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漪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她心中已有料想此事恐怕与朝廷官员抑或是世家权贵有所关联,但却也未曾想竟是吴昭年。
吴昭年是当今皇上即位后通过首次科举入朝的举子,先前被外放至江南为湖州长兴县的县令,而后又迁升为抚州的知州,前两年因其政绩突出,故而被擢升为户部侍郎,留京任职至今,颇得看重。
说起来之所以褚清漪身居云州也曾听说过吴昭年的名字,还是因为他当年身为长兴县县令时因当地豪强仗着如今与当今皇后裴氏有些许族亲关系侵占良田,欺压百姓,他看不过眼,写了一封弹劾裴氏的折子,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还真被送到了皇上案前。
当初邺朝初立,裴氏也就是宁国公府既是功臣之家,又有皇后这层关系在,可谓是如日中天,不想吴昭年这一封折子惹得皇上大怒,不仅当朝怒斥宁国公管家不严,纵容族亲,对皇后也冷落了好一阵子。
不久之后,宁国公便借由身体不适自辞了朝中实职,在府中修养,裴氏也随之低调了好些年,直至近几年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被封为楚王,又有宁国公府裴世子才名在外,得皇上重用,这才又恢复到了当年的荣光。
当年之事,虽说皇上未曾没有担忧裴氏功高盖主,借题发挥之意,但毕竟是也是吴昭年的这一封折子成了导火索。这两年,吴昭年身为户部侍郎与宁国公府虽说算不上势同水火,但二者也算是冷眼相待,互不来往了。
但吴昭年当年既然能做的出状告裴家之事,可谓是为人刚直,不惧权贵,如今仕途又正是步步高升之时,又为何会与这几个盗贼有牵扯?难道当真是这个贼子信口胡言?
仿佛是看出了几人不相信他的话,王二忙焦急道,“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上回郑余喝醉了酒说胡话,小人听的真真的,说是吴大人如今身居高位还不是靠了这些年他在背后运作,这回来京城定要多要多拿些银子回去,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自然不在话下,小人没说谎啊,小人说的都是真话。”
说着,王二努力挣脱着被捆在椅子上的双手,眼神中透着慌张和急切。
“一派胡言,吴侍郎向来一心为民,两袖清风,怎会背地里勾结你们这些贼子?”于文卿一甩袖口,冷声道。
说完他转身看向褚清漪,脸上又带上了讨好的笑,“郡主,您看这贼子说的话能有几分真,想来定是此人想要活命随口说的胡言罢了,您可莫被他几句话给糊弄了。此事交由下官处置便是。”
褚清漪一时无言,但总觉得此事不像是这王二随口说的话,若是想要随口攀咬旁人,寻个身上有些污点的官员未尝没有,又何偏偏选了个听上去难以让人相信的吴昭年?
她的眼神扫过王二着急辩驳的脸,余光却看到了刀疤脸也就是王二口中的郑余眼中带着冷嘲,嘴角隐隐还有笑意的神色。
她顿了顿,看向王二,“口说无凭,仅凭你一人之辞自是难以取信,你好生想想此事除了他的酒后之言可是还有别的实证?”
王二闻言一下子露出了为难之色,期期艾艾道,“这,平日里他一向是一个人同幕后的买家联系,小人也没见过这买主模样......不过,小人说的都是真的,绝非胡言啊,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一旁的于文卿见褚清漪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脸上的神色滞了滞,只好看向了元夙翎和裴思远两人,不想竟看到两人皆是面带思量之色,尤其是裴思远更是往前走到了褚清漪身后,同她一起看着王二,眼神带着几分慎重。
“你可想仔细了,否则盗窃贡品,又诬告朝廷命官,可是罪上加罪,或者你再好生想想平日里郑余可有什么不让人见的物件?”
于文卿顿感头疼,他竟忘了宁国公和吴昭年之间的旧怨,此事可真是......不过是一桩盗窃案罢了,若非明威郡主前来横插一脚,此事了结便罢,朝中关系千丝百缕,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牵扯到了吴侍郎,还不知惹出多少事情来。这几位身份尊崇,自是不惧其他,可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府尹,出了事脱了这身官服事轻,可他也不想丢了脑袋啊。这贼子可千万别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了。
王二脸上带着焦虑,紧锁着眉头,嘴里不住的嘟囔着,“证据,一定还有别的证据.......”
“小人先前见过老大,经常,经常去一个地方,说不定藏了什么秘密”角落处,一人怯懦地看了一眼郑余,小声开口。
褚清漪看了过去,是方才那个年岁最小的少年邓岱。
闻言,郑余神色一紧,嘴唇往下压了压,颇具厉色地朝邓岱看了过去。
褚清漪走了过去,挡在了二人中间,隔开了郑余的视线,“是什么地方?”
“院子的西墙角,最里面的板砖里,上回,我瞧见里面好像是被人放了什么东西。”
“对对对,小人也瞧见了,怪不得郑余每回都在西墙那边站半天,小人还以为他在发呆呢,肯定是他藏了东西在里面,说不定就是和郑昭年私下交易的证据,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把我给放了吧。”王二闻言,眼睛一亮,急忙补充道。
裴思远闻言立即朝元夙翎看了去,“殿下?”
元夙翎点了点头,“你带几个人一同去看看吧。”转头看向于文卿,“于大人,你觉得呢?”
于文卿面露几分苦色,却再难推辞,“是,臣这便安排几个人同裴世子一同搜查先前这几个贼子的住处。”说完,便和裴思远一道出去了。
见人出去,元夙翎脸上带上了温和的笑意,轻声朝褚清漪开口道,“郡主,牢房之地不宜久待,既然此事有了新线索,我们不妨一同先出去等候如何?”
褚清漪应了声,便也跟着元夙翎回了京兆府府衙等候。
“郡主请。”元夙翎递了一杯清茶给褚清漪,看着她笑道,“今日多亏了郡主在此,否则我还当真未曾想到此事竟然还牵扯到了朝廷官员。”
褚清漪接过茶抿了一口,方才说了好些话,现下倒当真有些渴了,想起方才狱中当着众人面审问贼子一事,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先前在云州,她便常替父亲审问军中捉拿来的探子,方才一时失察,在五皇子面前显露出了这般姿态,此时想起来确实有些喧宾夺主,不妥之处,心中不免也有些懊恼,说好回京后要低调些行事的,不想在五皇子面前失了不少分寸,下回可不能如此了。
“殿下过誉了,不过是清漪一时班门弄斧,凑巧罢了。”
“郡主无需自谦,未曾想郡主不仅武艺超群,这审问技巧也是十分纯熟,要是早些能与郡主相识便好了。”元夙翎眸中含笑,注视着褚清漪,语气中带着几分可惜。
“咳咳。”褚清漪面色微红,这五皇子怎生这般喜欢夸人,她听着都有些耳热了,她冷静了一会儿,想起今日审问的结果,开口道,“殿下,若这帮贼子当真与吴侍郎有关,那此事?”
闻言,元夙翎面色沉了沉,“若此事当真牵扯到朝廷官员,自然是要查明真相,禀告父皇,秉公处置了。无论缘由如何,与贼子勾结窃取贡品和百姓财物,此罪自不可轻易放过。”
褚清漪微微颔首,“殿下说的是。”想到这些年吴昭年在朝野上下的名声和此事可能造成的结果,一时倒真希望此事只是这几个贼子胡言构陷了。
未过多时,裴思远与于文卿二人带着人回了府衙,二人皆是面色难看的紧。
见二人如此模样,元夙翎和褚清漪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殿下,此事背后恐怕关联甚多,后续该如何处置恐怕要先等皇上定夺了。”裴思远朝元夙翎和褚清漪见了礼,朝元夙翎沉声道。
“怎么回事?”
“臣等查到了这伙贼人的账册,此事牵扯到的并非只有吴昭年一人,还有其他人。”裴思远开口道,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了元夙翎。
元夙翎将账册拿到手中,翻看了起来,神色越来越凝重,良久,他将账册关上重新递给了裴思远。
随之,他朝褚清漪看了过去,眼中颇有歉意,“郡主,此事牵扯众多,我需立即回宫同父皇禀告此事,怕是不能久留郡主了,我这便让人送郡主回去如何?”
褚清漪一愣,很快便明白恐怕此事事关重大,五皇子此时不便同她解释,她面色如常,倒并未因此感到不悦,毕竟她身为外臣之女,有些事也确实不宜牵扯过多。总归这件事看上去同她也无甚关联,她自也不愿平添麻烦在身。
“无妨,事不宜迟,殿下先行便是,我自行回去便可。”她立即开口接道,朝元夙翎拱了拱手。
元夙翎迟疑了一会儿,察觉到裴思远的催促之意,只好有些愧疚地开口道,“多谢郡主谅解,翎改日再同郡主赔罪。”说完,他依旧吩咐了人送褚清漪,便同裴思远和于文卿二人火急火燎地先离开了府衙。
褚清漪目送几人离开,随之便也准备回府,离开时随意朝方才跟着裴思远等人回来的府兵身上扫了一眼,神色瞬时有了变化。
“等等,这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