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被这一记灵压打中,只怕转瞬就会成被砸成纸片。
俞阑舟心中暗骂,顾不上暴露传承空间,在千钧一发之际借助空间逃脱。
他没有在空间内待太久。这个地方已被洞悉期巨兽掌控,受到同等时空之力干扰,只允许他在传承空间内停留了几秒。
仅仅几秒的空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再出来的时候,俞阑舟已藏起玉牌,栖身在一片黑影之下。
幻灵珠的幻化之能早在那短暂的几秒中关闭,如今的他恢复了本来面目,紧握天陨剑,警惕地聆听不远处的动静。
擎雷城长老理智尽失,可他的智慧还在,见俞阑舟突然消失,他只疑惑徘徊了片刻,就从怀中取出[妖灵仪],试图探索弥散于空气中的妖气。
[妖灵仪]是顶级探测法器,守山大阵的辅助工具,由五千年前的顶级炼器师所制,专门用来防止妖、魔等异族潜入宗门。
其灵敏度,别说金丹期的妖修,就是五百里内刚出生的半妖都能探到。
可让擎雷城长老意外的是,不管他怎么驱动妖灵仪,它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个空间内只有他一个人。
俞阑舟就躲在距离对方不足百米的暗处,敛息屏气,静静看着对方的一切举动。
妖灵仪当然不会生效。
他本来就不是妖修,原先的妖气不过是幻灵珠的产物。如今没了幻灵珠,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类,怎么可能被捕捉到妖气。
至于魔气,那就更不可能了。传承自半眉道人的功法只是运转方式类似魔修,容易被道修错认,实际上可不是魔修功法,而是纯正的道系,只运转最纯正精湛的灵力,又如何会被妖灵仪察觉到魔气?
只要他屏住气息,借秘境与洞悉巨兽的混乱灵力藏匿,躲过擎雷城长老的神识,短时间内便不会被对方找到。
俞阑舟极有耐心,将自己当做一块没有生命的玉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位。
找不到任何动静的擎雷城长老却是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焦灼,原先便已显露些许的疯魔之意,此刻已如火山喷发,彻底压制了他的理性。
“没有?为什么没有,难道这个妖修能躲过洞虚巨兽的空间封锁,一瞬间转移到其他地方?”他将妖灵仪狠狠掼在地上,一边用脚疯踩,一边抓头大叫,“不可能,不可能!难道我就要平白死在这,而那个妖修却能轻轻松松地活下去?凭什么!?凭什么!?”
玉牌的光影照出他的狞色,擎雷城长老面容一滞,恼恨地将玉牌丢掷于地,用雷亟击碎,
“连大门都打不开,要你何用!还有这地方——”
白与紫交织的雷鸣在他手中呈现,
“如果不是这破地方,我怎么会被那只巨兽困死?”
电闪雷鸣一齐炸裂。
“还有这这破门,既然打不开,就与我一齐毁灭吧!”
轰隆隆的疾雷将出口炸得灵气四溢,分神期灵力全力爆发,誓将方圆百里都炸得粉碎。
俞阑舟没料到擎雷城长老还能变得更疯,拼着根基损毁也要炸了这里。
他所藏身的方位也被波及,甚至因为距离太近,雷系法术的威力更大,稍稍沾上一些便会重伤。
可若是躲,或者防御抵抗,他势必要用到灵力。介时灵力泄露,他一定会被擎雷城长老发现行踪,以擎雷城长老的疯劲与迁怒一切的态度,只怕同样躲不过擎雷城长老的毒手。
既然如此,不若硬挨几击,哪怕重伤,也好过立刻毙命。
只要扛过第一波攻击,待对方灵力耗尽,他就可趁机离开,寻找出路,说不定能找到一线生机。
做好决定,俞阑舟松开握剑的手,平静地凝视迅速逼近的雷电。
就在强大攻击即将穿透身体的那一刻。忽然有一层柔软的布料迎头罩下,隔绝所有电光。
一个冰冷僵硬的怀抱将他钳在正中,为他阻下所有滂湃的灵力。
已将三寸剑身拔出鞘的手霎时一僵,俞阑舟茫然地抬头,隔着黑暗看清布料上的暗金流纹。
这是……防御性法袍?
维持着僵滞不动的姿势,直到雷鸣声渐低,擎雷城长老狂乱的喊声逐渐远去,那冰冷有力的手才缓缓地松开。
将防御长袍一把扯下,俞阑舟凝眸细视,只看见一个转身远去的背影。
“多谢……等等。”
俞阑舟急起直追,绕到对方身前,却不料对方又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
虽然疑惑这人为什么要舍身相救,更疑惑对方为什么不欲与自己照面,但既然救命恩人没有交谈的打算,俞阑舟也不想强求。
只一点……
“你伤势不轻,我这有疗伤灵药,还有你的法袍……”
说到法袍,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法袍有点熟悉的样子。
聚起一道灵光,照亮怀里的法袍,俞阑舟的手也随之一抖。
他想起了被一根擀面杖追了十里地的恐惧。
“是你!?”
姜黄色的大氅,正是那位神魂散尽、御柱追了他百里地的妖修的法衣。
确认了这点,俞阑舟又有些疑惑,那妖修分明只余一魂一魄,可眼前这人,魂魄之息俱在……莫非,这个秘境使他神魂归位,他的神魂原本藏于这个秘境之中?
心中的疑问愈聚愈深。而就在“是你”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背脊一僵,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致的,不自然的凝滞之态。
短暂的冷寂后,那人忽然疾走数步,克制地咳了两声。
俞阑舟不再迟疑,从须弥介子中取出一瓶治愈灵药,与法袍一同递给对方。
那人却只拿了灵药,没接法袍。
俞阑舟着实不解其意。
那人大约也知自己行为透着几分怪异,在服下灵药后,低声解释道:
“你比我更需要它,就当是……我取走弗与剑的补偿。”
这么一提醒,俞阑舟才想起对方确实曾经说过要给他“补偿”,大概刚才的舍身相救,也是这“补偿”的一部分。
不过……
“你还记得此事?”
根据古籍记载,神魂尽散之人在回魂后并不会记得失魂期间肉身发生的所有事,何况他那时用了幻灵珠,以眼前之人的修为,是怎么勘破他的真实样貌的?
等了许久,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极低的“嗯”,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俞阑舟只能当他社恐,尽量不提无关的话:
“或许你不太想和我交流,但你因我受伤,我不能对此视而不见……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一片死寂。
俞阑舟已做好对方不回应的准备,打算往前探路,可就在这时,那人开了口。
“不必如此,此地巨兽不会伤害我,我带你出去。”
他站起身,先俞阑舟一步占了前方的通道。
“扶风泽对道修而言极为危险,对妖修则无碍。你且跟着我,不要离我太远。”
俞阑舟颔首,跟在对方身后。
“我姓俞名阑舟,你叫什么名字?”
“……”
没想到只是问个名字,这位“社恐”妖修又开始自闭,俞阑舟正打算岔开话题,就听对方迟疑地,缓缓地挤出几个音节。
“我是……闻…未予。”
说个名字也要大喘气,可见这位闻先生确实存在严重的社交障碍。
俞阑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空气再一次冷了下来。
原以为沉默以对,保持安静,闻未予能自在一些,可走着走着,俞阑舟发现他身上的自闭气息更重了,整个人浸入黑暗的环境,像是要与夜幕融为一体。
“闻兄,你……”
闻未予倏然一个踉跄,抽剑拄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
俞阑舟连忙上前查看,发现闻未予伤势虽重,但服下灵药后已经好转,此刻体内灵力运转顺畅,没理由如此难受。
正疑虑难解,蓦地,崩天裂地的巨响自前方不远处传来,灵力相撞的蓝光照亮半个天际。
强大的灵压让俞阑舟蹙眉。
后方是封闭的出口,左右皆是死路,如果他们要离开此地,只有前面一个方向可走。
呆在这等风波平息不失为一个办法,可俞阑舟并不愿被动等待。他提着剑,欲寻巨响的源头,还未起身,就被捉住手腕。
“不要去。”闻未予竭力抬头,坠云般的唇角落下一丝血线,“危险……”
确实危险,刚才那道庞大的灵力足以说明这点。
但这不能动摇俞阑舟的决定。
“我知道,所以才要去一探究竟。你先在这歇息,我很快就回来。”
时间紧迫,他想即刻动身,却不料对方抓得更紧。
“别去。”
俞阑舟错愕地回头,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凤眸。
他的眼底倒映着细碎的蓝光,坚决而……哀求?
难以形容的古怪感浮上心间。
俞阑舟目不转睛地盯着闻未予,眉宇渐紧。
“为什么?”
若说是对取走宝剑弗与的补偿,只舍身相救一次便已足够。
完全不需要对他的安危在意到这种程度。
“我们之间……莫非有什么瓜葛?”
可他与原主都是孤儿,关系简单,原著中与原主有关联的角色就那么几个,屈指可数。
闻未予这个名字,亦不曾在书中出现。
不知被哪个字震动,闻未予神色一怔,抓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松开。
前方传来隐约的叱骂,俞阑舟不再耽搁,借着这个空档抽身离去。
等接近灵压中心,探清前方激烈打斗的两拨人,俞阑舟暗叹所谓的剧情惯性果然无处不在。
这对战的两拨人,一方是邵沉夕与奇门谷长老,而另一方,则是巫遇肴、千山宗的戒律长老,以及……仍有几分癫意的擎雷城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