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被标记过的人才能进到里面,丘卿你帮不了我的。”
胥城野温和地望着眼前面色不好看的青年,缓缓说道。
他竟忘记上一世自己确实是只能拿着讨封刀才能走了进去,如今那刀在对方手里自己确实无法跟进去。
刀他能夺过来么?
衣彻扫量着面前的男人,看着对方魁梧有力的身躯青年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对方如若认真和他打下来,他们只会两败俱伤。
胥城野从来就没想让他跟他走。
这个认知萦绕在青年心里,让衣彻不免被对方阳奉阴违激起来的怒意,但最后还是被青年自己压了下去,青年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不对。
衣彻心中突然捕捉到什么,缓缓抬起眼看着面前的胥城野:“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些话,这些秘辛,就算是前世胥城野也不曾告诉过他。
他不怪他上一世缄口不言。
一代又一代的重复轮回,还有这一条长河中无数躯体,都太过诡异,没有人会在知道这样的事情之后,不去怀疑面前的这些人会到底是什么怪物。
男人这一世为什么突然肯告知这一切?衣彻隐隐心中不安定。
胥城野默默轻笑了下,继续毫无保留地说道,“自两年前起,这片重生地便开始失序,我也不知此番进梭是否还能如常出来。”
诚如他上次进梭清理里面的魇气一般,他也不知这次自己进去救他的族民再出来是否还能具有人的意识,也不知道这一次失去意识之后他是否还能再醒过来。
更何况即使胥城野自己一人能够出来,但其他人灵魂磨损得太多救不出来,就意味他们神官一族灵魂已经开始失去了维系桃花山的力量。
那么最坏的情况便是此地要陷落了。
胥城野手臂微抬,拉动了绑在两人手上的灵线,他默许衣彻前来,并不只是想让对方陪他一段路,而是如今他只能靠面前的青年解决之后最为致命的一个麻烦。
男人深邃地望着面前的青年,灵线纷飞到青年身侧,将对方紧紧围在了红线织成的茧里。
青年在红线顺着他身体往上爬时,就心道不妙,立即催动灵力试图震碎那灵线。
这哪里是引线,分明是缚线,胥城野就仗着他们族内秘法多,又给他提前埋了坑。
衣彻面色不好看,那线是取他与胥城野两人灵气化成的,一旦沾染上,任谁也脱不开。
衣彻正心情阴沉着,就听见那男人又开口说道,“这些灵线会护你周全,如果我出来失去意识的话,这些红线也会助你将我绞杀。”
听到对方的话,衣彻手指冰凉发颤,面上却勾起冷冷的笑容:“你要让我亲手杀死你?”
看着青年淬冰似的眸子,胥城野沉默了下,但还是安抚地笑道,“只是万一啊丘卿。”
“而且你不会记得。”
衣彻那双狐狸眸瞬间紧缩,厉声道,“胥城野你什么意思?”
胥城野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他能感觉到,青年对他是有心意在的,诚如他对对方。
如实在无法,他也不愿让衣彻做一切的收尾人。
但也只有对方能杀死失去意识的自己了。
不过是个遗忘蛊,三日之后蛊虫克化,对方就能将这里彻底忘个干净,想来也不会伤心了。
“胥城野!”
胥城野望着衣彻,对方面容泛着薄红,显然这一向情绪不显的青年被他气得不轻,他的心口似乎被对方眼里翻滚的怒意和一种看不懂的情绪烫了下。
青年的头发有一缕散在了额前,男人手指动了动,他很想帮他挽到耳后,但男人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胥城野望着面前人薄唇一张一合。
突然好遗憾啊,还不曾真正亲吻过眼前人。
他总觉得,他们的结局不该这么潦草收场,如同水面惊鸟掠过的一道划痕,刚刚惊起涟漪便又恢复到了无波无澜的模样。
或者那些上了天的祖宗会照拂下他这个不肖孙,让他全头全尾把人带出来不是?
男人转过身,踏上了那锁链桥,而踩上木板的一瞬,他又一次听见青年冷厉唤他,胥城野脚步一停,猛地转身走向了那个被红线缠绕着的青年。
看见胥城野向他走来,衣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凝视着对方越来越近的面孔,衣彻按下心中所有的想法与情绪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对方,如同伺机反扑的兽。
男人在几乎贴了过来,就离衣彻只有几寸的距离,胥城野的双手微微捧起无法动弹青年的面颊。
衣彻感觉到呼吸喷洒在自己脸颊上,他凝视着男人那双翻滚着情绪的眸子,薄唇微微起开以些许缝隙,似乎在纵容在默许。
男人的视线果然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唇,胥城野微微前倾即将贴上衣彻的唇,若即若离的那一刻,青年心中一动知道事即成,狐眸竖瞳闪过一瞬。
然后男人只是轻轻地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他的唇,转而一记湿润的吻珍重地落在了青年的额头之上。
“美人计吗,”男人的声音有些许沙哑和不舍,手指摩挲着面前青年的唇角,指尖灵力一动封住了对方的口舌,不让对方在说什么扰乱他的心神。
胥城野和对方的鼻尖蹭了蹭,带着些许笑意望着那双流露不甘的狐眸。
狐族最善魅惑。
“我会回来的,也许就没事儿了呢,”胥城野将青年搂入怀中安抚地摸了摸青年的头发。
又是一句哄骗,青年清楚的知道如果对方哪怕有一点把握也不会将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两个人都知道这句话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嘘,嘘,睡一觉就好了,乖啊卿卿。”
男人声音轻声哄着,手掌却捏住了青年的后颈,一个用力捏晕了神色不甘的青年。
衣彻被对方扶着移到了一旁的树下靠着,青年最后看见的便是男人离去的背影。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青年心中最后一个念头便是,他真是恨透胥城野了。
*
“醒来吧孩子。”
“醒来吧。”
什么声音在衣彻耳边盘旋,青年蹙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碧绿的树冠映入眼帘,衣彻这才恍惚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胥城野。
然而面前一早就没有了男人的踪迹。
身上的红线已经温顺地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甚至讨好地为衣彻撑起了一片阴凉。所有的束缚与禁咒全部都消除掉了,但不知为什么衣彻依旧一动不能动,他知道这并不是胥城野的手笔,男人只需将他困住一阵自己进入梭内,青年便再没有什么办法,但不知为什么如今的自己就如同被梦魇住一般一动不能动。
青年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但四周依旧风平浪静十分祥和并没有任何的不对,然而那道声音又一次凭空响起了,不知源头。
“孩子你甘心吗。”
青年恍若未闻,甚至再次闭上眼睛,然而那道声音却不再停止。
“你救不了他,再来一次你还是救不了他。”
“他注定要死在你的手里。”
“你甘心吗衣彻。”
那道声音阴魂不散,但态度却十分的温和如同母亲在低声哄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孩子,来到我这里,让我来拯救你们。”
“你知道只有我才能救你们。”
而青年依旧闭目不语,如同已经入定一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那道声音的干扰。但青年手指微微颤抖着,已然显露出那无法平息的心境。
“我会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他不会再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孩子来到我的怀里。”
衣彻依然岿然不动,似乎心神宁定的很,难道声音不恼反而轻轻笑了声,似乎在看着自家顽皮赌气的孩子一般。
“我选中了你,我疼爱你,孩子,好好想想。”
“他不会受你的控制,也不会在意你,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所以你能忍受这一切吗?”
“忍受他的离去,与他分道扬镳,或者…此生不见?”
“他会在未来的无数日子里像今日一样扔下你一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如今心悦你又如何,你知道的这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孩子,你怎么也会自欺欺人了?”
“知晓一切后的他只会疑你,厌你,恨你,杀你…”
“孩子好好想想我会帮你。”
“天下尽握又如何,孩子你算不了人心。”
那道声音越来越能化作实质雾气,甚至青年能感觉到那道声音如同风一样轻轻的摩挲过他的脸侧。
衣彻睁开了眼眼中全是漠然,周身灵力炸开瞬间荡平了四周的草从树木。
“滚。”
那道纠缠的雾气被灵力荡破,伴着一声破碎消散的轻笑。
衣彻感觉浑身一轻,身体感官已然恢复正常,青年深吸了口气立即站起身走到桥头,然而衣彻尝试踏上那座索桥,还没踩上就立即被弹开。
好在衣彻身上的灵线立即变化织成了网兜住了青年身体,衣彻这才稳住了身形,衣彻眯了眯眼,仔细看了眼,不是禁制。
是胥城野那家伙设下的屏障。
衣彻沉默地望着那被黑暗笼罩的另一岸,再次走到桥头,然而这一次那有灵性的红线却直接扯住了青年的衣袍,怎么也不肯让衣彻再次尝试。
青年垂眼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红线,手中灵力凝聚瞬间将其拧成了腰带结。
红线一拱一拱地,自己绑自己,一时之间也脱不开那些扣子,最后垂头丧气地放弃挣扎,呆呆地垂在了衣彻身上。
见那灵线安分,青年面无表情地继续凝聚灵力,这次灵光简直可以照亮半边河岸,青年一手将已经是最大极限规模的灵球扔在了那道男人设下的屏障之上。
屏障本还能负隅顽抗地坚持片刻,然而青年居然片刻也不想等,又加大了手中的灵力输送,那本包裹着灵力的屏障瞬间泛起了碎纹。
衣彻仍不停手,甚至手中的光芒更盛了几分,屏障瞬间破碎,如同某人的怒气一般,吓得青年腰间的红线瑟瑟发抖。
屏障彻底碎掉了,衣彻站定在桥头纹风不动面色冷峻,青年深深吸了口气,直接踏上了那座索桥。
青年的脚刚刚踏上那座木板,河中便传来些许呼啸之声,然而青年看都不看,周身灵力大开,弹开了想要拽他下河的雾气,一步一步稳稳地向着河那岸看不清的尽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