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权衡利弊
无人能及元煦的直白热烈,他大胆又自信,才不管旁人怎么看,只享受当下的快乐。
还有一周就高考也能井井有条安排怎么给裴文晖过生日,提前找好离裴文晖近的餐厅,更是提早好久去订对戒的款式。
谁在一起第一个生日就送对戒的,还是珀金带小钻。
但元煦说:“不知道送什么,随便挑的。”
西装和精致小皮鞋都是随便穿的。
感觉到裴文晖有些迟疑,元煦作势要抢回戒指盒,喃喃着:“那也不能拿女生皮筋戴手腕上,戒指最能防止在外面找别的……室友!不要就还我!”
裴文晖收起盒子,没让元煦抢走。
“啧。”元煦看他一眼,憋着笑说,“明明就很喜欢,还装!”
裴文晖照旧回应一声“嗯”,然后再客气:“谢谢。”
“不客气。”元煦憋不住笑了就偷摸着凑过去亲裴文晖。
元煦伸出手催促要戴戒指看合不合适,嘴里一边很大气提示:“我生日也快到了,到时候我来找你,我们找个地方玩两天。还有,生日礼物我自己挑,回头发链接给你下单,我才不相信你的眼光。”
他们倚在餐厅里不太抢眼的位置上,交换了戒指,一个笑得明媚,一个眼底含情。
戴上同款对戒后,那手仿佛有丝线缠绕,吃顿的时间里要拉一起。
走在大街上,毫不避讳地拉手。睡觉也在拉手。
元煦隔天一早要赶回去上课,图方便住在机场附近的酒店。这晚尽管兴致昂扬,但实在怕影响元煦上课,根本不敢乱来,只能躺着拉手讲话。
絮絮叨叨讲了好多,讲元煦想要去玩的几大城市,讲他对大学校园的向往,对两人什么时候可以不异地的期待。
总是元煦在讲,裴文晖“嗯嗯嗯”的回应。
裴文晖不习惯提前讲出自己没有把握的事,只会暗暗地规划。
要在元煦大学附近找房子,在那座大都市里找到合适的工作,对裴文晖而言并不简单,所以他准备先做好目前的工作,丰富履历和经验,争取半年内有条件搬过去,再一边学习自考提升文凭。
规划不管有没有讲出口,当它成型的那一刻,心底会同时升起一股力量,它让人充满能量,仿佛踏出的每一个步伐都会变得笃定而踏实。
元煦高考的前两天,裴文晖因临时工作推不开,到第三天才匆匆赶过去。
当天下午裴文晖买了一束向日葵等在校门口,不过他没有顺利接走元煦。
元煦一出校门就看到裴文晖了,不过被人半路拦道,接上一辆商务车。是他爸的秘书,不想惹事端,元煦只能跟裴文晖使眼色装不认识。
上了车立马给裴文晖发信息,叫裴文晖去自己住的酒店房间等。
“考试之前隐隐约约感觉到,我爸妈要严管我了。”
元煦才结束考试,心情无比轻松,并没有怎么被影响,不过需要给裴文晖打个预防针。
他发着信息说:“如果我今天不能过去找你,我们就先不出去玩了,之后再说,我先在家卖乖几天。”
裴文晖问:“你要被打包送出国?”
“不好说。”元煦开玩笑,“我要是被打包送出国,你会找我吗?”
裴文晖:“会吧。不过太远的话就算了,机票很贵。”
元煦给他发了一连串生气的表情包,笑哈哈地把这事儿带过。
元煦是真的没在意,都有离家出走的经历了,怕什么。
只是很出乎他意料,回家之后沈妤之和元仕黎居然都在,餐厅里还备了一桌好菜。
“这是…”元煦憋住“鸿门宴”三个字。
“愣着做什么?”沈妤之今天扮演温柔又亲切的女主人角色,从厨房端来一碗汤,放好后一边拿掉身上的围裙一边叫元煦坐。
已经落座在主位的元仕黎则一脸凝重地审视着元煦。
“考得怎么样?”元仕黎开口问,不像在关心,像审问。
“还行,有把握上中传。我不想出国,不喜欢音乐,不喜欢戏剧,不喜欢吃洋快餐,去了也学不到东西。我已经成年了,自己会对自己负责。”元煦站在桌边一口气把话先说完。
沈妤之笑出了声:“瞧把你吓的。”
“提前跟你们讲清楚,省得浪费口舌。”元煦拉开椅子坐下,没动筷。
这个家晚辈不能先动筷,动了筷就不能讲话。
元煦在他爸妈两人身上来回看,不见他们严声教育,只是笑笑摇头,然后低头动筷吃饭。
这顿饭元煦吃的不痛快,坐如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开始上茶漱口,元煦挪着身子准备开溜,还没站起来,沈妤之的教育虽迟但到:“以为放任你在外面一段时间,能让你长点记性,没想到你长能耐了。”
“感谢您的肯定。”元煦赶忙接话。
元仕黎双手搭在桌前一副威严姿态,冷声道:“没要怎么着你,不用一身是刺。多大的人了,越来越不知道规矩。”
“十九岁了,正值叛逆期。”沈妤之保持笑意,好似置身事外的看戏人。
元煦索性承认:“对对对,叛逆期的人都不好惹,你们有什么话最好先跟我的心理医生聊。”
沈妤之和元仕黎对视一眼,明显要不耐烦了,同时沉下一口气才恢复体面神态。
沈妤之拿上放在一旁的平板,点开页面递给元煦看:“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买下这些照片吗?”
是元煦和裴文晖的照片,餐厅亲额头、街头牵手、一同出入酒店……各个角度的都有,大多镜头是冲着元煦。
可以想象如果照片发布出去,围绕沈妤之的议论肯定又要沸腾一段时间。更别提同性话题太偏门,议论声音多了,元氏地产的股盘能再跌一跌。
沈妤之伸手拿走平板,口气愠怒:“让你自己对自己负责,不是让你是为所欲为。”
元煦喝了口茶,找不出话顶回去。
沈妤之又说:“麻烦你在外面游荡的时候,稍微记住你妈妈是沈妤之。”
元煦推开椅子要走,顿了顿又坐下,对沈妤之说:“以后出门我会尽量戴口罩,被人认出来了也坚决不承认和您的关系,一定维护好您的形象,不给您带去负面新闻。”
“说的什么话。”沈妤之拿平板要打元煦,没真的打着,长呼一口气,有些自嘲地说,“我不差你那一点负面。”
元仕黎起身给沈妤之添茶水,沈妤之气头上,连带他一起嫌,说自己跟姓元的八字都不合。
随后再警告元煦:“我是让你出门在外多加注意,很多眼睛盯着你的,他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公众人物,为了流量话题什么都能挖掘放大,难道你想天天给人当饭后谈资?”
“哦,我会注意的。”元煦低声应道。
元仕黎接话:“那个谁,万启良那个跟班的,你还准备跟他继续联系是吗?”
元煦以为话题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站起来准备溜,然而爸妈目光都跟着,他才疑惑地问:“跟我说话吗?哪个谁?”
沈妤之敲了敲平板,说:“这个。”
说裴文晖呢。
元煦反应过来了,仍旧装傻,摇头说没听懂。
元仕黎说:“昨天见过,在高尔夫球场满地地捡球。我很好奇,你怎么认识到这种层次的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元煦踢开椅子要走。
元仕黎呵斥一声:“长辈还在讲话,你就这点教养?”
元煦不敢扭头走掉,又很不耐烦,话在嘴边绕了绕,最后没忍住,脱口说:“什么这种层次那种层次,人家兢兢业业工作努力生活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没碍着您,您高贵您了不起,您别管我们行不行?”
“在外面待一年,沾一堆毛病回来。”维持体面形象的习惯让元仕黎没说出狠话,但脸色很差。
除了要维持体面,他爸妈也一致认为对待青少年问题上不能强硬,不能激起孩子的叛逆心。
但沈妤之和元仕黎的教育模式很矛盾,他们既要传达开放、自由、任其发展、吃了亏才能乖的观念,又无法摒弃高高在上的控制欲。
元煦在家乖乖待了几天,沈妤之着手安排人联系中传的教师、录音专业优秀工作者见面吃饭。
沈妤之的助理在中间传达时,总会好意劝告:“资源多好呀,别人做梦都梦不来。”
他爸秘书打发生活费时,也会有意无意提及几句元仕黎在哪个场合哪个宴会上见过万恒董事身边的跟班。
裴文晖在元仕黎眼里甚至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有意无意的,秘书经常“好心”提醒元煦:“别说他也在地产行业打工,就是个街边发传单的,想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轻而易举的事。”
元煦找不到解决方法,也不敢告诉裴文晖,高考前每天挤着时间缝隙打电话发信息,现在好不容易闲了,却每天放空,联系逐渐减少。
今年生日依旧高调奢华,依旧是元煦非常讨厌的巧克力蛋糕。
好在今年生日不是媒体公开,在五星酒店包了大厅,宴请一些同层次的显贵。
别提多无聊。
元煦忍着恶心吃了一块蛋糕,赔笑装乖,和去年一样。
生日宴结束后等了几天,等收到录取通知书,立马出逃。
不过这次不是空手离家,限量款鞋子和名牌手表一个不能落,还顺手收拾了各个专长的奖状、证书。
也没有不告而别,走的时候分别跟爸妈的秘书助理好好交代:去打工,生活学费自己会负责。
秘书助理纷纷打电话来教育,元煦也没强硬,连连示弱,按着他爸妈的说法就是:“让我去吃点亏。”
元煦胸有成竹,可没想过要吃亏。
推着三个行李去申城,先找酒店住下才联系裴文晖。
一见面,元煦昂着脑袋瞪裴文晖,说裴文晖:“没良心!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找我!”
裴文晖进门先看了一圈房间环境,满眼透着奇怪,最后定在地上几个摊开没整理的行李箱。
快捷酒店的普通标间,根本不符合元煦的居住要求。
“看什么呢!”元煦捧上裴文晖的脸,“看我!”
裴文晖沉一口闷气,俯身亲元煦额头,然后才问他:“怎么没有提前叫我去接你?”
因为不能在外面被拍到。元煦也跟着叹一声气,不过总体来讲,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主动勾下裴文晖的脖子接吻,至于原因,元煦只说:“为了给你惊喜。”
两人各怀心事,没有小别之后的亲昵,只有绕来绕去讲不口的话。
裴文晖席地坐下,收拾起行李箱,边问元煦有没有决定好先去哪里玩。
“没想好,再说吧。”元煦坐在一旁,正拆着裴文晖送他的生日礼物。
有两样,其中一样是元煦挑的保温杯。本来是不想让裴文晖费心费钱买礼物,所以自己挑了个平价杯子让裴文晖照着买就行。
结果还是让裴文晖费钱了。
除了保温杯,裴文晖另外送了元煦一台手持运动相机。
“没想到你还挺会挑礼物的。”元煦藏不住脸上的惊喜,虽然心里也会担心相机的价格对裴文晖来说可能太贵。
他贴过去,靠在裴文晖肩膀上,故意装得忸忸怩怩地说:“谢谢。”
裴文晖捏一把元煦的脸,叫他正常点。元煦偏不,越要往裴文晖怀里钻,一开始还乐,玩笑地挠裴文晖痒。
闹到最后元煦搂紧裴文晖,也不说话了,彼此都沉默下来。
“我以为你被打包送出国了。”许久,裴文晖开口说。
“我现在是打包送到你身边。”元煦翻了个身,背靠着裴文晖,伸手去勾行李箱里一个分装袋,神秘地说着,“顺便把我的手表都打包出来了,这些卖二手就够我挥霍很久。”
裴文晖嘴角僵了一瞬:“跟家里闹不愉快?”
“没有,没闹不愉快。我不是早说过了,要靠自己生活,不再跟家里拿钱。”元煦一身自信,无所畏惧,拉开另一个分装袋,里面全是他的证书奖状。
还有录取通知书。
元煦得意地展示起他的录取书,然后说起计划:“我都安排好了,开学前的这俩月留在申城找个家教兼职,英文或者钢琴我都能教,我要自己赚学费。”
说着话,元煦能感受到裴文晖环在他腰上的手松了些,回头看了看裴文晖,又说:“我肯定能做好,别不相信我。以后我们也要减少在外面玩儿,好好努力赚钱……”
“元煦。”裴文晖打断他,干脆了断地说,“回去吧。”
见裴文晖态度变得认真,元煦坐起身来,试图装傻缓和:“回家吗?回啊,我开学就回去。”
“开学就回去,为什么还带这么多行李?”裴文晖已经没了刚刚还分类整理衣物的耐心,表情很是严厉,但他不看元煦,只低头把前面才收拾出来的衣物一一放回行李箱。
元煦笑哈哈掩饰,贴过去要亲裴文晖,被直接拉开。
裴文晖几次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话,甚至也没去看元煦一眼,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元煦赶忙跑过去挡在门前,也是不知道该讲什么,抬头看着裴文晖,闪着泪眼一个劲儿摇头。
可是他的力气不如裴文晖,一下被裴文晖拉开,没站稳,差点撞到墙壁。
裴文晖忍下动作,没伸手去护元煦,开了门要出去,衣服又被元煦死死拽住。
“你吃错药了,突然发什么脾气!”元煦哽咽的声音其实已经暴露了他是知道的,知道裴文晖不是在发脾气。
他们生活条件完全不对等,想要靠近就得不断妥协,相处是快乐的,可快乐并不能消除彼此心底的不安,不如快刀斩乱麻。
裴文晖掰开元煦的手指,斩钉截铁地说:“回去吧元煦,你的体验生活该结束了。”
“要不要结束我自己说了算,你管不着!”元煦无力地吼。
“可我承担不起。”裴文晖说,“放着优越的生活不要,万一将来后悔呢?找兼职自己赚学费,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吗?”
元煦吸吸鼻子,努力憋出一脸骄傲:“我赚钱就是很容易,随便卖一块手表就够我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我可以不去兼职的,说兼职只是想随便找点事情体验。”
“那你舍得卖掉吗?确定以后看到喜欢的名牌手表、限量鞋子、奢侈背包都可以忍住消费冲动吗?喜欢又买不起怎么办?后悔了怎么办?”裴文晖反问他。
“这些不用你管。”元煦坚持道。
裴文晖退到门外,刚好走廊上有人进出,他们借此沉默片刻。
沉默之后便是相对无言,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最后裴文晖推元煦进屋,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出这条灯光昏黄的走廊。
来的路上明明还有阳光,现在准备离开酒店了却发现外面下起暴雨。
裴文晖站在门口,想着要往哪走、要怎么走,想啊想,思绪怎么都不能集中。
手机一通来电打断他的出神,是外卖电话。
来的路上,裴文晖订了蛋糕订了花,想要给元煦补过生日。
明明来的路上还在浏览招聘软件,在规划要找什么工作,在担心租住中传附近的房子会很贵。
原来打消一切念头,可以这么简单。
裴文晖在酒店门口接到迟来的蛋糕鲜花,因为突然下雨,两样东西的外观都有一定程度受损,怎么看都不好看。
犹豫下来,裴文晖还是决定不送了,走进雨里,将蛋糕和鲜花丢到街边垃圾桶。
没有讲出口的规划终究变成堵在心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