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经过一天的劳作,文三就有些疲惫。再加上晚上这么一折腾,文三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床。床榻边已经没有了范小晓的身影,文三披着长衫起身在小窝里找了找,也没有找到他。
“小晓?你又跑去哪里了?”文三在屋里唤道,没有人回答,屋子里寂静无声,文三正在纳闷,这时从厨房里传来了咣当——咚的声响,文三穿上鞋子朝厨房疾步走了过去,正好看见范小晓双手抱着一双筷子奋力的从锅里捞鸡蛋。
灶台边上还摆着几个碗碟,有粥、有切的黄瓜菜,那筷子比范小晓还大,他几乎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若脚下一滑,恐怕整个人都要掉到锅里去了。文三见状心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扶住了范小晓,把他攥在手心里。
“我说小祖宗,你这又是闹哪样?”文三哭笑不得。
范小晓的脸颊被烟熏出了黑黑的一片,小荷花也掉了一片花瓣。不过他倒是不在乎,随意抹了一把脸,骄傲的叉着腰,得意洋洋的指着自己忙活了一晚上的杰作。
“我给你做的早饭,怎么样,不错吧!”范小晓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文三瞥了一眼这一片狼藉的灶台,虽然范小晓鼓捣出来的那几个小碟里面的东西还算能看,但是除此之外,他的灶台就像是被人扔了一堆垃圾之后还在上面踩了好几脚一样,惨不忍睹。
文三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收回了视线。他走到灶台边上,拿了最干净的一块布,沾了水后轻轻擦拭范小晓的小脸。那黑乎乎的一团被擦掉之后,范小晓又变的白白净净了。
“你这是——?”文三面露不解,有些不确定:“报答我?”
范小晓重重的点点头:“我看昨天你好像不喜欢我给你揉肩捶腰,所以就换了一个方法。你都这么累了,一顿早饭我还是能给你做的!”
文三看了看巴掌大小的范小晓,又看了看比他两个手掌加起来还大的菜刀,怎么都想不明白范小晓是如何把这一根黄瓜切成好几段的。
范小晓似乎猜到了他的不解,他兴奋的和文三解释:“你听我说啊,我的灵力好像恢复一点了!我现在可以用法术操纵屋子里的一些小东西,还能生火了!”
范小晓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打了一个响指,灶台下的火炉顿时喷涌出熊熊大火,文三被这火惊得连连后退,范小晓没想到自己没操控好,赶忙收了法术。
“咳咳,所以你是找回了一点灵力?”文三用衣袖捂着鼻子,厨房弥漫着烟气,他把厨房的门和窗户都打开,让这些烟尘散出去。
范小晓闯了祸,脑袋又耷拉下来了。文三叹了口气,他把范小晓忙活了一晚上给他做的菜端到了厨房边的小桌子上,拿了双筷子挑了一块炒鸡蛋放在嘴里。鸡蛋没有放盐,味道很淡,边角还有些糊,文三吃了两口,准备放下筷子,就看到一旁范小晓瞪大着一双小黑豆眼,眨巴眨巴的望着他。
文三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原本打算放下筷子的手顿了顿,僵了一下之后转了个弯又去挑了一块黄瓜。
范小晓很高兴,坐在桌子边,小短腿一晃一晃,看上去心情很好。
文三吃着饭,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冷淡了下来。范小晓对他的好让他措手不及,昨天晚上他以为范小晓只是心血来潮,但今早上这一顿早餐,显然可以看出,范小晓是用了心了。
这小藕人是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关心他,给他示好。
文三之前对范小晓更多的是好奇和玩心,这么个笨拙呆萌的小藕人,任谁见了都想把玩把玩。可现在,小藕人却真的相信他,对他好,这让文三着实没有想到。
黄瓜清爽的口感在唇舌上散开,文三沉默着吞下,他轻轻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的歪着头,凝视着范小晓。范小晓见他不吃了,歪着脑袋问:“怎么不吃了,这就饱了吗?”
半晌后,文三道:“你这么做……图什么?”
范小晓怔了怔,没明白文三这话什么意思:“嗯?”
“昨夜的揉肩捶腿,还有今早的饭菜……你对我这么好,图些什么?”文三又问了一次。
范小晓还是没明白:“我就想对你好一点。”
“为什么?”文三紧追不舍。
范小晓不明白文三为什么要这么问,眼前的文三和之前见到的感觉有些不一样,整个人似乎有种很冰冷的感觉,之前文三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可眼前的他并没有,眼眸更是深邃的一眼看不到底,还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范小晓没有见过这样的文三,感觉很陌生,却也很……真实。
“没有为什么,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了呀!”范小晓实话实说,他不知道文三想听到什么理由,但这就是他心里所想。
文三没说话,他盯着范小晓,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过了半晌,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思考,垂下了脑袋,脸上露出了一抹挫败感。
“你……还真是——”文三苦笑道:“让人捉摸不透。”
范小晓歪着脑袋眨巴了两下小黑豆眼。
吃过早饭之后,文三收拾了厨房,给范小晓换了一盆水,把他泡在小水盆里之后就出门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他便回来了,换上了一身比较轻便利索的衣服。
“走吧,今天我带你上山。”
文三把范小晓从水盆里捞了出来,用手帕擦干了他身上的水珠。范小晓有些诧异:“可你不是还要上课的吗?”
文三答道:“今天告假一天,我已经让李婶帮忙通知村里的孩子们了。你不是说你的牌子落在了坟场吗,我带你过去找找。”
范小晓闻言,眼睛激动地闪着光:“真的吗?”
“嗯。”文三笑笑。
也不知是怎的,文三自己都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想的,原本他只是把范小晓当成个小玩物,觉得有趣,可现在他却主动提出要帮范小晓,这对他而言简直是破天荒头一次。
就当是积德行善了,早一点让范小晓摆脱小藕人,自己也就能恢复自由了。
这是文三说服自己的理由。
文三将范小晓装到贴身衣袋里之后便出门了。现在虽然是盛夏,但是天气却很凉爽,山上林荫茂密,有不少树荫可供休憩。这里没有外人,范小晓便从衣袋里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山风徐徐,吹得人很舒服。
这是范小晓第一次到阳间,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是陌生而又好奇。天空掠过一片飞鸟,树上跑过一两只觅食的松鼠,都能让范小晓兴奋的叫嚷起来。
“那是什么?”范小晓指着路边盛开的一朵橘色的小花,再次开口问,他们从村子出发走了还不到一里地,范小晓一路上已经问了七八次了。
文三头痛的捂额道:“那是雏菊,一种花。”
范小晓感叹道:“真好看!你们阳间的花真多,而且都长得好漂亮。”
文三笑笑:“那地府呢,什么样子,就和阳间的话本子里讲的一样吗?”
范小晓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差不多吧。地府里的很多鬼差都曾经是阳间的亡魂,有时候他们会和自己的亲人在梦里团聚,讲一些地府里的事,所以民间流传的大多都是真的。”
文三思忖了片刻,接着道:“那你呢,也曾经是阳间的亡魂吗?”
这话一出,范小晓便沉默了。文三自觉失言,范小晓看着傻乎乎的,但也有感情,就这么唐突的问出口,实在是有些欠妥。
“抱歉,我……”文三吞吞吐吐的道歉道。
“没事啦。”范小晓挤出了一抹笑容:“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阳间的人,我是被师父捡来养大的孩子。在我懂事的时候,我就一直生活在地府里。”
“师父说,地府里有一种灵,是无归宿的虚灵。他们不在生死簿的记录上,鬼差找不到他们,所以只能飘荡在地府里。”
“如果运气好被人拾了去养大,就能成为地府的鬼差,如果运气不好,就只能灰飞烟灭,不入六道轮回。”
范小晓这话让文三止住了脚步,他原以为范小晓就是地府普通的鬼差,却不料想他竟有这么坎坷的身世。
或许范小晓没有想到那么深,但是文三却很快就猜到了端倪。所谓虚灵,就是没有记录在生死簿上的死灵,而之所以没有记录,那便是因为未到生死簿记录的亡时而先死。
换句话说,虚灵生前,是自己主动放弃生命的人。
文三很难想到,范小晓这么个生性单纯活泼的人,居然会做出自己放弃生命的选择。
范小晓对此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转化成鬼差前都经历了什么,说真的他也并不想知道。现在他活的很开心,虽然被倒霉的推到阳间执行辛苦的任务,但命运使然又让他遇到了文三,文三对他很好,又很温柔,范小晓觉得很幸运。
两人就这么在山坡上慢慢走着,文三身子弱,范小晓担心他累着,走一阵就会提议多歇息一下。文三也没有推辞,范小晓让他歇着,他便歇着,每当这时,范小晓就会用法术搜集些树叶上的露水,做成一个水泡泡给他喝。
“多喝点,补充点水,你身子弱,可别因为我累坏了身子。”
文三张开嘴吞下这个水泡泡,露水清凉甘甜。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看了看日头。
他们走走停停,在山上赏赏花看看草,不知不觉已经将近晌午,日头正盛,林中的树荫也越来越少。文三在一棵大榕树下歇了脚,范小晓在衣袋里也有些热,文三把他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放在肩上让他吹吹山风。
范小晓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趴在文三的肩膀上小憩。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洒下点点金光,露珠闪闪发亮,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声。午间的树林十分的静谧,文三在树荫下闭目养神,范小晓安静的趴在他肩膀上小憩。
就在这片静谧的树林中,传来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十分的突兀,惊得鸟儿四散而飞。
“是谁躲在那边?给老子滚出来!”
这人带着浓浓的口音,并不是西昭人,文三原本在安静的闭目休息,听到这声音后倏地睁开了眼,眼眸犀利如剑,犹如一只蛰伏的狼,突然看到了猎物的身影。
范小晓也被这声音惊醒,他在文三肩头坐起了身子,揉了揉小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回事?”
“是南沫的侦察军。”文三声音低沉,他轻轻的把范小晓从肩膀上拿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装回口袋里,然后迅速闪身,躲在树后隐去了身形。
谢辰:危险来了,先把媳妇装回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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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藕人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