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城野带着衣彻来到了一块新开垦出来的耕地前,还有很多族民弯腰种着菜,看到胥城野他们来了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农活。
“族长你们来了,”领头的妇人打了个招呼,语气还算轻快,但眉眼间散不开的愁绪。
“把安河家的叫过来。”胥城野说道。
衣彻闻言看了男人一眼,安河家的不是那些失魂族民中的一对夫妇?
妇人欲言又止,但还是擦了擦手上的土,放下了手中的禾苗回到了田里。
“族长、恩人,你们来找我们?”
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拉着自己的妻子走了过来,朝着他们爽朗一笑。
这对夫妇依旧的热情爱说话,看着胥城野他们过来都不禁眼睛亮了亮,农活穿的农服都不摘直接过了来。
衣彻看着田里那两个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的人,瞳孔微微收缩。
“恩人这么瞧着我们做什么,”安河家的汉子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听我家孩子说,恩人没少照顾他们,那几个小孩这么大年纪,正是最是顽皮的时候,希望他们没能烦到恩人。”汉子媳妇腼腆一笑有些歉然。
“不会,我们是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出去一趟受了险没有影响就好。”胥城野替沉默的衣彻回答。
汉子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垂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看向自己身边妻子,“蒙姐,地里的草还没除干净,等会儿你先回去给孩子做饭,我再做会儿活。”
闻言,胥城野直接道:“既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忙吧,有空的时候我们会再去看看你家那几个小的。”
“那可一定的呀,”胥蒙笑了笑,“家中小孩知道你们能来,可又要开心得多吃几碗饭了。”
夫妇二人朝衣彻他们摆了摆手走了回去,衣彻看着那二人的背影久久无言,目光再往田里其他地方扫了扫,果不其然也看到了其余好几个曾经被救回来的族民,一改失魂木然的样子,在田里说笑着干着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有的感到了衣彻投来的视线,还主动地和衣彻他们打了打招呼。
“怎么回事他们?”衣彻看向身边的男人。
胥城野摇了摇头,“自回来的第三日起,他们突然就恢复了意识,起初还不能动只是让旁人给他们松开捆他们的绳子,到后来身体似乎也恢复了知觉,不愿意困在屋子里,怎么也不让别人管,非要回到自己家里。”
“就这么随便他们走动?”衣彻不太认可这种处理方式。
“那几日我并不在,这几家的孩子一直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哭的不像样子,长老们于心不忍,就放他们出来了。”
胥城野低声补充,“不用担心,一直有人暗中看着。”
衣彻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田地里,安河家的夫妇笑着递给了旁边的族民一些带过来的吃食,然后那胥蒙也就先走了,而安河家的汉子继续闷头干活。
“我们跟过去。”衣彻拉了下男人的袖摆。
衣彻他们远远跟着那走回家的胥蒙,一路没什么异常,对方到了家,安河家里的小孩扑上来在母亲身上蹭来蹭去,黏人得紧,像是怕极了女人再消失不见一样。
女人摸了摸小孩子们的头,径直走进厨房,而小孩子们也都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女人身后。
只有小豆丁中的老大默默地坐在门口看着面前的一切,然后继续低头在地上画着画。
衣彻看了男人一眼,胥城野知道了青年的意思,侧身藏在了桃树后,青年理了理衣袍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衣彻半蹲在小孩儿面前。
小孩抬头看了面前的狐狸哥哥一眼,却一声不吭又低下了头,依旧在地上勾勾画画。
“怎么不开心?”衣彻很是耐心看着面前的孩子,拿着一旁的树枝同样在地上勾画着,“阿爸阿妈回来了不应该开心么?”
小孩在地上画着两个人,又画了很多花草树木,但却迟迟没有给两个人加上五官,衣彻也没干涉对方的画,只是几笔画了个太阳。
“不是阿妈。”
孩子倔强地咬着唇,握着树枝的手指有些抖。
“不是阿爸。”
衣彻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又过了很久,孩子忍在眼里豆大的泪水终于滚落,但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狐狸哥哥,他们不是阿妈阿爸。”
“那我把他们带走,让其他亲人来照顾你们好么?”衣彻认真看着面前小孩。
“别带他们走,我不想他们走,”小孩闻言眼泪流的更凶,一直摇头,“不然弟弟妹妹连阿爸阿妈的脸都见不到了。”
小孩用袖子一下下擦干了自己眼泪,再次忍住了所有的情绪,“狐狸哥哥你走吧,我会看着阿爸阿妈的。请不要和族长哥哥说,他会继续关住阿爸阿妈的…”
青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摸了摸还在闷声啜泣的小孩头,起身离开。
“什么打算?”衣彻走了回来,望着树后站着的男人。
孩子最了解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异样别人看不出,但孩子不可能感觉不到。
衣彻相信安河家孩子的话,更何况那时看着三魂七魄都少了一半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恢复如常。
这种情况,他从没有见过,也不知前世胥城野是否也应对过这种情况,青年心中不禁有些拿捏不准下一步怎么做。
胥城野并没有立即回答对方,沉默一瞬,垂眼突然说道,“近来魇物并没有太过的凶猛,大约因为你将魇婴杀死的缘故,各族卫队如今已经能很好的按照安排巡山猎魇,阵法也维持得没有问题了。”
听到胥城野的话,衣彻抬眼看向男人。
男人继续说着,“街亲日常生活也不成问题,秩序运转起来,你于我族恩情过天,胥椿胥安他们都会听你的,过几日安稳下来了你要是想走也可以,让他们…”
“你要去哪里?”衣彻打断了胥城野托付之语,直直看着男人。
“丘卿。”男人背倚着树,神色被树影遮着看不清,只是声音带着笑道。
“族内事,别问了成么?”
衣彻看着面前语气有些陌生的男人,一字一句,“你又要上山去。”
男人没有回话。
青年平静地点了点头,“你的族里既然都安排好,那想来我在或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你的族内事这么多我也管不了。”
男人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你的族内事我不管,”衣彻微微再次咬重了那三个字,嘴角挂着笑意轻声道,“只是胥族长,我今日就不留这儿了,贵地山水风景甚美,我想上山去瞧瞧。”
胥城野一把拉住抬腿要走的青年。
讨封刀横在青年面前,男人面容峻然。
“你不能走。”
*
月色笼罩着山外的树林,树叶摩挲着,时不时的有几只野禽警惕地跑走,生怕被这上山的两人抓到。
“丘卿你慢些,我们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男人讪讪,揉了揉先前被抽得生痛的胸膛,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试图追上前面飞驰的那抹月白色背影。
这一次的上山极快,等衣彻再次来到了那个被削去一角的山顶,爬进那个山洞时,不过区区小半个时辰不到。
衣彻瞥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男人没说话,率先进了洞中,按开了漆黑的山洞两侧夜明珠灯机关,清理了两侧滋长的藤蔓。
胥城野看着青年的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顿了顿,感觉对方像是很熟悉这个地方一样。
然而青年好不容易停下了脚,男人连忙快步走上去,没多想什么。
“这花开的不错,丘卿你觉得呢?”男人一本正经指着快要秃了的莲花池,蹑手蹑脚凑到了青年身边。
莫名开始嬉皮笑脸,衣彻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不想理睬。
青年指了指莲花池后的墙壁,“开门,我要进去。”
男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青年半晌。
本以为对方上来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他带着对方在山上逛一圈也就回去了,但对方连“梭”的门在哪儿都知道。
“丘卿你知道我们要从这儿进?”
“不知道,见上次你没有意识也要守在这里,猜的。”青年从容地拢了拢衣袖。
青年暼了男人一眼,补充道,“但现在知道了。”
男人一口气扼住了,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出来,面色有些尴尬。
“胥城野,开门。”
对方就是不应他的话,青年皱眉看向一旁磨磨蹭蹭的男人,对方拿着脚蹭地面,怎么就是不看他。
“胥城野。”
“没带钥匙。”男人很严肃回道。
衣敞点了点头,手伸向睁眼说瞎话的胥城野面前,“那把讨封刀给我,你自己回去取钥匙吧。”
胥城野沉默半晌,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在诈他。
两个人僵持很久后,男人心里苦笑一声,他是真拿对方没办法。
无法,胥城野沉默地反手握在背在身后的讨封刀,刀尖凝聚灵气在水面划过,瞬间像是破开了什么一般,沉静的水面划出一道白光点点的划口。
胥城野站在水前,没有收刀,眼里闪过些许挣扎。
男人肃目转看向青年,然而却和青年那平静明撤的眼眸对视上,不禁愣了愣。
男人抿了抿唇,吞回了所有的话,率先撕开了面前的缺口,下水走了进去,回身向青年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