被撞死了。
当场心脏骤停,停止了呼吸。
而羽文这个倒霉催的私生子,被债主们找到了住处。
他没有参与过其中任何一环,只不过因为他和那个爹有血缘关系,就背上了这辈子都基本不可能还上的债务。
而那个时候的羽文,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C9大学没到两年,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成年不久的孩子。
债主们毕竟是人,也许会心疼失去了爹妈的羽文,但那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欠的债不多,摆摆手就算了。
更多的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他们眼里,羽文不是个完整具体的人。
羽文是欺骗鬼吸血鬼陈鸿唯一存活的亲人。
“你爸干出来这种事情,难道你就不用承担一点责任吗,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一家老少怎么办!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这样惨!”
“诶你知道吗,羽文他爸就是那个陈鸿啊,他凭什么还在我们这里上学,他就应该退学!”
羽文不知道他们背后都讨论了自己什么,他也不在乎。
他只知道那天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站在金融街大厦楼下,他本该像往常一样按时按点进入公司大楼,和其他同样优秀的实习生吃完早餐之后迎接工作。
但是那天,没有人再和他打招呼。
谁都是这样自私,关键时刻把自己撇得异常干净。
羽文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不然他大概永远会沉溺于这样的一个困局之中——为什么妈妈要和有妇之夫发生关系生下自己,为什么那个很少见面的虚伪父亲背叛了家庭,为什么看似关心自己的妈妈其实谁也不爱,最终抛弃了自己永远消失了。
他抽离出灵魂,看见自己就站在大厦下,身旁路过的人拿着白哗哗的文件扔在他的身上。锋利的纸面划破他的肌肤,划破肌群,划破骨骼,划破内脏,将他整个人分为两半、四半,分成碎块。
羽文无法回应他们的控诉声,因为他自己连控诉的权利都没有。
他也想问,为什么他的人生要这样惨。
一直到站到腿麻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怪诞的心情,似乎有个人在他的内心里咧着嘴笑。
他大概是疯了。
但他竟然在享受这种疯感。
他为之后更加悲惨的生活感到可笑。
“来瓶那罐绿色的饮料。”来人吊儿郎当的,口里叼着烟,没带什么好意图地说道:“我听妈说了啊,上天你和别人打架了,出息了啊。”
他隔空随意一指羽文,带着些挑衅,似乎是在指着他的腹部,继续道:“不过你这速度挺快,为了还医药费都来超市打工了,我说这几天晚上你人怎么不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这人是他的表哥,也就是林怡的儿子——齐岵。
羽玟现在身无分文,还要还林怡那笔医药费,所以他选择了到附近的楼下小超市打工。
老板看他穿的校服洗得发白,实在寒酸,背的书包都起毛了,也是可怜他给了这份工作。
羽玟把那款饮料拿到结账台上,对着标签扫完之后递给齐岵。
齐岵看着他怪笑,接过的时候蹭过他滑嫩的手指,勾了一下。
不言而喻。
羽玟并没有第一时间抽开手指,他在装迟钝。
过了两三秒才退后一步,小声喊道:“表哥。”
“你说你又要上学又要打工,多辛苦,要不我帮你把钱还了,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你呢。再说了,你已经好几天没给我补习了,我要是告诉妈的话……她又要骂你了吧。”
软威胁对羽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羽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起一点嘴角,他知道齐岵正朝着自己的身后走去,一双手臂想要攀上他的腰。
“表哥,我没觉得辛苦,这钱……本来就是我该还回去的,补习的事情,我会尽量抽出时间的。”
齐岵察觉到羽玟在躲自己,烦躁地朝着垃圾桶的方向吐掉烟头,腹诽了一句坏话。
“小玟,我是什么意思你是懂的,对吧。你知道的,我喜欢男的……”齐岵贴在羽玟的耳边说话,故意将气息洒在他敏感的皮肤地带。
烟草的味道让羽玟想吐,他最讨厌这种固着又恶心的味道。
“那表哥你说,你想干什么呢?”羽玟说话的时候像是蛇在吐信子,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是萦绕在周边久久飘散不尽。
齐岵本人也愣了几秒,他所认识的羽玟是逆来顺受的,是会笨拙躲避他的接触然后落荒而逃的。
不然也不会惦念了这么久连根汗毛都没摸到。
但他迫不及待想要对羽玟动手动脚,也没多想,兴奋地反问:“小玟觉得呢?”
“你想摸我。”羽玟没有避讳地直言,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笑,手抚上齐岵快要攀上来的手臂,带着点意图不明的意思拍了两下,“摸一下给我多少好处?”
齐岵直接怔在了那里,连话都不会接了,他心不在焉哈哈笑了两声,“自然是帮你把医药费全还了。”
“想摸哪里。手臂?腰?小腿,还是大腿?”
这么直白的话被羽玟软糯的语气说出来后,齐岵也管不上羽玟似乎性情大变这件事情,他承认被说得起了反应。
羽玟当然察觉到了,他转过身,和齐岵正面对面,扯着他的衣领,指骨泛出,偶有几根细细的青筋蔓延到小臂。
齐岵的喉结滑动,他完全处于了被动态势,这是从未在过往羽玟身上能够体会到的感觉。
而且,他发现现在的羽玟似乎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就连身上那股洗衣液的气息都在勾人。
他本该是憔悴的,兴致缺缺的,懦弱的。
他的眼睛永远低垂,小巧的五官和精致的脸部都在尽力缩小再缩小,缩小到无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的黑发遮盖住眼睛,嘴唇时常没有血色,身体耷拉着,四肢僵硬着。
但齐岵在此刻,竟然发现了羽玟身上似乎带着狡黠,一种等着猎物上钩再狠狠杀掉的恶劣兽性。
这并没有让齐岵觉得害怕,反而让他的感觉更加强烈。
在临近颅内高.潮的时刻,羽玟无限靠近他,用沙哑的嗓音说:“狗东西,你配吗?”
齐岵瞳孔皱缩一下,呆傻着,直到羽玟推开他。
这不正常,这太反常了。
羽玟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就在他想质问的时候,羽玟垂下眼睛,像是带着歉意般说道:“对不起表哥,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对不起。”
这种骂他都觉得侮辱狗的人,羽玟甚至觉得骂他都是在浪费自己的唇舌。
这个人渣。
仿若大梦初醒,齐岵皱着眉,狐疑看着眼前的羽玟,这会简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本能地想要抓住羽玟细瘦的手腕,羽玟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样,在触碰之前拉开了距离。
只留下淡淡的清新香味。
最终还是抓住了,但门口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奇怪的人,气质看起来也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放开你的脏手,你在干什么?”邢骁皱着眉,几乎是将手里的书包往齐岵身上砸了过去。
“咚——”闷厚的声音响起,骨头被重物书包撞到。
齐岵没能得逞,本就心情不佳,被来路不明的人莫名其妙砸了一下,更加暴躁,冲过去就要打人。
但一瞬间就被邢骁制衡住了,两个人僵持不下,透露出来的表情满是愤怒。
羽玟看戏一般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拉锯,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感情才这样做。
这是一种男人之间的占有欲在攀比。
羽玟也是男人,他当然懂。
但他依旧看得很开心,甚至想让他们俩打得更凶猛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人设的这层限制,他恨不得蹲下身来抱着肚子狂笑。
原来看别人相互“残杀”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再攥下去,怕是要听到骨碎的声音,羽玟适时出声,挡在齐岵身前扣着手对邢骁说道:“他是我表哥,他没对我做什么,你不该打他。”
“打他?你哪只眼看到我在打他。”邢骁气不打一出来,头上像是要冒火,唇部线条紧紧绷着。
他明明好心帮忙,结果现在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
“可我们只是陌生同学……”羽玟想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你也没有义务帮我的。”
“?”邢骁的脸变得铁青
像是在说:好,好得很。
邢骁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息,原本紧捏住齐岵的手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为了握住羽玟的小臂。
羽玟瞟了一眼邢骁的手,现在邢骁正是气头上,根本不知道收敛脾气为何物,更是不清楚他攥住自己手臂的力度有多大。
这幅身体和原来真是相似,都是相似的怕疼,相似的弱鸡。
羽玟没说话,邢骁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动作,迅速收回了。
而齐岵不想惹火上身,用眼神狠剜了一眼邢骁,尴尬一笑,说道:“小同学,我是羽玟表哥,我能对他做什么?就是过来关心关心他,小玟身体不好,我怕他不吃饭。”
一口一个小玟,听得邢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齐岵离开后,羽玟也没说什么,邢骁也没再多想。
意外地,邢骁身上的那股戾气消失了不少,但他对羽玟的行为举行依然算不上客气。
“没看见我消息?给你发了那么多,也没见回一句。”
“没看见。”羽玟嗫嚅着,慌忙去找自己的手机在哪。
其实当然是看见了,只不过懒得理罢了。
“冒失鬼。”邢骁皱着眉晃晃手中的手机,“手机丢了都不知道。”
羽玟没想和他有口舌之争,打算直接伸手去够,但由于他和邢骁的身高差,再加上邢骁故意伸高手臂,惹得羽玟晃来晃去。
闷热的超市里只有一扇发出吱呀声的破旧风扇,上面挂满了灰尘,没一会儿,羽玟的后背就出了一层汗。
“手机密码是什么?”邢骁问,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
“那、那是我的手机。”羽玟嘴里憋着一口气,像是个气鼓鼓的小河豚,清秀的眉毛拧在一起。
装可怜还怪有一套。
邢骁挑挑眉,放下了手机在收银台上,耸耸肩,“你的你的,不看你手机好了吧。”
羽玟避开邢骁直勾勾的视线输入密码解锁开来,邢骁果然发了很多消息。
[在?]
[上次借你的校服洗好了吗,这么久了还不送过来。]
[人呢?]
[十分钟了,你是不是故意不回我消息。]
[在超市打工?我现在去找你。]
看消息的时候,羽玟趴着,眼睛凑得很近,邢骁正对面看着他,一开始是在看手机屏幕,渐渐的,他注意到了羽玟细致的睫毛,皮肤细腻的纹理,再往后......
是他趴下时不经意显露的腰身,臀部相对于腰部微微翘起。
隐藏在宽大T恤里的腰可能只有细细一截,影影绰绰的。
靠近两点时分,天气越来越热,电风扇卡顿了近十秒钟才重新运转。
羽玟的细小毛孔里又开始冒出密密的汗,白到有些透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肌肤,里面的光景时隐时现。
邢骁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羽玟怎么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变得更好看了?
不对,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邢骁烦躁地感慨了一声,特别是闻到了似浓似淡的香味,猛烈钻入他的鼻腔中,像灵活又敏捷的蛇一样。
悄无声息地,就被叮了一口。
“羽玟,你还喷了香水?怎么这么香。”
“嗯?”羽玟抬起头,亮亮的眼睛撞入对方的视线,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为什么要喷那个,可能是我身上衣服的洗衣液味道,你不喜欢吗?”
邢骁刚要回答,瞬间收回了答案。
羽玟提出的问题让他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答案,可他为什么非得纠结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个狡诈的小狐狸。
邢骁盯着他,有种他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的错觉。
但羽玟只是单纯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私藏什么别的情绪和试探在里面。
真是疯了。
邢骁放下了这个话题,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句话突然就问了出来。
“我来拿我的校服,洗好了没。”邢骁终于想起了过来这趟的目的。
校服?
早被扔在垃圾桶里八百年了,谁知道它的下场是什么。至于打算新买的,他连一分钱都没有,去哪买?
羽玟轻声说:“等下。”
他绕出收银台,忽然手撑住一侧墙壁,猝不及防弯下腰,后背佝偻的,本就瘦削的身型现在看上去更是可怜,身体抖了好几下,干呕的声音听起来细细的。
胃在抽搐,羽玟原本是想装装糊弄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犯了病,他的脑子开始眩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腿软的站不住,软弱无力的手蹭过墙壁,直接蹲在了地上。
他捂住自己的肚子。
因为花销问题,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好好吃饭。
林怡是铁了心的故意针对他,回家的时候要么是菜被翻得一塌糊涂,要么桌子上直接空荡荡的,而林怡本人也随之装死不见了。
羽玟只能想办法自己在外吃点,但他要存钱。
再加上这副身体胃口实在是不好,又或者说实在是娇气,那些东西难吃得难以下咽,没吃几口就泛起恶心。
过了好一会儿羽玟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倒是有苦苦的胆汁味。
大概是出于人道主义,邢骁把他拉了起来让他坐在板凳上,看他难受得眼神都涣散了,估计魂儿还没飘回来。
羽玟的嘴角有受不住控制流下来的涎液,邢骁有较为严重的洁癖,他最看不惯别人呕吐的样子,但他鬼使神差地拿了张抽纸帮羽玟擦干净了嘴角。
等纸巾被扔进垃圾筐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于是跑到里面的水池洗手,洗了好长时间。
缓了一会儿,羽玟还是想吐,胃揪在一起。除了饮食不规律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情令他作呕——
齐岵那会儿摸了他的腰。
他的躯体反应过于迟钝,但足够激烈,用着最本能的方式体现出羽玟对身体接触的厌恶。
他不喜欢,他很讨厌别人和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邢骁看他晃荡的样子觉得是要摔,想去帮扶一下,怕他万一摔着脑子了。
却没想羽玟直接甩开了他的手臂,很用力的一下,邢骁感受到羽玟那种最不加掩饰的厌恶情绪。
他愣了愣。
半晌,羽玟扯了一个无力的笑,抱歉道:“对不起,我刚刚......我以为是表哥在碰我。”
“你表哥?就刚刚那个人?他怎么碰你了?”
邢骁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还没等问出什么名堂,羽玟摇了摇头,扶着墙挪到浴室边,说道:“我现在要去洗个澡。”
“大中午的你洗什么......不是,你刚才......”
羽玟没等他说完就关上了浴室门。
里侧,热气翻腾,羽玟站在花洒下,身上的衣服都还没脱。他的确是演了些,但身体也是实打实的难受。
齐岵这个傻x,还有邢骁这个狗东西,羽玟抹掉脸上的水,笑了笑。
就让这两只狗自己撕咬去吧。
估计是齐岵更落下风?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个花架子。
燃烧不仅需要火,还需要更多的木材,羽玟关上花洒,心想是时候来添把柴火了。
他缓缓脱掉身上的衣服,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
没一会儿邢骁就传来了声音,他的身影映在浴室玻璃上。
下一秒,羽玟打开浴室门,香气和水蒸气一同喷向邢骁的脸,他在朦胧中看见了羽玟清瘦的上半身,微长的头发挂在耳后,被水浸透。
“嘭——”邢骁猛地关上了门。
然后他才意识到,有什么可关的?不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
但为什么,他的那里是粉色的?
“我、我换洗衣服忘了拿,就在外面的衣架上,可以帮我拿一下吗?”羽玟等了一会儿,试探着喊他的名字,“邢骁?”
邢骁的声音朦胧,但似乎能听出一丝慌乱,他好像是在说:“知道了”。
衣服递过去的时候,羽玟没有避开邢骁,也没有关上浴室门,而是非常自然的套上邢骁拿来的衣服。
邢骁没怎么看他,但一想到他刚才手心里握着的那片布料,现在正贴在羽玟的身体上。
忽然觉得有些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