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架着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王府,谢少淮也松了口气,回想了一下方才梁王好像就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没再强求他下车了?倒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顽劣。
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梦里会谋反之人吗?
谢少淮觉得有待商榷。
谢少淮进了门没多时,王府的管事便寻来,带着他们直接将马车行驶府中,直到梁王的书房前,谢少淮带着今日拿过来的书籍,进了门等人,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还在府前教训人的少年便赶了回来。
“大人?”少年一路大刀阔斧的走进书房,不等谢少淮起身行李,少年便走到他的身前,朝着他爽朗笑了一声,又抬眸看了看,遂不知为何又突然垂下眼睛不与他对视:“大人不必在乎那套需礼。”
谢少淮:“……”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对他多了几分敬意。方才明明还桀骜难训地扯着他的轿帘叫嚣,眼下……竟如此知书达理。
谢少淮还是微微拱了拱,“殿下,礼数不能免。”
行完礼,谢少淮又说了一番客套话。他既然是陛下钦点的梁王师保,那以后教习梁王学礼节乃至身为臣子的本分或者地方藩王如何治理当地领土等一系列……他必定倾囊相授,说完了自己的大致教学思路,谢少淮微微顿了顿——
前几次,他偶然想起一段关于话本的记忆,随后便真的实现了。再加上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和那话本里的描述别无二致,可见并非偶然。如今他又成了梁王的师保,日后朝夕相处,或许真的生出几分别样的情愫——那梁王谋反之后,自己被作为礼物献上,也符合事情发展的规律。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在梁王谋反之前,他一定会有异常,何不借此机会试探一二。
思及此,谢少淮说罢一些公话又多问了少年一句:“殿下……”
而此时,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少淮,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萧承野自小在舅舅身边长大,在大周边防线,军规大于一切。他长了十七岁除了舅舅的话第二听的就是大周朝严苛的军规,来了长安之后,皇兄给他找过几次师保,一些不切实际的儒生思想,听听得了,但他听谢六郎说的这些,竟然觉得和那几个老顽固不同。
萧承野放才那般羞辱青年,他不仅不生气,还多番软着性子求自己,可见谢郎君是真男子能屈能伸,也没有那种学者架子,亦没有看不起他是个学武的粗人——
萧承野思忖之间,又抬眸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
毛茸茸的狐裘毛领将人巴掌大的小脸儿围了起来,难得的皮料显得那张脸多了几分矜贵像,还有那双眸子,怎么这般稀奇?好似琉璃,又好似西北荒漠上的尘沙……
当真好瞧。
不对,方才他好像问自己话了?
“咳,”少年捧着茶杯饮了一口凉茶,又不好意思问了一句:“大人方才问小王什么?”
谢少淮:“……”
所以方才他说了那么一堆话?小梁王是一点没听见去?
“没什么,”谢少淮收了收自己衣袖下的拳,又问了一遍:“下官听闻殿下在卫大将军身边长大,封地又在西北三州,怎么想起来回长安了?”
大周朝历代的规矩,只要是有了封地的亲王,非召不得私下回长安,梁王的生母并非当今太后,所以也不可能是因为天子思念才回来小住。
“哦,”萧承野确实不想回来,“是舅舅让小王回来小住的,太后娘娘年事已高,陛下处理朝政大事分心乏术,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替兄长多在太后娘娘身边尽孝。”
萧承野也不知舅舅为何要他回长安,但是一定不是因为他口中的尽孝。回来之后他去过寿康宫几次,太后那老人家根本没多想见自己。但是他回来这件事应当和太后脱不了干系。这番话萧承野自然不会和面前的青年说。
“这样。”谢少淮垂眸,思忖少顷,少年的答案与他猜测的差不多,背后的推手就是卫家:“那殿下还想回琢州吗?”
话本里的剧情,起义军自琢州而反,手握大周朝一半精兵的卫家戍守之地又是琢州,梁王若反,卫家定是他的后盾。
“自然是想。”萧承野一杯凉茶下腹,觉得口没那么干了,和青年聊了两句,也感觉没那么放不开了,回答完问题,他主动又问了一句:“谢大人,你……你想不想和小王交朋友?”
谢少淮:“……”
谢少淮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小王不要师保,但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萧承野正经道:“自来了长安之后,小王就没有几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今日与大人交谈一番,甚是喜欢,若是大人不介意,日后空了便可来小王府上玩儿。”
谢少淮:“……”
“殿下的意思是?不想让下官做殿下的师父……下官可以问问殿下为何?”
“不为何,”少年简单一笑,吐露真言:“儒家学派,小王不喜欢,小王虽在军营里长大,该学的东西一样不差,上至大夏,下置先祖,兵礼之术,小王滚瓜烂熟,即学派相悖,不得贯通,小王便选自己要走的路。”
谢少淮:“……”
他以为是什么理由,没想到只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少年人。谁都曾有少年时期,谢少淮甫一开始学东西的时候,也是对自己兴趣之外的东西十分排斥,道家法家墨家以至于然他嗤之以鼻的阴阳派学术,他都学了个遍。
他可没有选择的余地。
少年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谢少淮,先前兼梁王师保的是儒家学派的老泰斗,谢少淮有幸和公孙先生交流过学术,了解他的性子,那他被梁王气的吐血一事,倒是不全算梁王的错。
谢少淮怅然一笑,“殿下既然不想学,那下官便教殿下别的东西,琴棋书画——或是殿下感兴趣的兵家学术。”
少年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梢:“那大人愿意做小王的朋友?”
谢少淮:“……”
“自然。”
眼下还看不出眼前的少年有什么异样,梁王师保的职位不能辞,他尚不知话本里的全部细节,也不知这件事有没有连累谢家,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最终走向何地——若梁王真是反贼,那他必须计划如何改变这一切,起码把这件事尽可能化小。
“那好。”萧承野轻笑了声,抬眸看向青年,朝他伸出了手:“那以后,大人就是小王的铁哥们,若周三那群人再欺负你,小王替你出气。”
谢少淮:“……”
看了看少年一巴掌能拍死他的铁掌,伸手再他指腹握了一下:“多谢殿下。”
“嗯……”萧承野挠了挠头,谢六郎的手好软好滑,他第一次摸这么好摸的手,萧承野收了自己的手,细细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触感,才笑笑道:“那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大人在小王这里吃饭吧?”
少年盛情邀请,谢少淮也只好从了他,带着青松在梁王府吃了午膳,又与少年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沉的下来。
忙活的一整日,谢少淮身子乏得厉害。
太医说他的病以后月月要发作一次,而阵痛散的药性会随着服用的日子,逐渐失去药效,所以这几日的药谢少淮逐天减少,即便那情毒发作的日子已经过去,但身子仍旧好不利索。
青松架着车,身边带着大包小包从梁王府打包回来的精致糕点,乐呵呵的和公子说今日在王府的事儿:“没想到小王爷的人还不错!见公子多吃了几口杏仁糕,便打包了这么多!”
“您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吃的可少了,”青松自言自语:“夫人若是知道您爱吃杏仁糕,指不定明日就找丞相大人去梁王府求厨子了,这下好了,梁王殿下这么尊敬公子,以后也不用夫人着急了,真好!”
谢少淮:“……”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青松:“嘿嘿,公子不要笑话青松了,青松真为公子开心!亲王的师保可是正三品的官阶,公子不过才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俯瞰整个大周朝,哪里有比公子还厉害的人物?”
谢少淮:“……”
不知怎地,谢少淮被青松一席话勾起在梁王府听少年的那番话,当世治世主流学派乃是儒学,少年却唯爱自己那套学术,且天子的话都不能让其动容,少年轻狂,不见青天高黄地厚。
谢少淮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掀开帘子,见窗外一袭月色朦胧,眸色不禁溢出几分羡:“来日方长。”
“是啊,”青松笑嘻嘻符合他家公子一句:“来日方长!等公子娶了赘婿,养好了身子,来年就是公子大施拳脚的机会!”
谢少淮:“……”
大氅下的手不自觉摸了摸平展的小腹:“哪壶不开提哪壶。”
“才不是青松瞎说呢!”青松道:“青松昨日去府上的时候,听老爷和夫人说了,家里给公子挑了好几个郎君呢,就等商议好,再一一好带给公子过眼。”
谢少淮:“嗯?”
差点忘了这件事,谢少淮倏地拉开了帘子,问青松:“当真?”
绝望的直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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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