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说大学 第8章 上书

贞观十二年（638年）时，对太子李承乾不利的传言已经传了有一年多了，而且愈演愈烈，陛下也不能再假装“不知道”，再不处理，群臣就会上书要求废太子。

朝廷上下都知道，虽然太子的黑料传得很热闹，但仔细看那些传言就会发现，无论传言真假，太子其实并无大过，这些传言根本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可是既然有了传言，大臣们尤其是负责谏言的大臣就得上书跟皇上聊聊此事，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个大臣打的什么小九九。

他们肯定在想，太子才20岁，虽然已经成年，但是离接班还远着呢！而且就算接了班登了基，也未必一定是个名君，万一他翻船了，后世写史书的人肯定就要扒一扒他身边的奸佞小人——被载入史册的犯错帝王，哪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红颜祸水和奸佞小人那都是标配。红颜祸水的门槛比较高，毕竟长相是硬指标，但奸佞小人可就容易多了，只要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就行。然后他们的名字就会被作为奸佞小人出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理由就是：他们没有防微杜渐。

写史书的“事后诸葛亮们”，会以一种“我早就知道”的语气说：当年，太子的品行低劣至此，将来必是昏君无疑，当时的大臣都眼瞎，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人继续担任太子，危害社稷黎民！在故事的结尾，“事后诸葛亮们”会感叹道：如果当时他们善尽职责，大唐必不会有如此灾祸呀！——隐藏的意思是：如果我在那时，必能阻止此类事情的发生，大唐怎么就养了那么一帮废物呢？

“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遗臭万年其实不可怕，英雄、奸雄、枭雄这些“雄”字辈的称号都可以，都喜欢，都会欣然受之！但如果是“狗熊”呢？是“废物”呢？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想，但我们那时的人可是真心接受不能！而且我们那时都信鬼神，都觉得人死后是会“在天有灵”的。想想看，死了后，天天被人笑“废物”，还写在纸上，被人天天读，反复点评，多丢人——不，多丢鬼呀！

但如果他们上书了呢？他们就是不谄媚、不畏上的好臣子，如果太子以后成了好君王，他们劝谏有功；如果不是，那也是陛下被亲情蒙蔽了双眼，无视臣下的一片热血丹心……所以，贞观十二年时，这些大臣上书谏言废太子之心已经按捺不住了。

当此之时，太宗出手了——不愧是“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登上皇位的好汉，出手那就是一个果断。太宗出的招是：以退为近。他主动显露废太子之意。大臣们的心理立马发生了变化，为什么呢？

我猜他们是这么想的。如果顺着陛下的意思，废了这个太子，那接下来就该立新太子了，立谁呢？——他们这时才想起来，这么些年，太子地位稳固，他们从来没想过要重新站队，跟其他的皇子都不熟呀！而且太子如果被废，那最有可能接着当太子的人肯定是他的同胞弟弟——当今陛下的嫡次子四皇子李泰。

四皇子李泰年幼时曾被他祖父过继出去，太宗在登基之后想办法要了回来。太宗出于补偿心理，对他宠爱有加，经常逾越礼制，因此时时被大臣们劝谏——为什么大臣们这么勤快？理由跟上书“废太子”是一样的：太宗这个皇帝虽然现在看着干得还不错，但以后怎么样还不清楚。而且事非功过总由后人评说，谁知道后人会怎么看？谁知道后世史书会怎么评价？万一翻船了呢？万一不是明君呢？上书劝他不要做错事，总不会有错，于是争先恐后上书。对此，太宗 “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于是，“明君谏臣”的戏码天天上演，大家都演得很开心，但作为这出戏里的唯一反派——四皇子李泰表示很不开心。

这时，大臣们想起来了，他们从没想过真的会换太子呀！剧本不应该是：他们劝废太子，皇上不同意；他们再上书，皇上再不同意……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太子当朝认错，向全体大臣保证痛悔前非，然后他们无奈保留意，给太子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以后，太子登基了，他们若还站在朝廷上，若是犯了错，新任天子训斥时说话若是“过份”了，可就别怪他们“旧事重提”——想想，就好得意！

但是，陛下没按剧本演，而且陛下看着是好想换太子的样子呀！如果真的换了李泰？——四皇子李泰被他们给得罪透了，这补救也来不及呀！身后名那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眼前看着马上就要凉了！没有现在，谈什么以后？现在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当然是要保住太子了，于是风向立马变了，都开始说太子的好话——将太子的优点进形了全方面地、系统地、深入地挖掘，我估计那时候要是有“扶老太太过马路”这项美德，太子也一定不会少的。

当此之时，魏征的言论横空出世，他说：“自周以来，立太子必定要是嫡出的长子，以这杜绝各个兄弟的私念，堵塞祸乱的根源。”魏征此言，占据了礼法的高度，并向上追溯到了周代，从根本上说明嫡长子也就是太子地位的合法性、崇高性、不可动摇性——理据充分、观点鲜明，众臣纷纷附和。于是在群臣的劝解之下，作为明君的太宗对太子的“怒意”渐熄，“勉为其难”收回改立太子之意。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太子虽然没有被废，但事情曾有过发生的可能……于是，有些事情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大臣们劝谏陛下不要过于溺爱皇子的言辞没有以往那么犀利了！皇子们的门前比以前热闹了！晋王李治的同学们对他比以往热情了！就连我这个晋王宫女，身边也多了好些奉承的人，在后宫，我杨芷歌成了一号人物，有了自己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