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风如岑站在大夫身后蹙眉问道。
杏林圣手沈丛大夫正坐在床前替谭知容把脉,他把了很久,闭眼沉思了片刻后才问道:“夫人以前是否存在过这种走火入魔的情况?”
风如岑点点头:“曾经在雁云山的时候有过一次,是在她失踪前一段时间,不过最后被我用内力压制住了。但我能感受到她体内这股真气不简单,若是没有四五十年的功力绝不会如此强劲霸道。”
沈丛摸了摸他花白的胡子道:“也不知当初给夫人灌输这真气的人究竟是想害夫人还是救夫人。夫人还这么年轻,并不具备完全操纵这股真气的能力才会导致她走火入魔。”
风如岑道:“那她之前身上的毒可有解药了?”
“我近几日翻遍所有典籍,猜想夫人应该是中了解忧草之毒。解忧草之毒会使人心神错乱,严重的话还会记忆全失。”
沈丛摇头叹道:“但解忧草之毒在调剂的时候可以在药方中任意加一味药草,所以解忧草的毒药和解药是一一对应的,就如同一个钥匙只有一把锁一样。就是说给夫人下毒的那个人手里,才会有夫人身上的解药。”
风如岑的眉头越蹙越深。
沈丛宽慰道:“不过大冢宰放心,就算没有解药,解忧草之毒目前也不会伤及夫人性命,除非……”
风如岑凤眸微眯道:“除非什么?”
“除非夫人恢复记忆。”沈丛如实道。
风如岑眼前一黑,不自觉地连连后退了几步,随即拽住大夫的衣襟恶狠狠道:“不行,她必须恢复记忆!她若没了我与她的记忆,我们之间和陌生人又有何分别!我、我多不容易才盼到与她重逢,而且她还有小糯米,她怎么能忘记!不行、绝对不行!”
“大冢宰、大冢宰冷静啊!”
沈丛吓得瑟瑟发抖,可还是得照实说:“解忧草之毒就是霸道在此处,它能让人忘却曾经的记忆。虽然忘却的记忆也能随着中毒之人慢慢接触熟悉的场景回想来,但是除非有解药,否则中毒之人恢复记忆之时就是毒发之时。中毒之人若是毒发,必然会经历肝肠寸断之苦,最后活生生痛死!”
风如岑面色发白,一把松开手。
所以落落的记忆是可以恢复,但除非有解药,否则恢复之日就是她毒发之日。可解药又只有下毒的人才有……
哎呦诶!沈丛跌坐在地上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老腰。他沈丛这把年纪了天不怕地不怕,曾经就连先帝都要敬他几分,可他最怕的就是碰上这个阴晴不定的风大冢宰。
然而沈丛在揉腰的间隙还是忍不住感慨道:“不过可以看出,当初给夫人下解忧草之人也是用心良苦。这解忧草可是极难寻的,几乎是可遇不可求,市面上有市无价的!夫人曾经应该是有过很痛苦的记忆,所以再配上这与她不符的真气就极容易走火入魔,因此才给夫人下了这解忧草,既能篡改夫人的记忆,让她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而不用再受痛苦回忆的折磨,又能够让忘记曾经经历的夫人连武功也忘记。既然忘记了武功忘记了曾经,那也就不会走火入魔,可谓一举双得。方才夫人在皇宫走火入魔,估计就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诶,可叹、可叹啊!”
风如岑并没有回应沈丛老头式的碎碎念,只是坐在床头静静看着谭知容。
沈丛念叨了一会儿发现大冢宰一直没说话,便抬头看他道:“大冢宰,你是还在纠结要不要夫人恢复记忆吗?”
“没什么好纠结的。”风如岑抬起指节分明的手指极为眷恋地抚摸着她的脸,明明是极近的距离,却让他感到十分遥远。
风如岑淡淡道:“没有什么能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如果复苏记忆的代价是毒发,那就让她永远遗忘吧。遗忘我,但若也能忘记以往折磨她的痛苦记忆,那也就罢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谁在给她下的解忧草。”
“对对!”大冢宰的思路方向是对的,只要抓到谁给夫人下了解忧草,就能破解这解忧草的毒。沈丛撑着地爬起来道:“而且我方才替夫人把脉时,也能察觉到夫人之前应该是一直在长时间食用掺杂了解忧草的某样东西。这个给夫人下药的人,一定是她身边极亲近的人!”
风如岑侧目沉思。
“老夫来给您捋一下。”沈丛颇有些兴奋。他明面上只是个普通太医,可实际上他可是受大冢宰之命隐藏在皇宫的杏林圣手。而他平日里就待在太医院给那些贵妃、郡主们看些小打小闹的病,对他来说委实太过屈才。
“当初您是在雁云山捡到夫人时,那时的夫人就已经遭受了某种重创和打击,再加上夫人体内真气的冲撞才导致了她暂时性记忆缺失,但她这时的记忆残缺只是身体原因。而后您就趁人之危……”
感受到周围温度瞬间降低到冰点,沈丛赶紧改口道:“额不,英雄救美!英雄救美!然后就英雄救美,与夫人和和美美的过起小日子来。但时间一长夫人可能就有了记忆复苏的迹象,她在雁云山的那次走火入魔虽然被您压制,但估计也使夫人想起些什么,才导致了夫人的不辞而别。”
沈丛老头觉得自己说的挺有道理,又见大冢宰安安静静坐在夫人身边没反驳,就继续道:“而夫人在离开您身边后,可能又发生过一次走火入魔的情况。所以夫人身边的人为了不再让夫人痛苦就只能出此下策,给夫人服下解忧草,让夫人彻底遗忘过去,成为另一个人。”
沈丛摇摇头道:“就是不知道夫人这解忧草是自己要喝的还是别人偷偷给她下的。若是她自己要喝,那就是……”沈丛不敢说下去了,若是夫人主动服下解忧草,那就是她主动选择了忘记大冢宰和小糯米主子。
“无所谓。”风如岑轻柔地将谭知容的手放入被子下面,替她掖好被角:“不论如何,这一次,我都不会再留她一人面对。”
诶,大冢宰,真男人!沈丛老头不禁想鼓起掌来。
“那夫人解忧草的解药还要派人调查吗?”沈丛问道:“毕竟若是有了解药,夫人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毒发,就是怕夫人万一控制不好体内真气还是会走火入魔。不过大冢宰曾经压制过夫人走火入魔的情况,那问题也不大。”
“那次的压制,几乎快废了我半身修为,今日这次也算够呛。”风如岑站起身捂住胸口闷咳了几声,随后道:“解药之事先让人去调查,特别是要查清楚曾经在‘谭知容’这个身份身边出现过的人。但此事要瞒着夫人,任何人不得提起。”
风如岑曾让探子查过大邑首辅之女“谭知容”这个身份,但越查下去心里越没底。就像之前谭知容说的那样,“谭知容”这个身份在过去十几年间确实与他没有任何交集,他一边想深究可一边又怕结果会令他失望,所以一直搁置。但眼下这情景却是不得不查清楚了。
“是!”沈丛应声而退。其实他也很同情大冢宰,明明夫人就在身侧,可夫人恢复记忆就会毒发,大冢宰不能让夫人恢复记忆。而且夫人恢复记忆很可能会走火入魔,所以不管怎么,夫人就算在大冢宰身边,可也得永远像个陌生人一样。
风如岑转身坐回床前,垂眸深深望着谭知容,神情晦暗复杂。
这小坏蛋还是没心没肺睡地很香。
风如岑闭眼,叹了长长一口气,最终还是释然。
他低头吻了吻谭知容香香甜甜的额头,对着她也对着自己轻声道:“谭知容,那就重新开始吧。”
*
翌日辰时,谭知容才蹭了蹭枕头迷迷糊糊醒来。
等她揉了揉眼睛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又看见靠在她身侧闭目养神的风如岑,瞬间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更可怕的是风如岑好像已经被她的响动吵醒,正缓缓把眼睛睁开。
“我错了阿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一心想呼吸呼吸风府外头的新鲜空气……”谭知容先发制人扑倒风如岑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兢兢业业认错,哭得那叫一个掏心掏肺:“我真的错了!千万不要杀我!”
风如岑面无表情,带着初醒的慵懒嗓音淡淡道:“错哪儿了?”虽然已经清楚她记忆全失,且所谓的乖巧温顺都是装的,但见她这般好笑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逗逗她。
谭知容见他脸色不善,赶紧刻意抽泣了几声,委屈巴巴道:“不该乱跑……”
“还有呢?”风如岑扬眉。
“不该让你担心……”
“还有呢?”风如岑继续扬眉。
“不该给你惹麻烦……”再想她就想不出来了!
“这倒不打紧,就算惹了我也能给你摆平。”风如岑道:“但你不能扯其他男人的衣服,我会生气。”
末了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很生气!”
谭知容小手拽住风如岑的袖子晃了晃,抬起她亮晶晶的琉璃眸子充满希冀的看着他:“那阿岑现在消气了吗?”
“当然没有。”风如岑冷冷道。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就在谭知容伤脑筋的时候,风如岑扭头看向别处,忽然来了一句:“也可能亲一下就不气了。你可以试试。”
用最冷酷的语气来说最撒娇的话。谭知容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妈呀,他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觉得她睡了一觉后风如岑这狗贼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然而谭知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如岑保持着侧脸朝她的姿势不动,她就只得撑起身子强忍着全身的抗拒往他脸上凑了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