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城野他们的集居地一直是在桃山山谷,桃山听着不大,但其实这片土地是一大片山地。
衣彻远远看去,就是山连山连山连山连山…好像世界的边际也是那皑皑山脉一般。
如今他们爬的山也只是其中一座,也就是上一次衣彻他来找胥城野的那座。虽然说这无名山被胥城野长刀劈开了一角,但是这座山依旧是最壮观巍峨的。
他们此行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上一次的山顶,仅仅是山腰上的连着另一座山的盆骨地。
衣彻记得上一世胥城野和他说过,那个地方十分难寻,如果不是他们当地的人居住了几百年,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个入口被自山顶而下的瀑布遮掩且通路及其狭窄只能通过一人。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这句就是形容那一块他们的洞天福地的。
那个地方是怎么形成的,没有人知道,如果自空中而下地看,可以明显感觉到那片土地如同被一座山脉紧紧拥抱着。盆骨地四面环山,仅仅只能从无名山山腰处的入口进,其余的地方并没有进出的可能,是一块极其利于防守并且隔离外界的地方。如果他们族内的预言是真的,那么这片土地将是他们最后退守的地方。
血红色的月色下,小雨淋淋在山腰的林木间激起了雾气,一时间能见度极低,伸手难见五指,胥城野他们队伍有条不紊地向山上行,前面领头的已经放慢了脚步,显然是到了他们即将驻留的地方。
“哎哟累死我了算到地方了!”偏瘦的扁担大叔将自家全部带来的家小心翼翼搁置在了巨石旁,瘫坐在地上。
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类,林间的群鸟惊起,不少藏匿的灵兽或相继跑开或者暗中偷视着这边的情况。
自山顶而下的瀑布冲刷在山腰上的巨石之上敲打着和缓的溪流。也许是到了最终的终点,一路警惕戒备的族卫官也不免放松了着,表情缓和了很多,开始和一旁各家各户的小孩子玩闹了起来。
“族长,胥椿进去探路了,我们在这里稍作等待就好。”胥城野身旁常跟的面瘫副手胥渡江走了过来汇报。
胥城野升起了火,架子上烤上了之前射中的山鸡,不知在想什么。
衣彻看着男人的背影良久,终望了望那日月同辉红光妖异被树林遮掩大半的天空,走到了胥城野面前。
“胥城野,”衣彻看着被火光映着半边脸的男人,皱了皱眉,“你该换药了。”
前世,他记得胥城野提过,日月交叠天黑时,就是那场魇灾彻底爆发的开始。
胥城野身上的伤现在不做处理,之后怕也很难有时间了。
胥城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等我们安置好了,我就去换。”
衣彻凝视着男人的眼睛,摊开了手中自己拿过来的绷带和药膏,坚持道,“现在就该换了。”
胥城野闻言笑了下,一只手捏紧了衣襟,像是开玩笑说:“别,卿卿,我害羞的。”
搞笑,这么丑的一身伤,怎么可以给衣彻看,胥城野心中咆哮着,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上上锁,但面上男人还是说笑从容。
插科打诨,男人惯用这种方法委婉拒绝他,衣彻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个男人是要脸,不愿意给他看。
衣彻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不快,这哪里是对方任性的时候。
青年向左向右分别瞧了眼,胥城野正想问对方看什么呢,结果对方手中灵术极快发出直朝胥城野。
男人瞳孔微缩,抬手起势术法格挡,可对方手中的灵力仿佛像是看穿了他的动作一样,绕开了他的招式捆住了他的四肢。
四下无人,他叫天天不应,青年欺身过来,一只素白的手就这么从他衣襟领伸了进去。
“嘤——”
男人被对方冰得无意识呻吟一声。
胥城野浑身瞬间僵住。
什么鬼动静!他自己发出来的?衣彻听到了吗?!
男人脸部爆红,而更让胥城野羞耻的是,那只伸进他胸膛的手停顿了下来。
男人颤巍巍地抬眼想去看青年的神情,幻想着对方完全没听到他发出来那羞耻可怕的声音。
但他却很绝望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还没有藏起来的惊讶。
完了,全完了,他的形象,男人木然。
“我是说冰…你的手有些凉……”男人无力地解释。
衣彻体贴地点了点头,指尖带着药膏抹上他之前观察推测最严重的那处伤。
“族长!”
衣彻的手还伸在胥城野内襟里往下探,两个人贴的极近,远远看上去只能说是让人浮想翩翩。
胥椿扬声走了过来,太不巧正好撞见了这般情景。
“族…族长…咳咳咳……”
两人闻声瞬间分开了,但还是被走得急快的胥椿看了个正着。
女人耳朵有些泛红望着天,还是自觉无情地打断了衣彻两人的谈话,主动交代着,“族长,盆骨地里的碎石野草大部分都被清理干净了,可以大家可以进去了。”
“嗯,知道了。”胥城野咳了声,紧了紧自己被扯开的衣领站了起来,将手中已经烤好的鸡腿递给了衣彻,低声嘱咐了一句好好吃饭,然后就拉着胥椿飞速遁走了。
衣彻看着对方逃命似的背影,手指尖捻了捻,似乎还有对方灼热的体温。
衣彻有些回过味来了——他好像明白为什么上一世欢|好对方总喜欢抓他手,不让他摸了。
胥城野和胥椿往瀑布走去,胥椿刚忍不住想说两句,结果就迎来了自家族长冷冷的眼刀,附赠一个割喉的手势,女人老实地憋下了所有的玩笑话。
两人到了瀑布前,神色一整,严肃起来,胥椿按胥城野指示,领着第一部队向隐藏在瀑布背后的盆骨地入口走了进去,而胥城野在入口处术法拦着瀑布激流,犹有余力地指挥着。
男人神情如常,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其有条不紊,指令分明,是所有人心中的主心骨。
慢慢的,随身行李传送都在族卫官的完美执行下进行了大半,就连老李带来的三筐橘子都送了进去。妇孺老幼也优先进了地,留在外面的只有部分收尾的青年人。
衣彻与南怀玉并没有听胥椿的提议先行进去,他们陪着最后一批人等待着最后收尾工作的完成。
南怀玉递给前面小哥手中最后一个包裹,擦了擦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
而罪魁祸首衣彻又不知做什么去了,连鸡腿都不吃了,刚刚不知看见了什么直接进了林,只剩南怀玉和已经凉了的烤鸡腿面面相觑。
鸡腿还是香的。
南怀玉有些五味杂陈,他委实不想同类操戈,可他也不想还给烤鸡腿的那人。
南怀玉看了看偷偷躲在草丛中没进山的胥畴,矜持地朝对方招了招手,最后大气地将这个美味的难题丢给了这小孩。
南怀玉满意地长叹一口气,如果每日的难题都只有鸡腿给谁吃这种问题该多好。
看着望着赤红一片的天,南怀玉不禁发愣,他在想是只有桃山这里的天是红的,还是他们外面的天也变成了红色。
红色的月亮渐渐地向着一直高挂空中的太阳渐渐靠拢,南怀玉眨了眨眼,不禁称怪,着日月动移得太快了些。
这样的奇特景象,让南怀玉眼皮一跳,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来自直觉的不安,他下意识的去找寻衣彻的身影,但是却没有看见对方。
最终日月渐渐叠合在了一起——天黑了。
站在瀑布前忙碌的族卫官们并没有先前注意到这种异常,突然漆黑让他们下意识望向天空,但却什么也不能够看清楚了。
只有零星的篝火在无尽的黑夜中提供着微弱的光亮,四围林中灵兽莫名开始嚎叫,飞鸟盘旋。
夜来了。
“快。大家快加紧步伐进山。”
胥椿肃声催促着最后一批的人尽快进入盆骨地中。
所有的族卫官手中都整齐划一燃起火把,胥椿点清众人人数前,周围人的神情都带着紧张与忐忑。
“衣彻人呢,”胥城野走到了南怀玉的面前,脸色不太好。
南怀玉皱着眉摇头,只是指了指林间,“他进去了,没有看到他去了哪个方向。”
胥城野眼眸瞬间沉了,偷留在外面的胥畴从来没有见过自家族族长这般神情,不禁有些忐忑,“衣彻哥走之前说,很快回来。”
男人睨了少年一眼,沉声,“带着这小子进去,我去找他。”
南怀玉本来想说的话被对方噎了回去,思索片刻,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还是领着胥畴走向了最后一批的部队中。
而胥城野刚往林子走了两步,衣彻自己主动现了身,从林中走了出来。
见到那抹月白,男人瞬间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儿了,”男人低声问着。
“我想最后去看眼山下情况。”衣彻回道。
“事情比我知道的要严重,胥城野。”
夜色遮掩下青年的神情并不好看。
没有人比他知道那些魇物的味道,天黑下去的一瞬,衣彻就闻见了那股恶心人的味道——可他们明明已经到了山腰,那些东西哪会这么快上来?
青年也就去查看了一番,结果…
胥城野听到青年声音从未有过的凝重,不免愣了愣。
对方自进他们这里,总是会出现一种在等待什么的模样,他猜测对方应该有什么预知或者预测的本领——上古灵族,有些通天的本事,也不算奇怪。
这是他第一次对方这么情绪外显的焦躁。
只见青年手中的灵力忽聚,凝结出一个几人高的灵球,像是全身灵力都抽调出去了大半一半,直接扔下了林子那头悬崖之下。
衣彻这边的光亮吸引了还未进入山中的所有人的注意。
那凌厉的灵光在山底炸开瞬间照亮了整片山谷,映照清楚谷中模样。
本来应该屋舍俨然的村镇落全然被黑压压一片蠕动的阴影所侵蚀。如同翻滚的黑色云海已然看不见了任何人类居住的模样。
仅仅只是黑天了半刻,山谷之中已然浸泡席卷着无数不知何处来的魇物,而其数量之密集是无论山外的衣彻他们还是山内的胥城野他们都未曾见过的。
并且魇的体量似乎在不断叠加,从山谷之中一点点地向山上侵蚀而来。
所有看见了这幅情景的人都愣在了原地,随着光芒消逝,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勇气再去看一眼。
黑暗已然笼罩着整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