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花飞陌正兴高采烈,听到他这话不禁回过头来。
“嗯?什么啊?”他眨了眨眼,冲着玄衣男子好奇道:“除了这两场戏,你还赢了其它的?”
男子的一双眼精明如刀,轻声笑道,“自然,除了这两场戏,在下还赢了信心。”他话语之中带有轩昂之意,似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一句话说的沐芸星两人皆是一懵,看向对方面面相觑。
四周围观的众人也接连散去,原本闹哄哄的斗鸡场地此时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几人芝兰玉树的身影在长安城的街道中甚为亮眼,也是在这遍地是富家子弟的长安,否则不免多引人注目。
沐芸星侧首看向面前的玄衣男子,眼中略带不解问道,“信心?”
这一两场“鸡戏”能给他带来什么信心?
花飞陌摸着抱在怀里的斗鸡,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他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像是普普通通的平民令人亲近,又有一种卓然不同的出众。
玄衣男子微笑着颔首道,“是的,因此这些银钱就不必再分与在下了,在下反而还要多谢两位。”
“多谢我们?有什么好谢的?我们又没做什么。”花飞陌言语随意,神态自然,对男子的态度与普通人无异。
“多谢两位让在下见识到什么叫勇者必胜!”刘询的一双眼带着暖融融的笑意,看着十分有亲和力。
沐芸星望向他,只见那双明目如黑曜石一般的澄亮耀眼,闪耀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神。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他卓尔不群的英姿,似乎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不远处,张敞从“悦来客栈”安置好出来,遥遥便看到立于人流中那几抹熟悉的身形。
陛下竟然出宫了?
张敞凝眉一瞬,仍然举步向沐芸星两人行去。
刘询今日只想微服出宫,散散心。因前两日遇到一棘手难办的事——大将军霍光,亲自向他请求归政,关乎国事,兹事体大,一时之间难下定论,不禁让他心绪烦闷。
原本他只是出宫来,四处走走,看看鸡戏,却没曾想今日遇到这两人,无意中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反其道而行之,什么叫勇者必胜。
此次倒是有所收获,不枉此行。
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场斗鸡戏,竟然影响了他的心境,扭转了他的态度,改变了他的看法。连续两日都让人犹豫不决的难题,今日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待。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若想要能人为其所用,就必须让他有施展才干的机会。
若想要大势能向己发展,就必须要顺应事情发展的规律。
最开始那只“红毛”鸡,起先并不被人看好。与“黑毛”鸡打斗时不愠不火,不急不躁,还时常因“绿毛”的凶悍而露出些胆怯。
围观的人买“绿毛”者居多,刘询是中途挤进来的。
一开始,他只站在一旁静观其战,眼见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花飞陌两人却来了。
与别人不同的是,这两人并没有选择凶悍勇猛的“绿毛”,而是选择了看起来略显劣势的“红毛”。
花飞陌的这一举动令他有些意外。除了专业的饲养斗鸡的人士之外,寻常人看不出来两只斗鸡的区别——一只擅长短时间的战斗,凶猛但不持久,而另一只,却是适合长时间的缠斗的品种,矫健且有耐性。
在众人眼中已经确定输赢的鸡戏,自花飞陌来了之后,局势却开始有了转变。
因为有了花飞陌在一旁使劲摇旗呐喊,为其助威,“红毛”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逐步地恢复士气,由最初的躲避和胆怯,渐渐转变为主动和勇敢,最后竟然扭转了局势,反败为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刘询犹豫许久的难题,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事缓则圆,随遇而安。
只要还未成定局,一切都是未知数。
那只“红毛”鸡并不是不善打斗,也不是在怯懦逃避。
它只是在韬光养晦,保持体力,蓄势待发,留待后期在“黑毛”鸡体力不济之时,一举攻下,独占宝座。而那只“绿毛”虽然看着凶猛彪悍,实际却不是善于久斗的。
凡事不能心急。
沐芸星和花飞陌两人虽然不能理解刘询话语之中的言外之意,但也明白,他是从这两场戏中得到了些他所需要的东西。
见刘询也要提步离去,沐芸星忽地想起一事。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沐芸星斗胆一问。
这人给她的感觉虽然很亲切,但隐约之间又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尊威感。高贵不可冒犯,温和且平易近人,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气质居然能够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实在是世所罕见。
“在下国姓,两位叫我次卿就好。”
此时张敞已从远处缓步而来,还未等他走到面前,刘询便在向几人点头示意后逍遥离去。
“次卿......”沐芸星在口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张敞悄然来到她身侧,见她蹙眉思索便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沐芸星回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方才那位兄台的名字,好生耳熟,仿佛在哪听过。”
张敞眸光深邃,“他说他叫什么?”
“次卿。你觉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嗯。”张敞淡淡应道,“是在哪听过。”
“好像以前听风师兄提过,但是记不清师兄说的是谁了。好像是在讲朝廷时听过......”
张敞垂眸不语。
直呼皇帝的名讳,是大不敬之罪。陛下既然是乔装出宫,应该就不想要无谓的人知晓。
不过,陛下竟然告诉了这两人他的字,看来是对这两人并不打算隐瞒,或者说,并未存防备之心。
张敞淡淡扫了一眼花飞陌,那位此时正抱着他的“黑毛”鸡温柔顺毛,身侧的沐芸星则是笑嘻嘻地抱着一堆的银钱,冲他笑道:“今日可是走大运了!一个时辰竟然赢回来这么多钱。我还从来没有试过赢这么多钱呢!”
从前在摘星城中,平时沐芸星和同门师兄弟们也只是偶尔打一个小赌,输者砍一天的柴,担一天的水,或者请吃山下的茶水吃食。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轻易就赢得盆满钵满。
张敞暗觉好笑,一手提过她怀中盛满银钱的布袋轻声道:“走吧,看来后面这几日的盘缠,你们都准备好了。”
花飞陌冲他扬起下巴,十分得意道:“本公子今日大显神威,连赢两场,厉害吧?”
几人晃悠悠地向客栈走去,沐芸星摸了摸她的脑袋赞赏道:“厉害,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花飞陌挑起下巴,神气活现道:“我的本事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