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神清气爽的醒来,把睡麻的脚收回,埃利亚斯枕头没动,铺盖卷还整整齐齐码在床尾。
这厮依旧彻夜未归,和他的乌鸦朋友在圣童山的某处拿人类的闹剧当下酒菜。
换洗衣服遗失在墓地里世界,陆离不可能再忍受脏衣服好几天,村长从樟木箱扒拉出箱底,衣服新归新,但胸前‘圣童村劳动标兵’的一行红字着实刺眼,穿上完美融入村子。
陆离对衣服很满意。
早饭后陆离照例加入村口情报|大队,听新一期的故事会。
大婶皱眉捶腰:“小伙子,那个地上爬的锻炼能不能教教婶儿?”
陆离欲言又止。
奈何人均腰疼,这下不得不梅开二度,喊着拍子率领大婶大爷在院里爬来爬去。
空气忽然寂静,陆离的视野里出现一双制作考究的短靴,顺着往上看是黑色牧师长袍,手臂酸软,当场表演五体投地。
牧师打量他的衣着,视线扫过泪痣:“随我来,有话问你。”
陆离探头探脑跟上,不忘提上吃瓜必备小零食。
刚走到无人处,牧师的搭在后腰的刀把上:“你的身份任务。”
吃瓜群众秒变瓜主。
陆离也很想知道,试探道:“度假,然后活着回家?”
[我证明,新人说的是真话,但怎么听都扯得慌。]
[完了,云雀最恨不诚实的人,从前他心软被沈嘉献骗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这回主动请缨,也是为了弥补错误?]
[我想是的,唉,也算新人倒霉。]
刀锋抵住咽喉,在白皙的皮肤刻下红痕。
疼。
陆离缺乏实感,灵魂告诉他畏惧是无用的情绪,身体却本能的战栗。
“你不怕死?”牧师皱眉审视。
陆离展示他不受控制抽搐的手:“大概是怕的。”
威压更甚,血压飙升聚集在大脑,耳边传来不堪重负的嗡鸣。
陆离伸手握住短刀,利刃切入掌心,鲜血顺着刀身滑落,开门见山。
“因为那个叫沈嘉献的人?”
意料之外的反制,牧师颔首默认他的说法。
陆离笑了,指甲微微嵌入泪痣,用血在眼角画上一个叉:“所以必须去死,哪怕我什么都没做,这就是你的行事准则?”
激进的交涉有效,牧师收回横在他咽喉的短刀,语气依旧冰冷:“在圣童村的日程。”
“吃饭睡觉听八卦,间歇性在地上爬。”
“你献祭了什么?”
“小鱼干。”
牧师瞳孔地震,他移开视线注视虚空,似是在确证什么。
“你……真的没杀人。”
“所以?”
“是我的失职。”
牧师抓住他的手,指间泛起白光,伤口迅速愈合变细,直至消失不见。
“你可以早点说明。”
“不流点血,你会听我解释?”
牧师陷入沉默,低下头颅:“抱歉。”
陆离没有收回手,大刺刺的摊着:“平白无故遭人怀疑,总要给点赔偿吧?”
“必要时撕碎保命。”牧师留下一枚书签,“我是教团的云雀,有事可去教堂寻我。”。
黄金制成的书签中央有门的印痕,入手沉甸甸的,陆离翻来覆去的看,四周书写的字符一个字也读不明白,但能从质感判断是好东西。
陆离欣然接受,确定对方不会对无辜者痛下杀手,他瞬间罢演。
弯腰拾起地上装南瓜饼的小筐:“尝尝,红豆馅的。”
云雀拒绝接受投喂。
意外收获神秘书签,陆离反客为主:“没其他嘱咐?”
“愿再见时,你不会践踏无辜者的生命,否则我必定亲自处决,并为今日的决定忏悔。”
他暗自点头,这下对味了,舒服。
陆离越发确定这里是电影世界。
这种类型片电影,进入主线前总会冒出个大佬,没头没尾的给角色留下几句哑谜,就是那种当时听完跟没听一样,结局前想起会后悔到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的那种。
为防止问话被蹩脚的编剧强行掐掉,他拽住牧师的衣服,疑惑自动从嘴巴冒出:“牧师先生,你是怎么进村的?”
云雀拒绝回答。
突突突突突,满载化肥的拖拉机吐出黑烟,大伯挥手对牧师打招呼:“你们先聊,下午我再送你回镇上。”
牧师大人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裂开条缝。
陆离:噗。
没等问出哑谜的详情,抓着衣角的手一轻,云雀眨眼间消失不见。
啊哦,恼羞成怒了。
[……是说云雀那边怎么关了摄像头。]
[原来如此,感谢新人揭秘。]
[酷哥人设毁于一旦哈哈哈哈]
[那个书签,好像在哪见过,想不起来。]
[前面的,是新神的符文啊,当然见过。]
[一道伤能换到高级货,赚麻了,我靠。]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陆离随便扯几句应付大婶大爷们,借口尿遁。
每到新地方,他习惯探索周边的不同路线,脚一拐,进小土路溜达,类似排泄物的气味钻入鼻腔。
气味有些熟悉,他顺着气味找过去,一抬头发现是热心大婶家的厨房。
她正在做午饭,刀在菜板上剁肉末,动作飞快。
“诶,你来了,炖肉马上出锅,正好尝尝。”大婶热心招呼。
陆离注意到灶台蓝边花碗,是村长家的碗,里面的糊糊屎绿色还泛着苍蝇翅膀似的金属光泽,远比昨天喝得恶心。
“这是……?”
“好东西,村里人每天都要吃,拿它做什么都喷香。”
大婶拿过碗,整碗倒进咕噜咕噜的炖肉锅,她探头,陶醉的深吸一口气。
陆离呼吸困难,熏得眼睛疼。
“尝尝、尝尝。”大婶夹起一块肉放碗里,一个劲塞给陆离。
“婶自己吃,我不爱肥肉。”
大婶脸色一变,转眼又换成轻柔的口气:“乖,要吃的,不吃会疯掉,好孩子,听话。”
陆离挪到门边。
大婶不给机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之大根本无法挣脱。
黏糊糊的炖肉强行塞入嘴里,陆离呛出眼泪,监督他咽下去,大婶才放他离开。
“嗯嗯,好孩子。”大婶欢天喜地的表扬。
陆离冲出院子,蹲在排水沟边上呕吐。
糊糊的味道比他喝得重太多,药效超级加倍,村民却每天都要吃。
高大的影子遮蔽太阳,出现在他正后方,旁观他的狼狈。
埃利亚斯脸色阴沉,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你身上有什么。”
陆离翻找口袋,薄荷糖、瑞士军刀、打火机以及黄金书签。
埃利亚斯一把夺过书签:“没收。”
陆离抢不到,狠狠踩他一脚泄愤。
埃利亚斯目的达成,留下他独自品尝吃亏是福的滋味。
吃亏是福……才怪。
陆离悄悄摸过去搞偷袭。
那是片离村子不远的山坡,能遥遥望见镇子低洼的一角,树荫下时常有山风拂过,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埃利亚斯躺在树下,五官凌厉的攻击性消失,才有让人欣赏的余裕。
即使陆离自带有色眼镜,也不得不赞叹这张脸的美丽,任何负面评价都是对造物主伟大作品的吹毛求疵。
那是值得所有画家追逐的灵感缪斯。
陆离呼吸呆滞一瞬,转而赌气的想,他的神明一定更加完美。
书签在埃利亚斯身下垫着的风衣口袋里,黄金明亮的颜色格外惹眼。
树上歇息的乌鸦扇动翅膀,仰头试图用啊啊声唤醒主人。
陆离把南瓜饼掰成小块贿赂馋嘴小鸡,剩下的归帮买带路的黄狗。
鸦鸦对饼的味道很是满意,扭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书签的一角。
眼看即将成功,宽大的手掌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埃利亚斯笑看着他:“抓住了。”
陆离撇嘴表示不屑。
埃利亚斯微微眯起眼睛:“不要再让我发现你沾染其他神的信物。”
陆离无语,伸手:“信仰自由,买断我的信仰很贵。”
埃利亚斯的怒意消失:“我想我应该出得起。”
“一个亿,现金支付,拒收欠条。”
“……”
一个亿纯属胡诌,陆离给出真正想要的价码:“保护我,直到我安全离开圣童山。”
“可以。”埃利亚斯爽快应允,端详着书签,换回惯常的笑脸。
见不得他心情好,陆离忍不住阴阳:“某些人装作不在意,其实背地里生怕对方跑路,眼巴巴的出现在身后。”
埃利亚斯嘴角上扬弧度加大:“不错,我欣赏你的自信,继续保持。”
一种变相的承认,死傲娇的硬撑罢了。
陆离大度的无视攻击性。
四下无人,难得有平心静气说话的机会。
陆离垂下眼帘,第一次主动向外人谈及神明:“我在找寻神明的踪迹。”
埃利亚斯顿时来了兴趣,凑近挑起下巴,强迫他对上视线:“哦?说来听听,我或许知道。”
“是一位拥有血红双眼的神明。”
当试图描述祂的外貌,他顿住了,神抹去祂的痕迹,他甚至想不到任何词语描述外貌,只能勉强拼凑出零碎的形容词。
陆离语气飘忽:“举重若轻的。”
埃利亚斯微笑,竟显出几分与有荣焉。
“高贵的。”
“嗯,还有?”埃利亚斯点头,显然对他的形容很是满意。
“圣洁的。”
埃利亚斯停住附和的动作,语气古怪的复读:“圣洁……的?”
“悲悯的,破碎的。”
[这个描述……是新神?]
[圣洁和悲悯能对上,嘶,不对啊,教团记载新神明明是棕眼。]
[教团典籍那砸死人的厚度,要是眼睛能变色指定大书特书。]
[旧神呢?]
[敢窥视旧神,实在有出息。]
[用破碎形容旧神,也不怕物理意义上的破碎。]
[吓人,万一听到禁忌知识,就该集体理智鉴定半疯爆眼珠子,大哥们继续,我先撤为敬。]
[怪不得旧神系的NPC会找上新人,绝对有猫腻。]
[溜了溜了。]
埃利亚斯脸上的飘飘然消失,皱眉打断他的形容:“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神明。”
态度恶劣,活像被逆毛捋的猫。
有的。
陆离在心中反驳,重新筑起高墙,退回安全的距离。
夜晚,报时钟敲响十二下,陆离再次听到拍皮球的声音。
他翻身,冰凉的小手不依不饶的推搡他的背脊。
陆离故技重施,拍掉孩子的手。
嘶!
木刺钻入掌心,温热的血洒在床沿,瞬间被陈腐的木头吞噬。
[玩?]孩子执意将皮球塞到他怀中。
陆离记着老太太的忠告,始终没有回答。
头颅怨毒的眼神锁定他,咧开沾染血丝粘液的嘴,扑向血液汩汩流动的脖颈,牙齿尖利的触感牵动肌肉。
本能先于大脑行动,陆离扯过枕头抵挡,跌跌撞撞摔下床,腥臭的气味犹在鼻腔。
漆黑的孩子睁圆惨白无瞳孔的眼睛,低头注视他。
[大哥哥,醒了。]孩子歪头,上扬的嘴角咧到耳边,抱住弹跳的头颅,执意递给他。
漆黑孩子的右脚绑有铁锁,陆离顺着锁链看过去,窗边还站着个矮小的身影,身体惨白几乎与窗帘融为一体。
惨白的孩子神态安静,用锁链提醒黑圣童。
咚咚咚,皮球在两个孩子之间传递。
白圣童用玩耍安抚黑圣童,漆黑的眼睛看向陆离。
[游戏开始。]
言语以奇特的方式钻入大脑,昏暗的夜灯下,墙面显现出一行行血字。
[游戏抽取中…]
[捉迷藏。]
[时限一小时,活动范围不可超出房屋。
获胜条件,用圣童脖子上的钥匙解开对应的锁,解放的童子将伴随游戏者直到庆典结束。
当前献祭次数:1,您仅有一次试错机会。]
不给陆离拒绝的余裕,黑圣童背过身,开始倒数。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没有回答,游戏却仍强买强卖找上了他。
陆离不怒反笑,既然编剧不让他苟住发育,就该换他反击了。
木质楼梯腐朽,轻手轻脚的走过,仍会发出吱嘎声。
陆离弯腰放下东西,直奔一楼杂物间。
六十秒实在短暂,楼上传来孩童轻快的声音。
[开始啦!]
铁链划过地板,空腔形成共鸣,孩童的脚步声出现在楼梯口。
陆离按兵不动,用口型倒数:五、四、三、二、一……
铃铃铃铃,藏在走廊杂物堆的闹钟发出响声,吸引圣童的注意。
一楼房间要么上锁,要么堆满落灰的杂物,适合埋伏的位置并不多。
哒哒哒哒哒,铁链的声音逐渐逼近。
[不在这里。] 圣童掀飞上锁的房门。
[也不在这里。]圣童抬起米缸盖子。
漆黑的孩子专心翻找厨房角落堆积的杂物,刚刚有人挪动过,留下搬动的痕迹,圣童很是得意:[笨蛋大哥哥,要被发现啦。]
背对着圣童的方位,一只晾衣叉从橱柜缝隙伸出,即将勾住他脖子上挂着钥匙的铁环。
忽然,灶台旁凭空浮现出旧日光景,是相貌更年轻的老太太和一位无脸黑发青年。
一老一少两道声音吸引圣童的注意,晾衣叉轻轻划过皮肤。
圣童的脚步一顿。
陆离:……
天杀的编剧,恐怖情节编不下去,就用剧情杀强行水时长,最好别让他知道哪个小天才写的不入流剧本。
按照恐怖片套路,要么是他触犯未知的禁忌,要么隐藏的身份作祟,再要么是鬼魂在期待他寻找真相。
无论哪种,他必须先活下来。
陆离有种莫名的感觉,从他在旅行团睁眼起,就已卷入事件的旋涡中心。
橱柜里的陆离看不真切,只能勉强分辨他们似乎在开发一种很新的菜式,隔有些距离还能闻到呛人的辣味。
轰——火焰猛地蹿高,吓得黑发青年抄起锅盖。
黑圣童下意识移动旋转桌板,挡在青年前。
他的反应过于急切,拴在脚踝的锁链限制他的活动,飞扑的动作戛然而止,摔倒在地上。
白圣童注视他,摇晃锁链,强迫黑圣童站直保持仪态,完全没有关注幻影的意思。
已发生的事无可转圜,青年头发撩焦,面色熏黑,和老太太相视而笑,总算有惊无险。
黑圣童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安抚心神。
空气沉寂良久,久到陆离以为圣童已经离开,孩童的笑声忽然传入大脑,透过橱柜的缝隙,他看到一双黑色的脚。
桌子椅子乱飞,碗筷玻璃碎了一地,砸向天花板墙面,堵住厨房与客厅相连的门。
圣童笑着拍手:
[东藏藏、西藏藏,藏进山洞变野狼、藏进山上变山羊,山羊野狼捉迷藏。]
[找到你啦!]
吱嘎,橱柜门洞开。
陆离不在这里。
年久失修的薄背板被整个暴力拆除,空空如也。
正文删掉的废稿,是在村里乱逛触发的情节,转为小番外↓
横穿村广场,他越过跳房子的方格,小石子闯入视野,在地上乱蹦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他没搭理,急得小石子飞起来砸他的腿。
他眼前的小石子在水泥地写字:[不要答应那孩子的要求。]
陆离他敷衍的点点头,旁观自己发疯。
小石子没等到回应:[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
陆离拾起粉笔,蹲在地上写:“有办法破除诅咒?”
小石子停顿好几秒:[对不起。]
“早死晚死都得死,看开点。”
[你愿不愿相信我?]
他自娱自乐,埋头唰唰写,小石子蹦两下,成功被他气到驾崩。
背后凉飕飕的,是有人挡住了阳光,陆离不用回头,也能从乌鸦的影子知道来人的身份。
“主拿起原味鸡,说:这是我的身体,主拿起可乐,说:这是我的血,凡信仰神的,神必将荣光赐与他,使他的敌人灭亡,使他的愿望达成。”埃利亚斯念出他写在地上的胡言乱语,“v我50购买赎罪券,每50涨一点信用值,上不封顶?”
小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粉笔的字迹留下,陆离扔掉手中干硬的白色狗屎,迅速在埃利亚斯的衣服上抹两下擦手:“精神状态越差精神状态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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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捉迷藏游戏(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