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韦瑟手记 第4章 第 4 章

得到满意的答复，莱特这才停下迫害花苞的手指，毫不怜惜地把格洛萨挑在了手指头上。

“让他说话。”莱特对着呆滞的野人扬了扬下巴。

格洛萨哭哭啼啼地对着野人转述。

这种小精灵精通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也因此，这个种族往往作为翻译出现在人们面前。

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他们的小语言学家，只有莱特。

格洛萨花相当于格洛萨们的家，饲养着格洛萨们的人总是精心照顾着这娇嫩至极的小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这脆弱的小生命夭折了。

当然，如果觉得合约者不靠谱，格洛萨们一般都会单方面解约的。

莱特的格洛萨除外。

因为黑心眼的魔法师是真的会千方百计把它抓回来继续干活的。

虽然给的报酬确实很好。

格洛萨坐在指头上对着野人用那种叽叽咕咕的语言说了句话，莱特就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滚圆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阵光来，叽叽咕咕地和格洛萨聊了起来。

“他问我这是哪，”格洛萨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反而仰着头看向莱特，“要告诉他吗？”

得到合约者的肯定后，小精灵才耐心地给野人解释了起来，一解释就是好一阵。

莱特嫌手累，就这么格洛萨塞进了野人的手里，让他俩在那儿聊起了天。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人一精灵格外的会聊，莱特的这只格洛萨本就是话多的性子，这下倒是碰着有缘的家伙了，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家伙恋恋不舍地从那人的手上跳了下来，落在了草地里，又“哼哧哼哧”地迈着两条短短的腿跑到莱特身侧，途中头发蓬乱的不知名野人还伸出手想要帮它，被格洛萨言辞正色地拒绝了。

它扯着莱特的落在地上的衣角，吃力地往上爬，爬到一半就被莱特用两个指头捏了起来。

“他说他叫钟愈，”格洛萨喘了口气，“嗯，是其他世界的人，但是他说的那些词我不是很理解是什么意思，穿越啊什么的，没听明白。”

它抱住莱特的手指，用小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晃了晃：“给我的房子换个颜色。”

莱特假装没听见：“他从哪来的？”

格洛萨绿色的小脸都被气紫了，可碍于合约者的暴力手段，它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道：“说是个叫地球的地方，还有什么杭州？都是没听过的词。”

“他们那边好像还没有魔法？”格洛萨看了眼捏着手神色慌张的人，“所以刚才他差点被你吓死。”

莱特“哦”了一声，对着“钟愈”勾了勾手指。

男生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手指迟疑着点了点自己。

小巧的格洛萨扯着嗓子对着钟愈的方向喊了句什么，这小孩就兴高采烈地蹲在了莱特的面前，露出了个在他看来格外蠢的表情。

有点像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狗，莱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只每天吐着舌头撒娇的长毛犬。

“他问你知不知道回去的办法。”尽职的小精灵还在翻译着。

他能知道什么？自己又不是召唤系大魔法师，最多能让他魂回去，身体留在这儿。他倒是不介意，但是对方想来是不乐意的。

得到回答的钟愈也不气馁，知道只有格洛萨能听懂他的话，也就对着小家伙又指手画脚了起来。

直觉告诉莱特他说的话很麻烦，于是毫不犹豫地翻了脸，把格洛萨塞进了口袋里，假装没听见身后染上些焦急的声音，顺着林子里隐蔽的小路往镇子的方向走。

手腕上传来一阵滚烫的灼意，少年人的体温顺着热腾腾的手心熨到了莱特的四肢百骸。

自从被诅咒后，他有多久没感受过正常人的体温了呢？莱特头也不回地一甩手臂。

没有甩开。

莫名觉得有些丢脸，莱特咬了咬唇，姝丽绝艳的脸蛋爬上抹愠色，倒是衬得多了两分血色。

他又使了使力气，还是没能挣脱。

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虽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让钟愈松手，但对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来的普通人用一些阴损的魔法未免有些太上不得台面。

至少莱特从来不对平民出手，他只是坏了点又不是毫无人性。

最终还是重新把格洛萨掏了出来。

格洛萨晕乎乎地趴在莱特的手心里，被冻得直哆嗦，等到了钟愈手里，它才缓过了神，重新做起了工作。

“我想回家，”格洛萨尖尖的耳朵轻轻耸动着，“你这么厉害都做不到的话，我得去找谁才能回去？”

或许是怕莱特又突然消失，钟愈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月色下的眼底里满是执拗。

“哈……”暗暗用力以期收回手的莱特只好死心，“告诉你了有什么用，你又找不到人。”

两人靠得很近，无意中发现对方比自己似乎隐约高了这么一个指头的幼稚魔法师轻哼了声：“而且就你这种语言不通、身份不明甚至出现就背上伤害罪的召……”

出于职业习惯，莱特差点脱口而出“召唤物”三个字，语调在舌尖绕了两圈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人，你想怎么找人？”

钟愈指了指格洛萨，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有格洛萨在，他可以和别人正常交流。

“我很贵的！”没等莱特回答，小格洛萨就不满地嚷嚷着表示自己的身价可比钟愈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它絮絮叨叨地对着少年列出了一长串来自莱特支付给它的工资。

金币还只是其次，那些魔法材料才是格洛萨无论如何都不辞职的主要原因。

钟愈自然是出不起的。

耷拉着脑袋的可怜模样一点儿都打动不了冷心冷肺的亡灵法师。

似乎是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莱特抓住格洛萨就准备再画个小小的传送魔法把自己送回小镇上。

这次他学聪明了，提防着某个可能会做小动作的家伙，见钟愈没打算跟上来，便放下了心。

落地处自然是旅店的房间。

突然出现的黑影没有引起房间内人的注意，或许是怕莱特突然想回来睡觉，沙发上蜷着个小小的身影。

柔软的大床反倒是被阿克夏霸占了去，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上，感受到莱特的气息后翻了个身，坐起来用黑洞洞的眼眶看向黑暗里的人。

“走了，阿克夏。”莱特有心甩开这孩子，又不乐意经历那种酸掉牙的分别场景，思索过后还是决定趁着半夜偷偷带着阿克夏离开。

小骷髅拧过脖子瞧了眼睡得正香的家伙，蹑手蹑脚地钻到了莱特的披风下。

下一瞬，他们就出现在了镇子外。

虽然就这么抛下利奥实在说不上是件好事，但亡灵法师和亡灵生物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做出这种事倒也是合乎身份。

［我们要去哪？］

阿克夏抬起头。

莱特揉了揉它的脑袋，“去一趟阿卡利亚。”

去看看老朋友，才不是什么好奇神秘天才呢。

骷髅对于去哪根本不介意，它只要能跟着莱特就可以了，听见这话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自顾自抓着披风爬到了属于它的宝座上，也就是莱特的肩膀。

他们沿着小路走着。

不同于普通人对这种环境避之不及的态度，这两个可以说算不上人的家伙可是喜欢得不得了，要是可以的话莱特巴不得每天都待在黑漆漆的林子里面。

只是他说到底还是个人类。

阿克夏把指骨掰来掰去的，发出阵清脆的咔咔声，恍惚间莱特都要以为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嗑瓜子了。

在前往阿卡利亚学院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大城市，莱特打算去那里看看。

太久没有出门，也不知道外面的魔法师有没有写出什么新的法阵来，他还挺好奇这种和平年代的家伙们能做出什么东西。

现在没有小孩子在，他也不用只靠脚走路，随便一个传送魔法就能把他带到波尼亚市外头。

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去城市里面？

嗯，那他可能会被城里的反恐热武器系统给炸飞。

虽然莱特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但再怎么样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为了替自己的屁股着想，他还是把自己送到了距离波尼亚市心城五公里远的地方。

再近就要被魔法和热武器轰炸了。

垂落在身后的兜帽重新遮住了大半张面容，以莱特的脚程算，这五公里恐怕得走上个一个半小时。

凌晨的城墙大门外驻守着两队警卫，远远见着人影便有好几人举起了手里的超量手电，一下子将来人附近的一片空地都照得和晴日正午般晃眼。

即使有半张脸都隐没在帽檐下，这刺目至极的光还是惹得莱特下意识眯起了眼，本就不算大的狭长眸子在这会儿就只能瞧见浅色的睫毛如同断了翅的蝴蝶狠狠颤了两下，旋即不再动了。

哪怕闭上了眼也能感受到黑暗里被勾勒出的那片火红的光晕。

无奈之下莱特举起双手，强忍着眼眶里由于涩意而被激出的几滴眼泪做出了副无害姿态来。

“队长，看样子是个普通的旅人。”警员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隼视眼镜，和身侧的高挑女人道。

身着纯黑制服的女性微微颔首，几位举着手电的警员这才关掉了超量模式，城墙上的探照灯也一个接一个地熄灭，环绕在旅人身侧的光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莱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波尼亚市的安防在几百年之前就很严，随着近年来科技的发展以及魔理双修的学者越来越多，他们开发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荒谬了。

安在城墙上那个玩意，如果没看错的话，感觉是近几年很流行的激光炮，密密麻麻的几乎铺满了每块砖。

真·老古董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就算死也不想和死得和蜂窝一个样。

等走得近了，他才恍然意识到那些砌成墙的“砖块”根本不是以前那种泥土和石头烧出来的砖。

波尼亚的市长究竟是什么人才，居然用的是火泥混着巨怪骨灰烧出来的高密度红砖。

这么大个城市，到底有多少巨怪在这墙里睡觉，莱特扯了扯嘴角。

虽然巨怪骨灰他也爱用，但是谁会用这种魔药材料来烧砖啊！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女人举起手臂示意他停下脚步，英气的短发下那双犀利的眼盯着来人唯一暴露在视线内的苍白下巴上，大有一副不出示证明就不让进的架势。

她顿了顿，继续道：“请您摘下帽子，配合我们核对身份信息。”

所以大城市就这一点不好，刚才那个小镇就能随意进出，不用办这种麻烦至极的进城手续。

最重要的是，莱特·布朗，他不是什么好人。

普通人可能对他确实不熟悉，不然莱特也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市中了。

但是这种出身于官方机构的人员——比如说面前这位警卫小姐。

她明晃晃挂在胸口的麋鹿项链昭示着她皇家警校毕业生的身份，而不管是这片大陆上哪个国家的皇家警校学生，都会学到一门名为“魔法发展史”的课程。

作为亡灵大魔法师的莱特·布朗，几乎年年都被作为反面教材拉出来批判，在校五年时间，他们有三年都会在课本上见到他的漂亮脸蛋。

至于剩下两年——

下放实习。

莱特无奈，终究只能从自己的魔法戒指里翻出压箱底的身份证明递了出去。

没等英姿飒爽的警卫小姐细看，“旅人”便摘下了他的帽子。

“莱……！”只是一眼，警卫小姐便认出了面前的人。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拔出腰间的配枪，可在对上面前人的视线时，她的手臂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一分了，就连话都说不出口。

在众多警员的注视下，莱特露出个略显虚弱的笑来：“警卫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这人很有礼貌。

不如说太有礼貌了。

如果不是认出了眼前这人，莫妮恐怕也会把他当做个有着优越外表的普通旅人。

“我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年轻男人耸了耸肩，脸上的神色染了些困惑和不解，“请问我不能进去吗？”

他难得表示自己的善意。

出门这么久，莱特还是第一次表现地如此温和。

正面对上他的莫妮只觉得身上桎梏一松，汗湿的手掌虚虚抓握了下空气，在面前人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没有拔枪。

“不，并没有。”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随身的魔法戒指里取出一张临时通行证明。

那张施加了魔法的卡片上浮现出莱特的脸和基础信息，大红色的麋鹿印章盖在了上面。

通行证明和属于莱特的身份证明被莫妮递给了对方：“这是您的临时通行证明，有效时期为两周，若是您要在波尼亚市暂住两周以上，需要前往市政大厅办理相关手续。”

接过这两张半个巴掌大的卡片时，莫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布朗大人，希望您不要在波尼亚市做出一些……”

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她皱起了眉：“违反法律以及人道主义的行为。”

比如说突然抓小孩去炼药剂什么的。

……他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吗？

在那明显不信任的目光里，他笑眯眯地点头，重新将兜帽戴了回去，大摇大摆地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