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说大学 第41章 签约

入宫竞技是旨意是太阳下山后才送达的，马上就宵禁了，挑这个时间，是摆明不让我进宫找人说情，没办法，第二天一大早，我只好骑着小毛驴跟着我的球队进宫了！

为什么是骑着“毛驴”？因为马在我们那个时代是战略物资，属于严格管控的物品，所以，人有“户籍”，马也有。而且若是长安城居民养马代步，那要先取得政府特别许可——想想现在车牌的摇号，跟这差不多，所以，我就与时俱进，称这个许可为“马牌”，而且实际上，那时衙门真的会给发一块牌，正面是颁发的衙门，反面则是马匹及马主的简单信息，人的牌挂在腰间，马的牌则挂在马脖子上！

“马牌”要怎么取得呢？当然不会是摇号，我们那时可是身份社会，讲阶级，讲特权，不讲摇号！ 所以“马牌”的发放，自然是看出身——不是马的出身，是人的出身！所以，那时在长安城，能骑马出街的人，就是家境不错的人家；若是骑的好马，那就是大户人家；像我以后，若是骑“汗血宝马”，估计可以在长安街上横着走——想想就开心！

这“马牌”，也是分层次的，有上、中、下三等，每一等又分了上、中、下三等，也就是“上上”、“上中”、“上下”……以此类推，共有九等——马也分三六九等，什么世道啊！就是这么个世道！出生在那个年代，只能认命！

马球赛用的马，属于战马级别，最低的都属于“中中”级！能取得“中中”以上级别的马牌，只有高级军户、家中有爵位、或是朝中五品以上等等的人家，而且限量！限量的意思就是，按人头给，而且不是人人都有份，像我，是皇家的五品才人，持的是皇家户籍，但也没给分“马牌”。如果按我未出嫁时的身份，我是国公府嫡次女，也没有——只有嫡子和嫡长女才有“指标”！像我这种嫡次女，也可以有马，但只能买“中中”级以下层次的马……或许，这也是我执着于“汗血宝马”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我这个“汗血宝马”怎么挂牌呢？那还用问，当然是：李治！他不是晋王吗？不但是我的“汗血”挂在他名下，此次购置的那六匹马都在他名下！马的文书都已经送去边关了，这些马进关之后，是全流程监控，每过一道关卡就要查验手续并加盖公章！朝廷对这些马可比对人都要上心！

我这个观国公府的“杨子哥”公子是个假身份，作为后宫妃子，陛下不给马，李治也未自行建府，我想骑马又有不少手续得倒腾，于是就先买了头小毛驴用着——非常漂亮的小黑驴，油光水滑，皮毛锃亮，我还给挂上了小铜铃，那声音相当清脆悦耳，跟我很搭哦！

这次招收那六名球员时，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些骑着劣马的同学，其家境相当殷实，全都是一方首富！我为什么知道？我不是要跟他们家长签契约吗？在签订契约的过程中，六位同学的家我全都一一拜访过！这份契约本质上就是全族卖身为奴的契约，不论放在哪个地方政府而言，这都是大事，什么保长、里长、乡长都得请齐了，然后一齐到县官面前，由县官三问五询之后，再请来地方士绅来见证——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请到，才能签订契约，就我跟那些老头悄悄地按个手印，无效！

这么繁琐的流程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事先不知道啊！崔姐姐告诉我的，她怕我忘了，还特意给我写了份详细的“办事流程”，每一个步骤都写在上面，后面还列明了注意事项。她甚至还给了个契约模板，说一定要照着写，一字都不能差……按理说，作为崔氏本家嫡女的崔姐姐，更加不应该知道，所以，我有点好奇，崔姐姐入宫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崔姐姐直接给了我脑门一巴掌，把我的好奇心给拍散了！

我按照杨姐姐的吩咐，将崔姐姐给我的“攻略”誊抄了六份，让那六位球员找人家里送回去，按上面写的提前准备。抄写时，我问杨姐姐：“他们肯定不会帮忙的，这不是告诉他们怎么给我下绊子吗？”对此，崔姐姐给了我一个白眼，杨姐姐只回了两个字：“闭嘴！”——因此，我觉得杨姐姐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鉴于刚才崔姐姐的那一巴掌，我只能藏起自己的好奇心！

在对这六位同学“家访”过后，我心里对他们的家族资产大概有谱了，于是我觉得好奇怪，他们为什么参赛？一匹上等马的价值虽然高，但对于他们家境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何必去冒全族为奴的风险？——答案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面子”。

他们的家，成为一方首富，大多是经过数代经营，家中几代前就脱贫致富了，但因为他们是庶民出身，所以不能入仕为官，反过来，不能为官就不能提升阶层，所以，虽然他们从爷爷的爷爷起就是一方巨富了，但到他们孙子这辈，仍然是庶人。

国子监是入仕捷径，而且招收庶人，虽然名额相当有限，但对他们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所以他们费劲心力送子孙入学，但入学后才发现，国子监毕业后，只是有了一个当官的资格，需要得到官位，还要经过吏部采选，而有官位空缺时，在他们这些庶人的前面，还排着很多世族高官的子弟，怎么都轮不到他们!

我就奇怪了，庶人就庶人呗！不都是人吗？反正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可在乎的？那些老爷爷在面对我的疑问时，笑了，摇摇头说：“年轻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通过这些老爷子的谈话，我得到了一些以前不了解的事：国子监有庶人，但没有穷人，虽然国子监对于庶人招收的要求是“庶人之俊异者”，但是穷人，在那时几科是不可能“俊异”的，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十元三本的《孙子兵法》，在那个时候可是家传秘籍，一般人有钱都未必能买到，更别提没钱的那些了！

读得书多，不一定“俊异”，但书本是前人智慧经验的总结，孙老先生在战场摸爬滚打一辈子，才总结出这一本“道理”，而我们只需花上几个月，就能习得了！一个普通人，就算他天赋出众，又能有几个一辈子来摸索总结？前人留下的，可不仅只有一部《孙子兵法》，所以，穷人如何“俊异”？最最重要的是，穷家富路，没钱，估计早饿死在半路上了！因此，那时庶人晋升，大多选择从军，但他们从军之后却发现军队另有一套规则，对庶人更加不友好。经过数代人的摸索后，他们得出结论：国子监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在国子监读书的人已经过了两代人，至今都没能出现他们想要的那份“好”，他们依然继续无奈地在此坚守，并且以后，他们的孩子依然需要重复、重复、再重复……而我的奖励，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天降神迹！

那时，我才想起来，马球，其实也是有钱人的运动，要参加，首先得有一匹马不是吗？而且要打得好，需要经过一场场球赛的打磨，光是时间上的耗费，就不是穷人家能承受得起的！哪家穷人会养个壮劳力不干活，让他天天练马球去？——唉！我以前怎么会把庶人跟穷人划上等号呢？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都没看出来，也许，我真的不太聪明！

因为“马牌”的原因，所以，如果他们赢得比赛之后，我不能直接将马给他们。于是我在“招工”时，特别说明，要取得奖品，必须从如下三个选择中选择：一是我替他们将马变卖，他们拿钱；二是他们只取得使用权，马匹仍旧挂在晋王的名下，除了不能转让、出售之外，跟马主并没有其他不同；三是他们在晋王出藩后，投奔晋王府，在军中效力，但最少十年，十年中还需要立下军功，再由晋王将马赏赐于他们——当时李治不仅是晋王，身上还挂着并州都督、右武候大将军等一大堆头衔，那并州地处边塞，李治是遥领并州大都督，并未就任，所以守疆的担子就落在了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的肩上——这个李绩就是那个跟李靖一块灭了□□的那位。

很明显，第三个选项非常苛刻，不但要上战场，还得服役十年，还得有军功，在我知道他们家很富之后，我以为他们会选择第二项的，毕竟他们又不缺这点钱，根本不会有转让出售马匹的需要，像我，我就打算把我心爱的“汗血”一辈子都挂在李治的户头上——没办法，这种级别的马的“马牌”是皇室专供。

出乎我的意料，这六人无一例外，全选了第三个选项，而且在知道他们以后的长官很可能会是李绩时，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些大男孩的心思，我真心不懂！

签订六家契约，我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主要时间都是花在路上，商谈及走流程都没费什么功夫，那些老爷爷非常配合，家家都带着一大堆人，迎出好几里地来接我，那些请人和协调事务，他们主动完成了——完全符合要求，甚至崔姐姐没考虑到的一些细节他们都完善了，我一到就可以签约，不仅好吃好住，费用全免，走的时候还给备足了土特产——真是不能更贴心了！

我是恶人！契约是卖身为奴的契约！而且卖的是全族！就算赢了，那马也不会立刻是你们家的，你们得先把儿子（孙子）送到边关去打仗立功！你们知道的吧？他们说知道，还是笑眯了眼说的……于是在签完契约回来之后，我觉得以前认识的那个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