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溢于言表
元煦钱多豪气,每周大几千的转给裴文晖,房租水电伙食费他都有付。
但如同那个单方面输出的聊天界面,裴文晖只会看心情回复一两次,转账也是隔很久收一次,大部分时候会放置不理任由转账链接过期。
真要细算下来,裴文晖的确从元煦身上收了不少钱,这无可厚非。他与元煦还不熟的时候,还时常拿元煦当散财傻帽。
可外人调侃在他们关系,元煦大咧咧地讲出“给了裴文晖不少钱”,也许是廉价的自尊心在作怪,那话在裴文晖听来及其不舒服。
裴文晖忍不住要计较,饭谁做的?房子谁在打扫?每天晚上当人肉抱枕的是谁?
钱还是收得不够多。
裴文晖想回一句:赶紧拿钱去请保姆,谁爱伺候谁伺候。
周围太吵,没能讲出口,看着元煦朝镜头走近,裴文晖直接挂断了通话。
挂完电话,裴文晖顿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脑中甚至跳出元煦跟大家解释“我和裴文晖只是普通交情”的画面和语气。
想象的画面还没中断,元煦换了语音通话打过来。
裴文晖没接,收起手机继续去忙工作。
市集第一天的人流量比预期少,收摊时间却比预期晚。
各家摊子琐碎的事一件接一件,一会儿那边有摊子不通电,一会儿这边有摊主嫌灯光太刺眼,什么都找裴文晖。
加上这期市集的摊子里有人做分子鸡尾酒、有人做精酿,喝酒嘛,哪能不尽兴。
零点过后,依然有游客逗留,也有摊主到处换酒社交,裴文晖忙到后半夜才有空歇会儿。
这晚裴文晖住度假村安排给他的房间,没回去,也没那么好心特地通知元煦,任由元煦在聊天框里弹消息。
不想理会,裴文晖洗漱完了躺下休息,明明很困,翻来覆去却没能睡着,最后无意识一般地浏览起元煦发来的东西。
短短几个小时里,信息几十条。
意面披萨的图文评价、各科作业的进度、一段风声的录音、家楼下像阿飘的树影照片、问裴文晖忙完了没有、几点回去等等等。
最新的一条,来自半小时前,36秒长的语音,元煦委委屈屈地念叨着:“关了灯太暗,只开床头灯,余光照在天花板上好像一个无脚鬼,我睡不了……”
裴文晖想回复,但注意到现在已经快四点,估计元煦睡了,所以没回。
结果才退出聊天框,元煦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正在输入’输入好久了都发不出来一句话!”元煦那头黑糊糊的一片,能听见他的声音,不见人影,一看就是蒙在被窝里。
而裴文晖的后置镜头对着床对面的沙发拍,语气淡淡:“怎么,无脚鬼还在上面看你?”
元煦那边随之响起一阵不愉快的哼唧声,没一会儿,他把手机伸向被窝外对着天花板晃了几下,很快缩回去,笃定地说:“什么都没有的对吧,我只是有了联想之后挥之不去脑补画面,自己吓自己。”
裴文晖“嘘”一声,压低声音说:“不好定论,看着是很像无脚鬼,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头连呼吸都止住,安静许久。
元煦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然后手机一丢,跑下床把屋里屋外所有的灯全开了,再迅速跑回被窝里。
表情又愤又怨,元煦要求裴文晖把镜头调成前置,要当面对质。
元煦说:“你是不是在笑话我!等着吧!无脚鬼已经让我传送到你那边了,吓不死你!”
裴文晖颇有挑衅意味,真调了前置镜头,露出要笑不笑的脸。
他半坐靠着床头,姿态慵懒,回了句:“嗯,刚好我见识一下无脚鬼长什么样。”
“不要再提了!”元煦带着怒音,赶紧转移话,“市集很忙?给你发了多少消息都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不回来也不说一声,我等你等到现在!”
本来裴文晖要回“我没叫你等”,话在嘴边嚼了嚼,最后脱口却是讲:“你给我的钱里面应该没有包括……我还要给你报备行程吧?忙完这几天,回头我给你列一份价目表……”
裴文晖没讲完话,元煦突然结束了视频通话。
手机界面退回到聊天框,裴文晖愣了下,一瞬间先反思自己讲的话有没有问题。
完全没问题。
先把两人关系规划在金钱上的是元煦,那就明码标价,清算清算一遍。
裴文晖想是这么想,但心里莫名的堵,好像有块石头压着。
放下手机,关了灯,裴文晖躺下准备睡觉。
没睡着,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几回,
裴文晖心烦意燥,不想理会,但好像是无意识的,几声响铃之久,他还是爬起来开灯。
拿起手机一看,除了不间断的来电,元煦还发来了一个五位数转账。
“你作业不够多是不是?”裴文晖接起视频通话,开口就讲。
视频那头的元煦明显一怔,先是回道:“多啊,不然我肯定去找你。”
接着又嘟哝:“你很困吗?那你睡吧,就是能不能开视频睡觉,你的呼吸声比较催眠。”
裴文晖不擅长外露情绪,一口气堵在心口,面色冷淡,沉默片刻才挤出一句:“手机电量不多,你自己上网找白噪音音频。”
“不能充电吗?”元煦口气委屈。
“不能。”裴文晖说。
“那好吧。”元煦略显失落,“你把我刚转给你的钱收了再睡。”
提到这茬,裴文晖没能压住脾气:“你是不是有病?钱多到没地方花?你喜欢到处撒钱,往大街上去撒,别三天两头在我面前碍眼。”
元煦侧躺在床,捧着手机放大自己,原本注意力已经有点转移到自己眉毛是不是该修这件事。
听见裴文晖口气不对,元煦慢半拍,撑坐起来问道:“不是说给你钱,你就发行程给我?”
怎么给钱还不高兴?
元煦放大回裴文晖那头的屏幕,只能看到天花板,又问:“你今天怎么了?在市集闹不愉快?”
裴文晖没出声,视频画面一阵翻转,他拿起手机套结束通话。
“等下等下,”元煦连忙拦住,“还是,你在生我气?我咋啦,没惹你啊,才给你转的钱。我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但我只给你,为什么要去大街上撒钱?”
其实元煦有点意识到自己哪句话踩到裴文晖的雷点,不过反思自己太费力,元煦更擅长装无辜和卖乖。
见裴文晖即没出声也没关掉手机,元煦接下去说:“天天这么处着,你总要图我点什么,图钱啊,图点别的什么啊都行,你要是什么都不图,会显得我很逊……”
裴文晖打断:“脑袋里整天都装的什么东西,哪天被骗光了钱还要乐得到处蹦哒?”
元煦抿嘴,摇头,装得好一脸委屈巴巴,说:“我看上去有那么容易被骗吗?那你可要看紧点我。”
裴文晖有气儿没处使,只剩下无奈,最后他说:“我没你那闲工夫。”
“对对对,就我整天闲的,您是大忙人。”元煦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小声絮语地念了两声“裴文晖”,再说,“感觉你好像在生我气,你要么就讲清楚在气我什么,我可以考虑改不改。”
“很晚了,睡吧。”裴文晖直接略过。
元煦不让挂断:“那你先说清楚,还生不生气?”
一直四处晃的镜头,终于拿正了起来,缓缓对上裴文晖的脸。
裴文晖情绪起得快,藏得深,此刻只有淡漠的神色。顿了顿,开口道:“天都快亮了,你明天不用去写作业?”
“明早八点照常要去音乐教室写作业。”元煦坚持道,“换你回答我的话,不要转移话题!”
“我只说一次,”裴文晖稍作迟疑,“你要待多久我不管,但是希望你对自己言行、对自己做出的一些决定能有分寸,不要觉得自己有钱又年轻就可以肆意挥霍。”
倒不是有意要说教,裴文晖绕来绕去,其实重点是要说:占着自己年轻有资本,到处留情,伤人又害己。
没讲到重点,先让元煦抢了话。
元煦可沾沾自喜了:“我有钱还年轻,为什么不挥霍?”
“那祝福你永远有挥霍不完的钱和青春。”裴文晖本意在阴阳他。
但元煦坦然接受,回一句“谢谢”,还打起商量要把钱都给裴文晖保存,这样自己就不会别骗。
这通视频电话一直没挂断。
早上元煦闹钟响了八百回才醒,顶着黑眼圈,怨念十足。
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元煦迷蒙着双眼床头床尾翻找充电器,找不到,就巴巴地喊裴文晖。
通话屏幕另一头的那张床早没人影,裴文晖从不赖床,该几点起就几点起床。
之前元煦没少讲过,说裴文晖这种不赖床的生活态度,心狠是必然的。
“是不是掉地板?你那些手机平板的充电器平时一抓一大把,随便抽屉翻一翻都能抓出一条。”裴文晖洗漱回来,拿起手机瞥了一眼,很是看不惯元煦的形为。
裴文晖放下手机,去穿衣服,等收拾好了行装,过来再一看,元煦整张脸怼在镜头前,已经倒回床上继续哼哼唧唧。
“挂了,”裴文晖口气冷淡,但脱口的话好似在报备,自己毫无意识,“今晚陈老板约了度假村负责人,有应酬,不回去。”
元煦艰难睁开眼,不情不愿地说:“你手机别对着天花板,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
“我是要死了吗?最后一眼?”裴文晖口吻严厉,不再等元煦哼哼,直接挂断通话。
之后的一天里,元煦还是时不时弹消息,照样拿和裴文晖的聊天界面当备忘录,什么都要讲。
消息多的时候,裴文晖嫌烦,可真没了消息,裴文晖又会在意。
这晚市集的运行不像昨天那样琐碎事一推,周六的人流量达到顶峰,各家摊主都忙疯了。
度假村所属的集团总部来了高层领导,半视察半度假。陈老板与他们有些交情,特地赶过来请客吃饭。
裴文晖免不了要陪同,喝了不少,酒量直线上升。
将近零点酒局才散,裴文晖守在电梯口送完了领导们,人还算清醒,蹭了陈老板的车和司机回市区。
陈老板喝得烂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没完地唱《世界第一等》,裴文晖听到耳朵起茧,不由得后悔为什么不待度假村好好睡一觉。
为什么呢?
因为一贯幺蛾子多的某个人整晚没来信息,裴文晖纯粹担心自己的房子会被炸掉。
送完陈老板,裴文晖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深夜两点。
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见房间里留有一站床头灯,而床上的被子鼓成一团不时地扭动。
裴文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绕了一圈儿没找着“无脚鬼”的角度,倒是先听见那团被子里传出几声暧昧的“嗯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