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的时候,天已经黑尽。
他下了马车,来不及将马牵到马厩,拿着笑脸棉花糖推开护栏直接跑进了院子里。
吟松风睡在躺椅上怀抱着琥珀,一人一猫都没有吃晚饭,似乎都在伤心白无尽的不辞而别。
“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近。
吟松风一个激灵立马坐直了腰背,琥珀却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咻一下从吟松风的怀里跳到了地上,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琥珀——”吟松风伸手想要拦住它,但是晚了许多,等它身影消失的时候他才轻轻说出那两个字—危险。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他仍旧坐在躺椅上,挺直的腰背是他此时面对危险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反应,他知道他要逃跑,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走,也会跟琥珀一样,一旦落入坏人手中,便一命呜呼。
但他就是动不了。
白无尽抱着琥珀进来的时候,吟松风正背对着他,躺椅遮住了他挺直的脊背,白无尽却依旧透过火光的倒映看出了他直立的腰杆,甚至能看见火光倒映中他透明的耳朵。
真是可爱!
白无尽心说,将拿着笑脸棉花糖的手伸到了背后,不出声慢慢走近。
“你动手吧。”吟松风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想这个世上若没有了可以留恋的人或者事,那么生或者死于他而言,又有何区别。
“没意思。”白无尽不悦地语气说,将笑脸棉花糖伸到了吟松风面前,“你这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到味儿。”
“你—”
“别你了,快接一下,我好渴。”白无尽完全没有注意到吟松风此时的心情,他奔波半日一口水没有喝上,虽是冬天,不像夏日那么爱喝水,但是路走多了也是很渴的。
“哦。”吟松风不明状况地接过棉花糖,伸手抹掉了眼泪 ,他不知道白无尽为什么去而复返,还给他带了棉花糖,但他现在管不了其他,他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不辞而别,还留下那么一句话。
整理好情绪,吟松风拿着棉花糖起身朝他走来,还不等他开口,白无尽喝完水就开始哭诉。
“早知道就等你明日一起进城好了,你都不知道我今日这招募令贴的有多艰难。”
吟松风:……咬了一口棉花糖继续听他说。
“一开始我想的是,这几日你累着了,看你睡那么香,我就说要不我自己去贴了算了,反正很简单的事。”
吟松风继续吃棉花糖:好饿,晚饭没吃,这东西有点好吃。
“结果你猜怎么着,你们这地儿也是神了,这到过年还有整整十五天。”白无尽举起手比了一下,继续说:“十五天啊,大家就迫不及待开始布置场景了,而且这一布置是全城都参与,我愣是没有找着一处可以让我贴招募令的地方。”
吟松风:棉花糖吃掉了一半。
“不过,”白无尽加重了语气说:“不过,我碰见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全亏了有他相助,我这招募令才送了出去。”
吟松风吃着棉花糖闻言眼睛一眯,危险。
“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平静地问,不带一丝情绪。
“什么样的孩子?”白无尽喃喃自语,复又说:“这我没有注意,我当时一心在招募令今日能不能发出去,哪儿有空想其他,不过真要说是个什么样的,我觉得心地善良用在他身上很合适。”
“你们刚认识,你又如何就能肯定他心地善良而非是要从你这里获取什么利益?”
“他—”白无尽犹豫了一下说:“他是有问我要100文钱,但是他帮助了我,他应该得到这份报酬。”
“所以,你觉得只要帮助了你,就都是心地善良的人,那我呢?”吟松风突然话赶话问了出来,问完后又觉得后悔,自从遇见白无尽,他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啊?”白无尽一时语塞,气氛短暂地安静后,他慢慢从吟松风刚刚的话里品出了他已经生气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跟他肯定完全不一样,他就是个陌生人,我跟他今天见了这一面,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但你不同,我住在你家,我们卧室就隔了一面墙,我们一天都在一起,要见很多面,你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心地善良。”白无尽说到后面竟有些动容。
人前嘻嘻哈哈惯了,就忘了自己其实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还有什么,只是这些吗?”吟松风问他。
白无尽:我心里就这点墨水,你能不能等我想想词啊,我今天说了很多话。
“算了,就这些也够了。”
见他沉默不语,吟松风害怕了,这就是阿娘所说的软肋吗,那个人没有扼住你的喉咙,也没有逼迫你做任何事,甚至不会说一句威胁你的话,却依旧让你患得患失,从此一心系在他身上,而你却对此心甘情愿。
“我饿了。”白无尽突然开口说,语气软糯,跟个撒娇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就软化了吟松风的心。
“是不是太忙忘了吃晚饭,今日幸苦你了,去躺椅上歇会儿,我做好了上楼来叫你。”吟松风淡淡笑着,语气温柔地说。
“我不困,我陪你一块儿,我给你烧火。”白无尽乖巧道。
当他不再诉苦,而是正视吟松风眼睛的时候,他明显看得出来,他哭过,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一刻,他心抽一样疼。
他知道吟松风是被家里赶出门的,心里肯定十分难过,今日下午睡醒一看见他不在家,就敏感地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松风,咱俩打个商量呗。”下楼时白无尽突然说。
吟松风歪过头看他,“嗯?”
“咱俩结婚—哦不,咱俩成亲之前都这样住一块儿,若是你先成亲,那我就搬出去,若是我先成亲,嘿嘿,还是我搬哈!”
吟松风却没有关注谁搬这个问题,而是有些失落地问:“你想要成亲了吗?”
“人总是要成亲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你什么时候遇到了喜欢的人,你就一刻也不想多等。”
一刻也不想多等!
吟松风看了看白无尽,他的脸色笑容明媚,应该很讨女孩子的喜欢吧。
“你若是有看上的女孩子,别忘了告诉我,若是需要什么东西,我帮你安置。”吟松风苦笑道。
他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些了。
“你会为我高兴的,对吧。”白无尽问,努力堆起来的笑容,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嗯,我会的。”吟松风轻轻回答,跟白无尽错开了身位,擦肩而过时说:“我去做饭。”
白无尽似乎也刻意为之,便放缓脚步让吟松风走在了前面。
望着他的背影,他居然没有感叹’如果吟松风是个女孩子他就会娶她’,而是清楚地知道,这个有时候让他乱了心神的人,的的确确是个男人。
这顿晚饭比以往哪一顿都叫人吃的难受,食不下咽,不知道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就连晚饭都没有吃的琥珀也没来吃饭。
“明天陪我去趟城门,今日招募令发下去后跟大家约好了时间。”白无尽吃完最后一口饭才说。
“什么时辰,我好叫你起床。”
“辰时。”
“知道了。”
吃好饭两人一起收拾碗筷,但依旧气压极低,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各回各屋,这一次竟连睡前晚安也免了。
躺在床上白无尽无法入睡,他现在很纠结,他不知道自己对吟松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说可怜他心疼他的遭遇,可是仔细一想,这世上比他日子难过的大有人在,若是他也见到了他们,他也会像这般心疼吗?
可若不是,他为什么总会在不经意就想到他,生气的、开心的、雀跃的、可爱的、性感的,他可以说一堆词来形容他,因为他觉得怎么都不够。
“喵~”琥珀咂巴着嘴跳到床上,白无尽一眼就看出他吃了什么。
“好你个琥珀,我说你咋不下来吃晚饭,原来是偷吃了你爸的棉花糖啊,你个孝顺儿子。”白无尽咬牙切齿,一把将它拎进了被窝。
琥珀一点儿不怕他,一进被窝瞬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白无尽拿他没办法,只能叹气。
说起来,决定养琥珀的时候,白无尽死活不同意,最后就说这便宜孩子让吟松风捡去,那人抱着琥珀一点儿没有不乐意,高高兴兴做了个便宜爸爸。
但是琥珀却总喜欢在白无尽的身边待着,夜里睡觉也总在白无尽身边。
“孝顺儿子,你爸爸今天有点不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白无尽跟琥珀聊起了天来。
“我其实压根儿没想过成亲,我觉得住在这里很开心。”
“喵!”琥珀叫了一声,表示你能不能安静,本喵要睡觉。
“是吧,你也不想我离开对不对,我那样说,其实是想看看你爸他的反应,谁知道他直接给我来一句,要是有看上的他去帮我安置,你评评理,这话我怎么接?”
“琥珀,我不想走。”
白无尽念念叨叨半夜才睡去,这还是因了他半日的奔波,疲劳才睡着了。
吟松风跟他一样,上床后辗转难眠,几乎一夜未睡。
他一直都知道,白无尽不会真的不离开,只是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刻意不想,好像这样,他就真的不会离开一样。
可终究,你还是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