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一出基本上除了在丹阁的几个弟子幸免于难外,连剑宗掌事纪长老都没逃过。
闻星河先是将给那几位弟子包括卫长风都下了禁制,然后带着人去丹峰下看那些剑宗弟子。顺带从丹峰下那一大片昏迷的人中扒拉出了纪长老。
纪长老好歹还是个元婴,被闻星河叫了几声便清醒了过来。
他心性平和,倒也不觉得丢脸,大致从闻星河口中了解事情经过后便问:“此事报与扶光剑宗了吗?”
闻星河一愣,的确,这种情况都是要上报扶光剑宗的。
可如果上报的话,白玉京……
闻星河知晓纪长老的性子,可其余人可就不好说了,沉默片刻后,他说道:“我等会儿便传讯。”
纪长老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组织人统计死伤,购置采买,安抚其余弟子。
等一切安排好了,天已经大亮,他也没有休息,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向闻星河打听了白玉京的喜好,随后在迎客峰主殿偏厅里安排了简易的宴席。
耐心地坐在偏厅,等白玉京从寝殿出来,然后将人请了过来。
“白道友,现下剑宗繁乱,招待不周,请多见谅。”等弟子摆好珍馐美酒退了下去,纪长老拱了拱手略带歉意道:“等过几天安稳下来,我再让人摆上宴席,也算为你洗尘。”
“不必麻烦。”白玉京用指背托着下巴,毫不在意蜷缩着的掌心上,泛白见骨的伤口。
他垂着眸,用勺子从面前的玉盘上盛了点杏仁豆腐。
纪长老打量了一下白玉京的神色,再联想到闻星河的嘱咐,倒也没有再提出摆宴席,他想着,等会出去把白玉京这儿的一切规格再提几个档。
他说是掌管整个明都剑宗,但其实除了开头那几年外,剩下的日子都过得清闲,一切都有人做,他只需要听人总结汇报,偶尔再检查检查。
至于白玉京,先前他也听下面的弟子报上来过迎客峰主殿住了人,说是闻星河的贵客。
他性子不爱争抢,不然也不会自请来到明都,所以听闻这件事后,也没有生出结交的心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白玉京这算是救了整个明都剑宗,哪怕顾着这救命之恩,他也要无微不至的待着白玉京。
离荧惑原本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见了抬起头凑过来,“白玉京,我也想吃。”
白玉京淡淡瞥了他一眼,将那一盘杏仁豆腐推到他面前。
纪长老思绪一顿,他活了几百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煞,之前听闻星河描述,还寻思着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没成想这煞真的就同妖魔精怪一样,拥有自己的意识,随后他便开始好奇,煞是怎么吃饭的?
离荧惑看着面前的杏仁豆腐,有些不开心,但他还是懂得见好就收。
镌刻着红纹的黑雾弥漫开,化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半跪在白玉京身边,伸手从一旁的碟子上拿了个勺子,尝了一口面前的杏仁豆腐。
“不够甜。”离荧惑抱怨了一句。
纪长老:“???”
纪长老坐在位置上脸都麻了,他心说这真的是煞?莫不是在蒙我!
他稳住心神,传迅给外面的弟子,让他们再上一盘杏仁豆腐,顺便再带几壸灵酒,一碟子糖桂花。
进来送东西的弟子一见到上首面容模糊的人形黑雾,一个个脸色瞬间煞白,毕竟昨夜剑宗弟子差点全军覆没,要不是迎客峰贵客出现以身镇妖煞,才及时制止的事,已经在弟子间人尽皆知。
虽然纪长老与闻师兄已经多加安抚,但乍然见到这妖煞他们还是怕。
弟子们哆嗦着低下了头,抓紧手中的托盘,上前将东西摆好便快速退了出去。
离荧惑没有在意,开心地起身将那一碟子糖桂花放到自己面前。
纪长老神情恍惚,他在来之前还想问问白玉京这煞怎么办?毕竟按他的想法,这种东西常人避之不及,戴在身上不安全,还是送去上清殿好。
但见了这煞后……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等会单独在一起时再同白玉京提提。
正在吃杏仁豆腐的离荧惑似察觉到什么,往纪长老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在想等会怎么让白玉京把我送走吗?”
突然的问话让纪长老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玉箸差点没握住摔在了地上。
他定了定神,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啊?
纪长老疑惑地抬起头,不知为何,同那煞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仿佛整个人被剥光了一样,从里到外**裸地站在对方面前。
伴随而来的头晕目眩,像是有人他的扼住喉咙,将他的神魂抽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离荧惑叼着勺子,眯了眯眼道:“你是在找死吗?”
“呃——呃呃!”纪长老挣扎着想开口求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情急之下他拼尽全力向前一扑,桌子上的碗碟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有瓷片溅到白玉京面前,他伸手扣了下桌面,冷声道:“离荧惑,你再闹试试?”
“我这不是太久没用这术法了,一下子没控制住。”离荧惑眨了眨眼,控诉道:“而且,明明是他先想让你把我送走的!”
离荧惑向来随心所欲,更是因为其能力的原因,哪怕在天域也无人感惹,唯一能使唤得动他的,估计只有接他上天域的白玉京了。
可白玉京性子淡薄,天域仙神也不敢拿这种琐事去烦他。
“白玉京——”离荧惑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白玉京揉了揉眉心,“那你便杀吧。”
离荧惑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咧开嘴笑道:“我又没说要杀他,我只是吓唬一下他罢了。”
他解了术法,纪长老跪在地上,手紧紧攥着衣襟开始剧烈的咳嗽,模糊的神志逐渐回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恐惧。
“不要企图在我面前耍小心思。”离荧惑警告道。
纪长老胡乱点了点头,他甚至不敢再想旁的。
这一场宴席最终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临走之前,白玉京同纪长老要了个食盒,道了声谢后,他起抬手在食盒里装了些没动过的菜肴,又盛了一碗主食放了进去。
纪长老站在一旁看着,然后目送着白玉京带着离荧惑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心底百味杂陈。
进来收拾的弟子看见凌乱的场景愣在了原地,他们看着纪长老问道:“掌事,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妖煞跑不出来了?可看着也不像啊?
纪长老摇了摇头,“无事,以后你们要是见着白道友身边那只煞,离得远一些。”
——
离荧惑是个闲不住的主,被白玉京拎着一路上话没停下来过,这厢他正好奇地指着栽在旁边的树询问:“这是什么啊?”
算算日子,他在两万多年前就上了天域,时过境迁那么多年,对于现在的九州事物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白玉京瞥了一眼,回道:“流苏。”
离荧惑:“流苏?它会开花吗?”
白玉京:“会。”
“它开花漂亮吗?”
“尚可。”
离荧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白玉京,为什么天域的花树都是玉石做的?”
他先前就好奇过这个问题,天域的花树都是玉石水晶之类的东西做成的,根本没有话本子里说的,吃了能返老还童的果子,或者嗅见便可一梦千年的繁花。
白玉京随口道:“好看。”
离荧惑:“……”
他想了想,的确好看,但也只有好看了。
要知道先前他想吃个东西,还要偷偷跑去九州,因为这个他都不知道被解清池说了多少回。
想到这,离荧惑转移话题问:“白玉京,你来到明都后就一直住在这儿?”
白玉京“嗯”了声,扯住黑雾有一搭没一搭地缠在指尖转圈。
“你弄疼我了。”离荧惑委屈开口。
白玉京没应声,煞其实不会饿,一般触碰下也不会有感觉,离荧惑说这话就是在撒娇。
一旦离荧惑开始撒娇,要么就是又惹出了什么乱子,要么是又想要什么东西了。
简而言之,他要开始得寸进尺了。
果不其然,离荧惑蹭了蹭白玉京的指尖道:“白玉京,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我在天域待了九千年,这回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就依我一次吧。”
离荧惑拉长声音说话时,总有一种迷惑性,传闻他当年在九州骗吃骗喝,就是靠的这个。
不过天域仙神对于这个传闻都不太相信。
白玉京难得疑惑道:“离荧惑,解清池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听他的话?”
离荧惑动作一顿,看着白玉京问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吗?”
“离荧惑,我接你上天域时,你才十一。”
离荧惑不吭声了,心说怪不得解清池没有期望他能瞒得过白玉京。
九州世人都道,通天路未断前,只要修士到了境界便可斩断尘缘,飞升天域。
其实并不尽然,比如离荧惑,他便毫无修为,甚至不能修炼。
而在天域,同他一样的还有十几个。
至于为什么会传出到了境界便可飞升,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大能多是宗门世家出身,就算不是,到了那个境界,名声就小不到那儿去,这一飞升自然在会闹得人尽皆知。
久而久之,便传出了修士到了境界便可斩断尘缘,飞升天域这种话。
后面还衍生出来了渡劫这个境界,说的就是已过大乘,却没有或者准备飞升天域的人。
宗门世家好面子,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家大能飞升不了,就寻了个借口,说是留恋红尘,反正能到渡劫的也就那几个,彼此大多认识,也就无人拆穿。
不过,离荧惑想了想,他本来也没想瞒,因为解清池压根没告诉他什么!
想到这他不由的嗤笑了声,解清池素来最讨厌脱离他掌控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关系算不上好。
可没成想,到头来解清池却要让他口中最没规矩的人出天域,待在白玉京身边。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