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村子里的人都起来了,家家户户烧火做饭,曲米村变得热闹了起来。很快就要到文三给村子里的孩子上课的时间了。文三草草的吃过早饭,又给范小晓泡了一盆蜂蜜水。范小晓在香甜的氤氲中眯上了眼睛,暂时忘记了脑袋上开花的烦恼。
为了能让范小晓随身跟在他身边,文三缝了一个布袋,可以贴身戴在身上。等到家家户户吃完了早饭,农夫们准备下地干活,而妇女们准备结伴去河边浆洗衣服的时候,村子里小娃娃们都聚集在了文三的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文三的院子里摆放了七八个木板凳,文三自己则坐在一个简陋的石桌边。范小晓缩在布袋子里,范小晓透过小黑豆眼,能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情况。
“文先生文先生,今天您打算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呀?”讲话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他是村里屠户家的儿子,能吃肉绝不吃素,母亲心疼儿子,想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幸而家里也不缺肉,于是便养成了这么个白胖的模样。
文三笑笑:“那你们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呢?”
另一个缺了门牙的瘦小子站起身,他绰号黄小瘦,前两天刚从京都城回来,一路走了三个月,他的父亲酿的一手好酒,是用曲米村特产的白米和山泉酿造的,味道独特,京都的一些酒肆里会专门供应这种酒。
“文先生,您见多识广,能给我们讲讲京都城吗?”
乡野出身的孩子,对那种繁华的都城最是向往,黄小瘦跟着父亲在京都城待了两天,虽然只待在酒肆里没怎么走动,但是那五颜六色的繁华胜景还是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提起京都城,黄小瘦的眼里都是光,他说那里的楼房比村子里建的粮仓还高,而且密密麻麻紧挨在一起,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整整齐齐。
有天晚上他爹不在,他偷偷的跑出去,看到了爹爹和很多漂亮的姐姐们在一起喝酒,那些姐姐们身上可香了,而且皮肤还特别白,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似的。
“我本来想把这些都跟我娘亲讲,她还没见过京都城什么样子呢,可我爹不知怎么,说要对娘保密,等以后他亲自带娘亲去京都。”
黄小瘦提起这事颇有些抱怨,他满肚子的话不知道同谁讲,只能都憋在肚子里,和文先生倒倒苦水。
文三微笑着静静听完黄小瘦的话,他想了想,道:“想必你父亲也是为了你母亲着想,想着日后给她一个惊喜。不过我觉得吧,这惊喜与其等到以后,不如现在拿出来分享,而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日后你母亲去了京都,一定也会很惊喜的。”
黄小瘦眼眸亮了亮:“你觉得我能和娘亲说?”
“当然。”文三笑容灿烂。
黄小瘦兴奋的点点头:“好,我今天回去就跟娘亲讲我在京都的所见所闻。”
文三点头以示赞同:“嗯……想必你母亲一定会很惊喜。”
黄小瘦兴高采烈地坐下了,之前的白小胖又抢着问文三:“文三先生,那你去过京都城吗?”
文三点点头:“年少时待过一段时间。”
白小胖眼里闪出了光:“那、那您见过战神谢辰吗?”
文三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了。
西昭国的子民,没有人不知道淮王。淮王是灵帝第三子,取名辰,字慕风。据说他十三岁便随军出征,十八岁挂帅,定北戎,平西夷,战功赫赫。二十岁加冠之时,被封为淮王,是灵帝所有的皇子中第一个被授王的皇子。
战神的这个称号,是谢辰平定南沫之后被灵帝赐予的称号。西昭国如今的安定,可以说有一半的功劳都在谢辰的身上。可是这位赫赫有名的战神,却在被授予战神之名后便失踪了。
没过多久,京都城便传来了帝位更迭的消息,老灵帝过世,他最小的皇子继位登基,成了新皇。
有人说谢辰当年受了重伤,已经不治身亡了,有人说谢辰还活着,只是碍于身份尴尬不露面。毕竟当年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便是谢辰。
众说纷纭,但事实是,自从新皇登基之后,谢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家猜测朝廷之所以对外没有公布谢辰的死因,是因为要靠着他的名声震慑邻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总之,朝廷的人在找谢辰,敌国的人在打听谢辰,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声无息的。
文三沉默了许久,嗓子有些干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外人提起过这个称号了,竟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范小晓在文三的口袋里躺的舒舒服服,听到白小胖提起谢辰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虽然不知道谢辰,但是知道西昭的皇族就姓谢,当年皇权更迭的时候,死了不少的人,若真的有灾星,倒有可能就在皇族里。
范小晓用传音术问文三:“这个谢辰你了解吗?”
文三没有回答,范小晓透过小黑豆眼看到文三神色有些恍惚,便贴上了他的身侧,用小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喂,你在听吗?”
文三缓过了神。他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神情,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让范小晓觉得有些勉强。
文三点点头,对白小胖、也对范小晓说道:“淮王身份尊贵,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随便见得到的。我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下落不明。”
白小胖有些失望,耷拉着脑袋坐回了椅子上。范小晓观察到只有在角落边的一个女孩子听到谢辰的名字很不开心,而且脸上似乎还有愤愤的表情。
黄小瘦安慰小胖:“你放心啦,我相信淮王肯定还活着。他可是我们西昭国的大英雄,是铁打的身子,刀枪不入,我们好好练武,等长大当了兵,肯定就能见到淮王了。”
白小胖点点头,肉嘟嘟的脸晃动着,还有几个小男孩也兴高采烈地聊起了谢辰,对于这个西昭国的战神王爷,他们总有说不完的憧憬。
一旁的小女孩脸色越来越不好,男孩子们的笑声显然刺激到了她,她按捺不住,突然站起身,一脚踢掉了黄小瘦坐着小板凳,让他摔了一个大大的屁股蹲。
“哎呦!”黄小瘦疼的直咧嘴:“林丫,你干什么?”
“什么战神淮王,他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林丫气的脸都红了,呼呼的喘着气,肩膀上的两只黑辫子随着喘息不断地起伏。
“你们知道他杀了南沫多少人吗?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是恶鬼!是魔鬼!”
林丫的话让小院陷入了宁静,所有的孩子都很惊讶的望着他。在西昭国没有人敢这么诋毁谢辰,毕竟西昭现有的安宁都是他打拼出来的。
黄小瘦像是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指着林丫道:“我知道了,因为你是南沫的小野种,所以你才会可怜那些倒霉的南沫人!”
另一个孩子也附和道:“对,我想起来了,我听我娘说过,你爹就是南沫人,四年前他离开你娘回南沫了,就再也没回来,他抛弃你们了。”
院子里的孩子们窃窃私语,大家都对着林丫指指点点。
文三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神色飘忽不定。林丫说到底不过是个小丫头,被这些小孩子这么一闹腾,嘴憋了两下,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文三制止了黄小瘦和白小胖对林丫的捉弄,今天这课算是没法上了,文三无奈解散了课堂,让这些孩子们先回家了。
“你等一下——”林丫抹着眼泪打算往外走,被文三叫住了,文三掏出了手绢替林丫擦了擦眼泪鼻涕,又从厨房端了一杯温热的红枣蜂蜜水给她喝。
甜水下肚,林丫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一些。她压低声音说了声谢谢,文三没有回答,过了半晌,问:“你爹四年前回南沫,是去参军了吗?”
林丫点了点头。
“回的哪里?”
“宛城。”
文三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你爹……不是抛弃你们母女,他恐怕——”
林丫闷闷地“嗯”了一声,回答道:“我知道,他死了。”
“宛城被淮王屠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文三没说话。
林丫喝着怀里的蜂蜜水,她的脸上是不属于自己这个年龄的成熟,小小年纪,她就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同。对西昭人而言,她是南沫的野种,对南沫人而言,她有西昭肮脏的血液。
林丫轻啜了一口水,在白色的氤氲中道:“娘总骗我,说爹在南沫有事回不来。可我去镇子上的听说,爹所在的宛城被淮王尽数屠杀殆尽,无一活口。”
每每传来淮王战胜的消息,西昭国都很振奋,大街小巷都会传扬他的英勇事迹。可是在林丫的眼中,那血流成河的城池、残缺不全的尸骨并没有让她觉得兴奋,她很害怕,怕淮王,也怕这些人。
“无论旁人怎么说,在我眼里,淮王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果我见到他,一定会唾弃他,骂他,甚至把刀插进他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杀死我爹爹的,但我一定要让他感受到百倍的痛苦。”
林丫将被子里的蜜水一饮而尽,香甜的气息让她舒服了许多。她放下杯子,站起身轻轻抱了一下文三,她很庆幸在村子里还有人愿意听她讲这些,这些话她都不敢对她娘说。
“文先生,你真好——”林丫轻笑,脸上摸上了一抹红晕:“您是个善良的人,谢谢您。”
林丫害羞的跑出了文三的小院。
文三静静的看着林丫消失在视野中,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拿起空水杯,怔怔的出神,他刚才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沉默以对。
范小晓从小口袋里蹿了出来,他顺着口袋的带子爬到了文三的肩膀上,手撑在他的脸颊上,文三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难过,只是那表情让范小晓觉得很心疼。
梳理剧情头要秃……
继续更。
还是没能在12点前写完,可惜...
女神节快乐~愿我们都是小公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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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谢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