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为我抛掷千金,值吗?”
裴晏华垂眼给谢云清斟着酒,谢云清低着头不敢看他,脸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值的。”
“哦?”
裴晏华放下酒壶,捏起他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瞧见这小少爷眸中的慌乱,裴晏华来了兴趣,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缓缓靠近了他,“你可知……我是红倌?”
那层薄衫缓缓滑落至肘弯,露出锁骨和白皙的手臂。实在有些晃眼睛,谢云清移开目光,双手攥住裴晏华的手腕,将他往外推了推,“我……我知道,但是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裴晏华唇角微勾,手腕一转,同那小少爷十指相扣,“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不喜欢?”
热意在掌心蔓延,谢云清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裴晏华将他按在桌上,勾起他下巴,笑吟吟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嫌我脏,所以不愿意碰我?”
谢云清终于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肯碰我?”
“你亲亲我、抱抱我呀,我又不会拒绝你。”
他唇角笑意更甚,指尖滑到小少爷颈侧,剥开了衣领。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是要将谢云清的魂勾了去。
直到凉意在后腰漫开,谢云清才猛地清醒过来。他攥住裴晏华胡作非为的手,岔开了话题:“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裴晏华“啧”了一声,语气暧昧,“少爷,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个吗?”
谢云清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推开裴晏华,起身拿起了放在角落的画卷。裴晏华瞥了自己的手一眼,笑了一声,又移开目光,坐在桌旁等待着。
谢云清转身朝着他走去,小声道:“我、我昨日给你画了一幅画,想送给你。”
“嗯?”
裴晏华懒洋洋地看了画卷一眼,顺手接过在桌上铺开。他看了两眼,画得还不错,想来真是下心思了。
于是他顺手牵起那小少爷的手,像是奖励一般,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戏谑道:“多谢少爷,不过……现在画也看完了,还想做些其他的吗?”
谢云清睁大双眼,将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蔓延,谢云清呼吸有些不稳,半晌后才算平复下来,道:“听曲。”
裴晏华又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谢云清一眼。
他将手心的蒙汗药藏在袖中,眯眯眼道:“行,听曲是吧,我马上弹。”
难缠。
谢云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桌旁,双手还安分地放在双腿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听学。
不知是不是谢云清的错觉,今日的琴声有些凌厉,总让人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然而他抬头望去,裴晏华面色却又极为平静。
谢云清总感觉后背有些发凉,窗外雨声仍不停歇,谢云清双手托腮看着裴晏华,一时竟也入了神,将那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了。
一曲毕,谢云清仍沉浸在余韵中。裴晏华磨了磨牙,将琵琶随手放到一旁,给谢云清斟了杯酒。
谢云清终于回过神来,小声道:“我不喝酒的。”
裴晏华手上动作一顿,将药包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为何?”
谢云清轻声道:“我生病了,不能喝酒。”
裴晏华险些将酒杯捏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难缠。
“你、你想从这里出去吗?我可以帮你。”
见裴晏华久久不开口,谢云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裴晏华回过神来,挑了挑眉,“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出去?”
谢云清沉默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了。”
裴晏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不过……少爷,你若是愿意娶我做正妻,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谢云清没说话,裴晏华心下嗤笑,看谢云清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冷冽。
果然。
纨绔子弟最是薄情,好在他压根没有动心。
谢云清缓缓抬起头看他,“可若是做了正室,你便会被困在我谢家一辈子。”
裴晏华无心与他继续这个话题,随口敷衍道:“那又何妨?夫妻不本就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况且……我喜欢少爷,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被练得炉火纯青,说起第一次见面,谢云清能想到的只是昨日街上的惊鸿一瞥。美人唇角笑意历历在目,愣了一会儿,谢云清才开口道:“我知道了。”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找你。”
“嗯。”
裴晏华态度无比冷淡,谢云清心中揣着事,一时也没注意到。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裴晏华才嗤笑一声,半晌后,收起了笑容。
*
谢鸿清垂眼看着谢云清,半晌后,叹了口气,“云清,这次,大哥恐怕不能答应你。”
谢云清抿了抿唇,没说话。谢鸿清顿觉头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回去好好想几天,婚姻乃人生大事,不能儿戏。”
似是也觉得自己这般有些荒唐,谢云清到底没坚持下去,和谢鸿清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去。
谢鸿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开口唤道:“玉影。”
话罢,一袭黑衣出现在原地。谢鸿清思索片刻,开口问道:“可有异样?”
玉影闻声,道:“那花魁有问题。”
谢鸿清皱紧眉头,玉影接道:“他想给小少爷下蒙汗药。”
“……蒙汗药?”
奇怪。
按理来说花楼里用的应该都是些催.情的药物,怎么会用蒙汗药?
谢鸿清沉吟片刻,道:“盯紧他。”
“是。”
玉影正欲转身离去之时,谢鸿清似是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等等。”
玉影停下了脚步。
“云清知道他的身份不寻常?”
玉影点点头,诚实道:“属下去明月楼的时候,遇到长岩了。”
谢鸿清揉了揉眉心,顿时感觉有些头疼,道:“回去吧。”
*
谢云清回去的当天夜晚便病了。
阴雨绵绵,谢云清咳了几声,有些难受地攥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他面色发红,额间还贴着湿巾帕。李怀意将汤药吹凉,哄道:“云清,喝药了。”
谢云清烧得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强撑着坐起来,声音沙哑:“阿娘,我自己来。”
药汁还有些烫,谢云清吹了几口,才将药汁尽数喝下肚。苦味在口腔中蔓延,谢云清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喂了一颗蜜饯。
“二哥?”
谢承清点点头,接过药碗放到一旁,“阿娘,你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云清。”
李怀意眼中满是红血丝,瞧见谢云清点点头,她才叹口气,起身离开。
“怎么又病了?”
谢承清摸着谢云清的脸,烫得有些骇人。谢云清摇摇头,又躺了回去,“兴许是因为淋了点雨吧,没事,应该明天就好了。二哥,不用担心我。”
瞧见谢云清难受的模样,谢承清也觉得自己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替他病了。
谢云清又蜷缩着咳了几声,窗外狂风大作,他喘了几口气,道:“二哥,可以帮我个忙吗?”
谢承清忙道:“你说。”
谢云清直起身来,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谢承清表情有些惊讶,但还是点点头道:“二哥一定帮你送到。”
“谢谢二哥。”
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药效袭来,谢云清说完一半的话,便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谢承清给他掖好被角,转身出了门。
将伞撑开之后,谢承清换了个方向,朝着谢鸿清的院子走去。
雨越下越大,谢承清拍了拍袖子,将伞收了起来,径直走向屋内,问道:
“大哥,你昨日和云清说了什么?”
谢鸿清摇摇头道:“没什么。”
谢承清喝了口热茶,身上暖了几分,“和明月楼那花魁有关?”
谢鸿清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谢鸿清叹了口气,“云清说,他想娶那花魁。”
谢承清放下茶杯,摩挲着下巴,“这倒是好办,只要把那花魁赎出来,再安个新身份,不就成了吗?”
谢鸿清吐了口气,“可那花魁的身份没那么简单,而且云清也知道。”
谢承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后,笑嘻嘻开口道:“云清知道啊?那就好办了。他从小都没要过什么,你就顺从他一回吧,没事,交给我,我有办法。”
谢鸿清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眼神有些复杂,没说谢云清之所以没要什么东西,是因为全部都被他自己搞到手了。沉默半晌,他道:“行,你去弄吧,谨慎点,别被别人发现了。”
“知道了。”
*
月色皎洁,裴晏华拂去袖间落叶,淡淡开口道:“那狗皇帝近况如何?”
坐在对面那少年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如舅舅所愿,命不久矣。”
裴晏华勾起唇角,“晔儿,这仅仅只是舅舅一人之愿吗?”
宋程晔轻笑了一声,眸中却尽是冷意,“是这天下所愿。”
月光如水,黑雾被风一吹,盖住了光芒。粼粼月光浸入茶水,随着冷风微微晃动。裴晏华垂眼看向茶杯,半晌后,伸出手将茶杯推倒了。
茶水瞬间蔓延而出,裴晏华收回目光,起身道:“这天下,是该易主了。”
“晔儿,不要让舅舅和裴家失望。”
风声瑟瑟,宋程晔缓缓起身,盯着裴晏华远去的身影看了半晌,才转身离去。
落叶飘然落下,盖住了杯中月色。
一星在水,汩汩溪流似是星河一般,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银白色的光芒。
半晌后,黑云终于完全飘过。月光倾泻而下,在天地之间都渡上一层柔和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