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魇物吗,”南怀玉难以置信地问道,搂着已经软了腿的胥畴,想起之前自己夸下的海口,南怀玉头疼不已——这是大魇潮都不具备的规格。
这个地方是那些魇物的老巢么?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满腹疑问。
他们能扛过去吗?
这是南怀玉最后唯一的念头,也是所有人现在唯一的念头。
“愣着做什么,”胥城野率先回神,紧紧拉着衣彻手腕走到最前面,严厉地看着呆滞在原地不动的众人,“继续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加快了速度一个接一个通过了狭窄细长的进道。
终于,几番艰辛,半刻钟后,衣彻他们这最后一批人也进到了盆骨地中。
进到了平阔的土地,这里的氛围倒是依旧的欢快与轻松,甚至有一种长途跋涉之后的畅意。
小孩围坐在盆骨地最中央的那个参天朱桃树下,玩着打闹着,欢声笑语,似乎还在打赌胥城野他们人什么时候会进来。
而各家各户也全部都利落地收拾好了自己住的地方,有的人扎好了临时居住的篷,有人则是靠着山上的洞穴而居。
整个盆骨地不小,但是进来的人也很多,所以不免三五成群地住在一起。虽比不上镇上各家各户宽敞条件,但是却没有人有一句怨言。反而大家似乎因为居住得更近而感到更加开心。
就连那些古板的长老们都因为小孩子或者妻子的管束而缓和往常过于冷硬严肃的面孔。
“长老,长老!我就说他们要进来了吧!”女人插着腰调笑着,“你们出去反而是给他们添乱。”
“就说你们不如先把自己居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免得晚上没处睡,我们可没有人会收留你们!”
“族长你们回来了,”先进来的眯眯眼副手胥安,揽住面瘫副手肩膀,语气轻快报告了这里的情况。
几乎所有人都差不多安置好了,后来进来的人也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暂时落了脚。
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带太多的粮食,但是在胥城野强烈的要求下,大家还是尽可能地带多带了一些米面油之类的东西,反而是穿睡用的东西很少带了上来。
故而,这个晚上大家应该能吃顿比较好的饭菜。
“晚上我们给你们做一顿好的,你们猎到的肉也都拿去处理了,今天晚上我们不如就聚在一起大家沟通沟通感情嘛!”
比较外向的妇人高声到,引来了很多人的附和。
一旁几位离得近的长老倒是看出来他们这批进来的人的脸色不大好,岔开了自家妻子的话,只是让他们去先处理晚上的食材,并没有接其他的话。
“怎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位长老悄悄避开了其他的族亲,低声问道。
有几位年轻的族卫官缓过来神,沉重和长老们汇报了情况,果不其然那些所有的长老也同样沉了脸色。
真的发生了。
可以说在此之前,他们很多人甚至觉得这次过于突然举族上山是大惊小做之举。
不少人持着呆个两三天就下山去的想法。
可…如今他们完全无以言对,只是惶惶想着——如果他们没有上山,或者再晚上山一天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情形?
谁也不想知道。
如今他们上山之后同样也要面临着魇物围山的困境还有长期粮食居住的问题,这些接踵而来的问题面前,所有人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们原来的家园现在已然回不去了,他们只能守住这里。
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栖居地。
*
“族长族长,你不歇歇吗…”
胥椿被族卫官一致推了出来,磨磨蹭蹭地蹭到了胥城野面前,视死如归挡在对方前,他们族长一向好说话,但那是没正事儿的时候…
女人企图阻止对方丧心病狂继续用术法做第四十一阵,忧心极了,“这阵再画下去,族长小心肾亏脾虚补不回来了呀。”
胥城野掀起眼皮看了胥椿一眼,对方立刻缩着脖子,给他们族长鞠躬让行:“您请!”
看着胥椿铩羽而归,族卫官中另外两个头头,纷纷指指点点地怼着胥椿:没出息。
胥椿凉凉盯了眼那两人,张开嘴就猛虎扑食咬了上去——她管不了胥城野,还治不了他们了么!
衣彻被几个老头推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胥椿在啃着胥安的天灵盖,脚步一顿。
几人瞧见了衣彻的到来,就像瞧见了自己的救星一般激动,胥椿立马把胥城野不顾自身损耗接连画了四十一术阵的光荣事迹全部都漏给了衣彻。
不可谓是狠狠的告上了一状,几个人添油加醋的就快把不远处的胥城野说成马上要变成失去所有精气的人干了。
衣彻听完了几个人的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直接朝着胥城野走了过去。
“胥城野。”
衣彻看着对方被汗水浸透的衣背开口叫了声对方名字,却没再多说什么。
胥城野头也没抬只是慢慢说了一句,“丘卿等我会儿,马上就好。”
衣彻心中叹息,他不禁想知道上一世的胥城野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人族周转天地灵气本就困难,这人强画四十一阵耗费的都是自己的心血精气。如果换一个人的话衣彻管都不管这种不要命的。
罡生阵,上古大阵,主休生庇护,衣彻上一世曾在书中见过,由术法强悍的起阵人做阵,之后可由不同四十九普通扶阵人输送自身灵气,生生不息维护大阵。
七七四九数的小阵眼分别位于各大方位和要地组成一个整体的结界大阵,这些小阵其他人并不是不会画,只是此类阵法起阵时,越是一个人纯粹的灵气灌溉越是一气呵成,阵法的效果越好,所以这也是胥城野完全不敢停下来的原因。
衣彻站在胥城野身边良久,最后还是指甲划开中指指心,滴出一滴心头血直接喂给了措手不及的胥城野。
“含着别咽下。”衣彻灵力再次运转,手掌覆于胥城野的背心为其周转疏通体内的灵气。
胥城野顿了顿感觉小腹向上涌着暖流,向着有些脱力全凭意志支撑的身体肢干蔓延开,像是狐狸的尾巴一点点拂过自己身体上的每一处。
男人有些燥但还是压下心神继续画阵。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完成了最后的八个小阵。当一切做好的时候,胥城野直起腰来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那样,依旧是顶天立地,惹来了一旁观看暗暗偷看很久的胥椿她们咂舌。
但只有衣彻知道男人的手指都在微微颤动几乎不能再动一下,青年悄无声息又加大了灵力输送的量,胥城野这才有了力气人模人样地走向等着他的属部。
这里谁都可以倒下,唯独胥城野不可以。
“从现在起,胥椿胥安部下分成十人一队半个时辰一轮岗绕盆骨地巡逻。”
“渡江北辰手下轮流维系四十九阵,空闲时间随我出山清理上山的鬼物。”
胥城野利落交代,可谓独断专裁。
“族长,我也要下山别这种事情总想着北辰和渡江嘛。”胥椿撇了下嘴。
“你若是没成家,我自然让你们去,话说出前先想想自家等你的家人同不同意。”
胥城野盯着不甘心的胥椿,语气如常但话却臊得人脸疼。
“我们都生于安时,没有经历过遍地死人的动荡期,见过最大的危机就是发疯的灵兽,几百只撞山的鬼物,或者持续一两月天灾。”
胥城野看着面前他最精干的一众部下、族人、亲人。
“但这次不同,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我们之中会有人死去,甚至也许会是很多人。”
“我们这次要做的并不是战胜谁而只是活下去,明白了么?”
“是!”众人郑重应声,面色坚毅凝重。
得到了众人的态度与回复,男人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侵略性和压迫感散去,又恢复如常的散漫。
胥城野伸了个懒腰,挑了下眉,“有人愿和我一起巡山吗,随意谁想来都可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族卫官中站出了七七八八的人,胥城野随意点了点头,随意地点了其中的几个。
衣彻听着有些意动,看向胥城野,“我也要去。”
结果胥城野下意识直接反驳回去:“不可能。”
闻言,青年眼睛眯了眯,不语。
胥城野才意识到自己语气的恶劣,连忙找补:“丘卿,外面太过危险你并没有与我们配合的经验,会出很多问题。今日我们去探路改日再带你出去。”
衣彻依旧凉凉看着男人,身上的灵气周转着似乎想下一秒的就要打到谁的脸上一般。
“不可能,我要出去,”青年将男人的话原封不动的奉还。
胥城野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反驳青年的话,青年这才淡淡收回了自己的灵压。
胥城野转身去开始准备,带着属下列队规整好,穿戴好盔甲装备兵器。衣彻倒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就倚着大树冷眼看着他们在那里为自己穿甲装箭。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后,胥城野朝着衣彻笑了笑,青年挑了下眉。
结果男人只是朝着自己笑,像极了马上要拆家的大狗,衣彻顿然感觉有些不妙。
“安河家的出来抓人!你们最喜欢的狐狸哥哥要带着你们玩!”胥城野扬声召唤来了四个小魔头。
衣彻瞬间瞪大了狐狸眼,他本以为对方要和他来互相招架几个架势,但没成想居然是招来了四个还没有他腿长的小不点儿。只是这小不点儿和山上的猴子一样四处又窜又跳。
“狐!”豆丁一号抓着衣彻的袖子。
“狸!”豆丁二号抱住衣彻的左腿。
“哥!”豆丁三号抱住衣彻的右腿。
“哥!”豆丁四号踩着豆丁二号往衣彻身上爬。
瞬间衣彻身上挂满了小孩儿,小豆丁们流着口水嘿嘿直乐,就是爪子和勾锚似的,扒在衣彻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胥城野!”
而男人在青年愠怒的警告声中,好机会千载难逢,带着自己的部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的向外溜跑走。
“卿卿,等我回来给你带鸡腿吃!”
胥椿她们就这样跟着自家族长莫名其妙连跑带逃地出了盆骨地,等这群年轻的族卫官再次站在进来的瀑布前时,众人都气喘吁吁。
“族长…你真是…”胥椿无力吐槽,拄着膝盖伸出了个大拇指。
胥城野看着没有再有人出来的瀑布,舒了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对方要是动真格想出来,他怕是拦不住。
男人转身朝向无边黑色的下山路,手挥了下,众人调整回了谨慎沉默的状态。
一众干练强劲的族卫官悄无声息地跟在胥城野后潜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