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逃了,沈媒人来替上便是……”
男子疏离漠然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沉如鬼魅,白日阎罗。大红色的喜袍轻轻掀起,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就轻轻覆上了她的后颈。
沈娥坐在婚床上,脑子里一直回放着今早这一幕。
给原本的新娘子定制的喜袍,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有些大了。稍稍挪动,衣领便蹭的有些开。
从苏府来的丫鬟对她还算客气。想必是念着自家小姐逃婚,才闯下的幺蛾子,对她这个替嫁的“媒人”也不好摆什么谱儿。
沈娥忽然出声:“我饿了。”
丫鬟挑花烛的动作一顿,敛眉思索,随即抬头道:“沈媒……夫人,我去为您寻些热乎的糕点来。”
她点头,丫鬟便阖上门出去了。
直到现在,沈娥才胆颤起来,手心里发着虚汗。
站起来扭了扭腰,盖头有些歪的偏了方向,心底里还唾弃着: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被人当众揭了谎,还莫名其妙给人替嫁……如今若报不好这便宜得来的相公,搞不好还得吃上官司!
窗外人影绰绰,状元府上张灯结彩,喧嚣声不停,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恭维多少是笑话。
当今状元娶了个乡下媒婆。
这但凡传出去,都够京城三月的笑料!
沈娥思绪未归,房门却“嘎吱——”一声敞开。
来不及再坐到婚床上,轻而稳的脚步声就在她不远处响起来。
“呵,”男子低笑出声,浅而冷。
还盖着盖头,沈娥看不到他的神情面貌,但耳边很快就落下一句讥讽。
“怎么,沈小姐到了如今,还要与谢某装不认识吗?”
*
立春,昨夜下了小雨,晨早寒风料峭。
彼时,远在京城郊外的杏花村,村东头的一处用竹子废料搭的小棚下,聚满各色男女。喧杂声高高低低,惊了不知多少棵树上的麻雀,已然是等待多时了。
今儿个是二月初二,村里定的姻缘节。这些个汉子婆娘都是来求姻缘的,有年岁大一直没姑娘看上的光杆汉子,也有待嫁闺中过了年纪的老姑娘……前不久刚刚才及笄的许多姑娘,也被家中长辈拉着过来凑热闹。
村头种着瓜田的田老汉远远走过来,就望见这景象。托着不知道抽了多少旱烟的哑嗓扯道:
“今儿个都回去吧,沈媒人前几日刚接了桩京城里某个贵人的亲事,赶着给人家说亲事去呢。”田老汉扛着锄头,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干土地上,“要想说媒啊,还不赶紧找着村里的其它媒人说去!”
原本还哄闹的人群一下沉下去,田老汉这话像是朝深潭里丢了一块大石,霎那间掀起轩然大波来。
最后还是个铁铜皮肤的壮汉上前“呸”了一声:“沈媒人不在,谁还能看得上俺呢?这姻缘节办与不办没什么两样!”
说罢,就急匆匆往村口走了。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留,骂骂咧咧的散开。
说起来,这沈媒人还是近几年才打出了名声。从前只知道这沈媒人是个外乡人,而且模样长得丑,也没个伴,整天缩在家里不出来。
也就是后来某一日,突然就在村口冒出头,日日和村里的那些“长舌妇”搅在一起,那叫一个“舌灿莲花”。没过多久,就自己搭了个棚子,说是什么“征婚所”。专门给村里那些娶不到老婆,嫁不出的婆娘拉郎配的。
一开始也没人把她当回事,但耐不住别人说亲她总往事上凑,一来二去的……竟真让她做起来媒人的活计,搭伙了好些个光杆汉子,三年抱俩都不是问题。从杏花村到隔壁荷叶村……名声大起来,现在可好,连京城的贵人都来请这沈媒人上门说亲了!
*
“沈媒人,京城里来人了,您这会儿子准备动身了吗?”
说话的是村西边张老汉,远远瞧见京城样式的马车,便一骨碌脚底生烟,敲响沈媒人家的院门。
隔着青砖小院,里屋微微开着门,正好可以映出个年轻貌美的娇俏姑娘出来。眉似柳叶,面如春桃,黑缎一般的秀发披下来。
若叫人看见,必定迷了眼去。
“沈媒人”沈娥正对着铜镜画粗眉毛,院外声音响起来,手一抖粗眉就歪朝了半边天。随即她蹭怪的瞥了眼门外,嘴里鼓捣着。
真是要命的冤家,京城马车屁股都没见着呢,就催起我来了。
但她也知道这会儿子不能耽搁了,手上动作快起来。抽空扯唇回了句:“快了,待我先捯饬捯饬。”
对着镜,换了深绿色的大褂子。脸上戴着层厚胶,原本鹅蛋似的脸,远远看上去立刻就变得臃肿起来。又涂上一层厚厚的白粉,嘴唇用手抹上厚厚的口脂……头上又卷上一层不知涂了多少层油的假发。最后再用手拈起梳妆台上的带毛黑痞子黏在左脸嘴唇上边。
几息间,镜子前的人就完全换了模样。
沈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杰作,满意的扯唇笑了。
说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应当还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兼职送外卖,服务员,摆地摊……
她上辈子孤苦无依,父母生而不养,年纪轻轻就辍学,为生计奔波。后来好不容易靠自己在市井长巷里练就的一番好口才,经人介绍进婚姻介绍所里工作,又凭一己之力成为金牌员工!结果就在她在婚姻介绍所里苦干十年,终于实现财富自由,要给上司递交辞职报告的时候——两眼一黑,就到了这没手机没电脑的地方,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寡村姑。
同名同姓,一样的没人养。
天崩开局,卷了上辈子的沈娥本想摆烂,耐烦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索性干起了村里的媒婆。幸好原主是几年前才到这杏花村来落脚的,也不知为何平日里总是闭门不出,哪怕出门也是经过乔装打扮。导致在她穿过来之前,还真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是以,她干脆换了身媒婆的打扮,年龄也谎报上去,反正没人能拆穿她,干脆就重操旧业,干起老本行。
就是没想到最后,这手艺还真能吃得香!一来二去不仅在这杏花村周遭出了名,就连京城里的那位也……
想到那人的身份,她又犯起难。
两日前。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私媒破天荒聚在一起,没奔着给京城的人家说媒,反而是看起一场好戏。
“你们说,那位沈媒人,真能帮那穷秀才娶到张员外家的千金?”①挑头的一位吊梢眉,长脸黄皮的媒婆说起来。
“痴人说梦,我们且就看着这厮被张员外赶出来!”圆脸宽身的一位媒婆讥讽道。
任她们说着,沈娥早早就来到张员外家的门口求见。
门口的小厮得了准信,带她进去。
一进门,沈娥就看见张员外高高坐在堂上,脸上堆着褶子,手上捧着茶,面容算是和善。张员外的夫人秦氏则是站在一侧,美貌娇俏,惹人得很。
“张员外洪福齐天!”沈娥弯腰拱手行礼,脸上堆着笑,语气谄媚的不行,“今儿个我来,是专门想为您府上的千金保媒的!”
张员外捧起茶杯喝了口茶,又将茶盏递给秦氏,这才施施然开口:“是哪家的公子啊?”
“非也!”沈娥腰弯的更低,语气也更加热切谄媚起来:“不是哪家的公子,是个穷秀才……”
闻言,张员外立马拍桌站了起来,胡子吹起来,眉毛横成一个“一”字,喝道:“大胆,竟敢前来诓骗本员外!来人,给我打出去!”
彼时沈娥抽着腰间的汗巾舞起来,急忙道:“员外先别动怒!员外有所不知,这穷秀才可是崔知府大人的师爷!”
“您二人的家世,可谓是得天独厚的一对!您想,这秀才虽然一穷二白,却有着知府大人师爷的权势!而您虽然腰缠万贯,可手中无权!若您的千金能嫁与这知府的师爷,今后有些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说及此,张员外早已换了一副神情,透出满意来。
沈娥这才慢慢下了定论:“所以民妇才会说,这秀才与你女儿正好相配!”
这厢焦灼的私媒们,就聚在张员外家门口不远处,拉着脖子瞪着眼睛往里看。就等着沈娥被赶出来,结果左等右等,最后却见到沈娥被张府管家以礼送出门。
明眼人一见就懂了,这事啊,算是成了!
众人刚想拥上去,却眼瞅着沈娥被一个男子拦住,身上穿着的布料不菲,不是寻常人家。
随即下一刻那男子的话就落下来。
“沈媒人,我们状元郎也有桩亲事要您来相商,不知沈媒人是否有意?”
正回想着,前院里有了动静,沈娥听出来不是村里人的口音,像是官道话。
应当是那贵人府上派来接应她的了。
彼时,张老汉抽了不知多少斤旱烟的哑嗓又扯起来:“沈媒人,还没好吗?”
沈娥压低嗓子,扯唇回了一声:“这就来了。”
随即起身,眸光瞥见桌案上泛着银光的镯子,又捞回来带在碗上低头亲了口,嘴里嘀咕着:“好东西,亲娘可疼死你嘞。”
沈娥一开院门,就瞥见张老汉在她门前拽了一张板凳,坐在上边抽着旱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旁边两个面生的宽壮男人聊着。三人身侧停着一辆马车。
甫一见她出来,张老汉便笑呵呵的站起身,又捞了捞盖着一双枯腿的白麻裤管子,语气谄媚十足:“沈媒人,您今日要去帮忙说亲的人家,可是前段时间,名冠京城的那位谢状元?听人说那位谢公子虽然出身寒门,却文采了得,且品性极佳!他们还说……说他是‘五百……五百人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云①’!”
见他直接点出来,沈娥了然。
那两位宽壮男人想必就是那谢状元郎府上的家丁。
但嘴上还是笑呵呵的接道:“张大哥可莫要这般说,这哪能是去帮谢状元郎说亲,我也不过是得了些气运,有幸能入了谢状元的眼,尽些绵薄之力……”
张老汉却是不信,仍旧堆着褶子笑:“这沈媒人若真能给谢状元的事办成了,以后还不得整日里吃香喝辣去?”
沈娥闻言微哂,掐着腰间的汗巾作状扑了张老汉的额,半作讥讽道:“张大哥这幅面貌,若是生的女儿身,和我做了同行,还真不知要给我抢了多少生意去呢。”
话罢,张老汉丈二摸不着头脑。一旁的两位男人却是憋不住笑出声来。
沈娥却不管,只大步流星上了马车,靠在马车壁上敛眉沉思。
说起来,这状元郎的婚事找上她,本可以算是天大的喜事。
可就是这样的喜事,本不会落在她头上。
虽说她做这媒婆的生意,在杏花村里名头很响。可毕竟是私媒,不是官媒,在京城里排不上名号,更别提给新科状元这般天潢贵胄的人物说亲。
如今这事应承下来,也是喜忧参半。
路上颠簸,两个男人驾着马车,去京城还得走好几个时辰。
眼见天边的太阳升起来,云霞遍布之时,京城的样貌才显现出来。
马车拐了几个弯到状元府。
接待她的是状元郎府上的杜管家,倒是理所当然的没见到新科状元。
沈娥下马车就迎了上去:“诶哟喂,这状元府可不得了,单单看杜管家这面相,就透出一股鸿运当头,福泽深厚来!”
杜管家一听,原本还肃着的面容也柔下来。
毕竟谁不爱听这些恭维话呢?
领着她进了府上的正厅,杜管家便道了一声“稍待”匆匆离去。安排沈娥在厅内坐下来,丫鬟上来给她倒茶。瞥眼看见丫鬟手上戴着的玉镯时,沈娥险些伸手上去摸一摸。
不愧是状元郎府上的丫鬟,手上的玉镯竟也有这样的成色。
正当沈娥不知要往丫鬟手腕看第几眼的时候,杜管家就带人掀了帘子进来。
杜管家生的阔怜宽身,面容和蔼,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倒是不让人发怵,能亲近起来。
“劳沈媒人久待了”,杜管家上前稽首,爽朗道:“我家公子本想亲自来接见沈媒人,奈何我家公子刚刚落脚京城,府中,朝中事物太多,有些忙不过来,不能亲自过来,还请媒人海涵……”
“状元言重了!杜管家多礼,”沈娥忙起身回应,弓着腰:“状元郎的婚事能落在民妇身上,那不知是民妇家中攒了多年的高香才烧来的福分!若是状元郎亲自来接见民妇,那可就是民妇自个儿折了自个儿的福分了!”
杜管家见沈娥如此识抬举,态度也越发好,抬手示意身后的小厮把拜贴递了上去。
沈娥接过翻开,心下惊奇,差点收不住声:
“状元郎要求娶的,是那位苏家的千金?”
①原型取自民间故事《天下第一嘴》②宋·佚名《鹧鸪天》
推古言预收《重生嫁给宿敌后杀疯了》
【多情纨绔王爷婚内追妻】
陆青禾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便远在边塞还未归来的的萧逾白会反扑。担心自家那脑无二两墨水的夫君会斗不过,这分明唾手可得的皇位也护不住。
最重要的,是她死后得不到那皇后的名头。
但常年谋算,积劳成疾,她还是没能再派人拖住萧逾白,便匆匆呕了一口血死了。
可她死后,却亲眼见到她那平日里窝囊愚蠢的夫君,丝毫不真不抢。还在她灵堂的白帆前,与她的某位表妹恩恩爱爱,做尽羞人之事:“娇娇可真是让我多想。”
表妹红了脸:“别闹,她头七还没过呢!”
窝囊夫君吻着表妹的眼:“终究不过是个死人。”
两眼一睁,陆青禾醒了。彼时她从塞外征战回来,还是将军府的嫡女,朝中第一位女将军。而在三日后,她要参加皇子的选妃宴。
宴席上,她亲眼见着她前世的夫君,七皇子萧长麟端着酒,面色泛红的朝她走过来。
陆青禾冷笑一声,端酒起身,路过花厅时脚跟一崴,直直落到那人怀里。
抬眸,就是萧逾白那张俊美如妖的脸,她声音矫揉造作:“三皇子,小女的脚崴了,你揉揉好不好……”
*
三皇子萧逾白,京中有名的多情纨绔,一身红衣穿到他身上,比起女子还要绝丽些。
所以直至后来,他撕毁自己的伪装,大权在握,直等逼宫之时,民间对他的传闻却也没坏到什么地方。
待登上帝位,后宫空悬,却因着他阴晴不定的性情,不敢进谏。
无人知晓,只有到了深夜,他们的新帝才会独自跪坐在寝殿,怀中抱着一张经年的画像,眼底猩红,尽是疯癫之意。
一点点的抚着:“阿禾,为什么我已经扒了那人的皮,又刮了那人的骨……你却还是回不来?”
三皇子萧逾白,一直有个藏在心底,放在心尖上的人。
没人知道,连陆青禾也不知道。
是将军府的嫡女,后来的三皇子妃——陆青禾。
以至于萧逾白一睁眼,回到七年前。便再也按捺不住,巴巴的跑到宴上偷偷看她。
可还不等他寻,那人就落到他怀里,柔弱无骨的声音响起,他当便变红了眼,将人死死按在怀里。
*
世人皆传,三皇子妃与七皇子先前虽做过几年同窗,可关系却是如同水火,巴不得让对方死。
可没人知道,在未成为宿敌前,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阅读说明:
1.双强,双处双洁HE
2.女主前世对男主有过动心,但不多,后来成了政敌也没想过要害男主,只是把他当做惺惺相惜的对手。
3.男主前世今生都唯爱女主一人!
4.女主偏向于先婚后爱,男主则是多年等待终得佳人。
5.男主超疯超强超帅,女主睿智超美朝事业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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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沈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