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谢云清早早就起了床,等到裴晏华睁开双眼时,他已经坐在窗前看着书了。裴晏华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走到他背后,“起这么早?”
谢云清应了一声,将书翻了一页,有意无意提示道:“总感觉最近睡得有些多了。”
裴晏华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看什么呢?”
他说完,便弯下腰去看了一眼。
文字映入眼帘,裴晏华微怔,反应过来后挑挑眉,“子渚还看兵法呢?”
“平日里待在房中有些无聊,便看着消磨时间。”
话虽如此,那兵书却磨损不少,想来应当是常翻阅所致。裴晏华盯着谢云清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子渚想从军?”
谢云清手上动作一顿,半晌后才轻声道:“从商不得从政。”
“况且我的身体……”
话未说完,但裴晏华已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没有说不愿意。
那就是想的。
大周没有禁兵书,裴晏华随便瞟了一眼,现使用的十大兵书都摆在书柜上,虽是有些磨损,但摆放得很整齐,看着倒没有那么不顺眼。
……这小少爷倒是让裴晏华有些意外。
瞧着像是被宠着长大的,却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臭脾气。
裴晏华这边正胡思乱想,谢云清不知是想起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去看他,“对了,阿月,三日后是探徵的生辰宴,你要同我去吗?”
裴晏华回过神来,点点头,“可以。”
左右都是要出去的,不如趁现在想想办法。
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了。
“不过……我这脸若是被人认出来……”
谢云清低头沉吟片刻,道:“我有办法。”
春意盎然,窗外鸟雀啁啾,站在枝头好奇地朝着屋内望去。
谢云清拿起毛笔,正专注地在裴晏华的脸上画着些什么。裴晏华闭着眼,感受到笔尖在脸上滑动,带来阵阵痒意。
他眼睫动了动,到底是没睁开眼,“子渚,好了吗?”
谢云清收回毛笔,应了一声。
裴晏华睁开双眼,朝着铜镜内望去。
……原是在他额角画了些花。
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一道疤,倒也确实将他面容改变了几分。裴晏华摸着自己的额角,笑道:“子渚可真是丹青妙手。”
谢云清摸摸他肩膀,“放心,一切有我。”
裴晏华点点头。
*
三日转瞬即逝。
再三确认生辰礼完好无损后,谢云清才上了马车。裴晏华捏捏他的手,“怎么那么紧张?”
谢云清叹了口气,“去年谢允山将我给探徵的生辰礼偷偷换掉了。”
原是如此。
裴晏华单手捏捏他脸颊,“都检查过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谢云清应了一声,又冲着裴晏华笑了一下,“阿月,你真好。”
裴晏华闻声,愣了愣,半晌后才缩回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马车缓缓前行。
直到喧闹声由远及近,马车才停了下来。
谢云清先下了马车,随后又伸出手扶着裴晏华下来。齐同柏正在门口迎客,一眼便看见了谢云清,热情地朝着他挥了挥手:“子渚!”
谢云清带着裴晏华走到他面前,“探徵。”
齐同柏接过生辰礼,笑道:“赶紧进去坐吧,我让人带你们进去,对了,玉涣已经到了,就在里面。”
“好。”
一路兜兜转转,终是找到地方坐了下来。成闻白凑到谢云清面前,小声道:“我看见鸿清哥了。”
谢云清顺着成闻白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谢鸿清正在同齐家小姐说话,脸还有些红。谢云清忍不住笑了一声,裴晏华闻声问道:“瞧见什么了?”
“嫂嫂。”
“……?”
裴晏华也顺着谢云清指的方向望去。
半晌后,他挑了挑眉,“大哥什么时候来的?”
谢云清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应该是在我们之前。”
人声鼎沸。
裴晏华往四周随便瞟了几眼,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谢允山和陈双明。
裴晏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皮一跳,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
宴会刚过一半,便有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走到裴晏华面前,惊讶道:“这不是花月吗?”
他声音极大,瞬间把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谢云清见状,护在裴晏华面前,皱眉道:“你认错了。”
醉汉“呸”了一声,“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他,大家看啊,这就是明月楼的花魁,花月!”
人群中传来一阵议论的声音,齐同柏及时赶到,叫人将醉汉拉了下去。醉汉却猛地挣脱了家丁的束缚,对着谢云清嘲笑道:“谢三少爷,你居然娶了个破鞋当妻子。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明月楼的花魁,怕是用床上功夫就把你拴住了吧,啊?”
醉汉大笑了几声,齐同柏脸色一变,“还不快把人拉……”
“啪——”
巴掌声异常清脆。
怒火上涌,谢云清面色阴沉,揪着醉汉的衣领的手仍在颤抖,“我再说一遍,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你口中的花魁,更不是你身口中的破鞋!”
谢云清极少与人起过冲突,齐同柏有些错愕,半晌后也反应过来,给了醉汉一脚:“存心来给爷的生辰捣乱的是吧!来人!拖下去!”
“哈哈哈哈哈,谢三少爷,鄙人有幸尝过你妻子的滋味,还不错……呃!”
四周传来各种议论声,谢云清的手仍在颤抖。裴晏华正想说些什么,谢云清却反握住了他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有我在呢。”
齐同柏往四周环顾一一圈,道:“醉鬼胡言乱语罢了,这位是王家二公子,亦是子渚的正妻,我和玉涣都认识。若是有不信的,大可上门去打听。”
成闻白应了一声,齐同柏若有若无地看了谢允山几眼,“有人故意破坏爷的生辰宴,去年的事情也是他搞的鬼,没想到今年还敢来。”
谢允山冷汗直流。
齐同柏缓缓走到谢允山面前,笑眯眯道:“谢允山,爷是不是给你脸了?”
谢允山面色一白,齐同柏拽着他的衣领,面不改色,热情道:“大家吃好喝好,我先去处理点私事。”
说完,他给家丁使了一个眼色。
“不……双明!救命!”
齐同柏脚步一顿,笑眯眯道:“原来还有一个啊,一起带上吧。”
陈双明脸色一变。
这个蠢货。
*
谢云清的手仍在颤抖,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裴晏华坐在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谢云清应了一声,半晌后,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齐同柏轻轻敲了敲门,“子渚,好一点了吗?”
谢云清喘了口气,“进来吧。”
齐同柏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成闻白。两人的目光都带着担忧,谢云清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生气。”
齐同柏犹豫片刻,看了裴晏华一眼,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也不问,只是开口道:“子渚,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朋友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成闻白点点头,笑道:“人这一辈子何其短暂,若是能同心爱之人共度余……一生,便最幸福不过了。”
裴晏华同谢云清对视一眼,垂眼道:“我确实是明月楼的花魁。”
齐同柏毫不在意,“花魁又如何?那并非你所愿,如今子渚同你是夫妻,你便也是我齐同柏的朋友,嘶……不过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直呼其名太不礼貌,叫你弟妹又太……要不然我叫你小月吧?”
裴晏华点点头。
齐同柏笑了笑,“行,那以后就叫你小月了。”
成闻白也笑道:“子渚,莫要再生气了。”
谢云清眼眶一红,“有此挚友,荣幸至极。”
“诶,对了,我把你弟揍了一顿,你不会生气吧?”
谢云清摇摇头,“高兴还来不及。”
他这话配这表情,说不出来的奇怪。齐同柏哈哈大笑两声,“这般记仇,不愧是你谢子渚。”
谢云清轻哼一声,面色蓦地阴沉下来,“我回去要再收拾他一顿,平日里心术不正就罢了,现今还敢闹到你生辰宴上来,我定然要再帮你好好报个仇。”
齐同柏笑眯眯地看着谢云清,“行,那就先谢过子渚了。”
裴晏华瞥了一眼谢云清,谢云清急忙收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一般,转头冲着裴晏华笑了一下。见他唇角有了淡淡的笑容,裴晏华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早知便不用这个身份了,还少了些麻烦。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么离谱后,裴晏华心头一惊,皱紧了眉头。
心乱如麻。
谢鸿清从门外进来,又同谢云清说了些什么。裴晏华掩住自己面上的表情,强迫自己定下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