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颀和阮沂到家的时间相差不到十分钟,他刚收拾好行李下楼用膳,便见她进了家门。
她对他的态度显然比在露台时要冷淡——她失望的眼神根本骗不了人。
那该死的沈昌平到底对他的情人说了什么鬼话?
“过来。”凌颀坐在香槟色的欧式沙发上,低沉地命令了一声。
阮沂不敢不从,像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兽,不情不愿地走到天敌的面前,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他一手将她拉坐在他的大腿之上,亲密地环上了她的腰。
他大概是疯了,才会无时无刻想触碰这个女人。
“你闺蜜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贪恋地倚着她,幽幽地问。
阮沂突然有种被拆穿的感觉。
“没有。”她稳住了心神,轻描淡写一句。
“你知道吗?从进门开始,你一直不敢看我。”听了他的话,阮沂才意识到自己的演技多么拙劣,一颗心惊得怦怦直跳。“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可我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有些事,我可以自己解释,你得给我这个机会。”他像个抱紧了布娃娃的小男孩,躲在角落里生怕大人责罚,与人前的狠厉形象大相径庭。
她的心瞬间软塌了下来。
她也许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是不是因为某些事情,经常进警察局?”她迟疑着开了口。
她不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是。”没想到,他竟然爽快地承认了,“如果我说,我是被陷害的,你会信吗?”
“你有仇人吗?”
“没有。”
“谁会陷害你?谁能陷害你?还以这种方式!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她的声调越高,怀疑的味道就越浓。
“果然,谁也不会相信……可我真的,没有骗你。”他自嘲着闭上眼,泪花一下子沾湿了长睫。那些来自过去的阴影还没有完全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他曾经不断地挣扎,在地狱里呼喊数十万遍,结果还是没能逃脱被亲情,被道德绑架的命运,重新跌落到深渊当中,摔得粉身碎骨。
阮沂震惊于他眸中残忍的笑意,那样悲凉,那样委屈,就是杀了他自己,也无法从灵魂里抽离。
有种窒息感,静止在空气中。
她有一种没由来的心疼。
她轻轻地捧起他的脸,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那你告诉我,谁要陷害你,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温柔的眼眸里,有不解,有同情,有悲悯,这种水一般的柔情甚至让他想要摇尾乞怜。
他就这样单纯地索要了一个吻,轻得如同哀求。
她竟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他。
这让他濒死的心有了骚动。
两人在沙发上缠绵地吻着彼此,有一种不受控的情感如大火般蔓延,根本遏制不住。
“咳咳……”从花房出来的傅蓉看见两个小年轻旁若无人地厮缠,故意咳了几声。
两人尴尬地分开,赤红的耳根暴露了最初的心动。
“你们俩玩归玩,别伤了我的宝贝孙子。”傅蓉故意这么说,想要“测试”一下阮沂的反应。
这话让阮沂如梦初醒。
她真傻,她竟然有一刹那以为,凌颀会为自己这种肮脏的女人倾心……
“妈,其实——”她不忍心看别人期待已久的愿望落空,想对傅蓉说出真相,告诉她所谓的孙子已经“不在”了。
“妈,其实——我们有想过要二胎。”凌颀这天外来的思路叫她彻底傻了眼。
“谁要给你生二胎?”这确切不是娇嗔的语气,而是惊呼。
“瞧,没谈拢。”凌颀难得开朗地将阮沂“塞”进了餐椅,在她耳边絮语,“我妈心脏不好,先别让她知道。”
阮沂木然点头。
他浓重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她已然无法正常思考。
佣人见当家的都落了座,开始端上各色各样的菜品。
三人缄默不语,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餐具的微弱声音。
傅蓉冷冷地盯着阮沂,眼里没有一丝善意。尽管她暂时查不出什么,但她相信“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届时她就是有再多的狐媚手段,颀儿也不可能容忍她继续呆在凌家。
一顿饭的时间过半,傅蓉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下那件事情。“阮沂,昨晚你妹妹来过。”
阮沂顿了顿,脸上并无喜色。
果然如阮婉心所言,这狐媚子只知道与男人“鬼混”,不与妹妹亲近。
“她来做什么?”阮沂冷淡地问。
“说是看望一下你,在大厅等了有一会儿,没说几句就走了。”傅蓉不想表现得与阮婉心太过投缘,以免这个“歹毒”的女人迁怒于妹妹。
“我陪你回趟娘家。”凌颀贸然提出。
“回去干什么?”自取其辱吗?
他知道回门那天,娘家人没给她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她对此耿耿于怀。
这一次,他定要给她不同的感受。
“炫耀。”他话音刚落,她便微微地抬了头。
“炫耀?炫耀什么?”
“炫耀你嫁得有多好。”他反复欣赏着她困惑的表情,毫不厌倦。
他不是说说而已。
*
第二天上午,凌颀带上老婆和礼物回了娘家。车子停在阮家的独栋前,阮敬才早已毕恭毕敬守在门口了。
“凌总,小沂!”阮敬才眉开眼笑,朝两人热情地挥手。
凌颀下了车,替阮沂开了车门,在她柔荑上亲吻一记:“今天我就是你的仆人。”
阮沂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种“玩法”也太别出心裁了吧。
老父亲见女儿女婿这么恩爱,当真开心,忙把两人招呼进屋。
“爸,最近怎么样?”阮沂抱了抱阮敬才,关切地问。
“好着呢,放心吧。”阮敬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开心得露了齿。
屋里,王艳茹和两位“来客”寒暄了几句,连忙斟茶倒水,生怕招呼不周。而阮婉心则咬着牙根坐在边上,显然很不爽。
那个说“爱他”的女人呵,一直在生闷气。
凌颀也没理,径直走进了厨房。正在炒菜的阮敬才一见他进来,赶紧把他“轰”出去。“凌总,厨房脏,您到外面等一等,很快就可以吃了。”
“我一直想给小沂亲手做道菜,我妈不给我机会,爸,您就教我两招,讨她欢心。”
“这……行吧,都是粗活,您别介意。”当初阮敬才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恩爱至此,简直是天作之合。他心里宽慰不少,罪恶感也减轻不少。
厨房外面的阮婉心听了,心里相当不是滋味。若不是阮沂“耍手段”,今天凌颀疼爱的人该是她了!
阮沂不是没看到妹妹咬牙切齿,只是佯装不知。
“听说你来过凌家。”阮沂率先挑起了话头,“来做什么?”
阮婉心有点心虚,定了神,硬气地回应:“没什么,去看看你有没有被休弃。”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还在给我做菜呢。”阮沂轻笑,不得不说他所提出的这种“炫耀”让人倍感舒适。
“我不会放弃他的。”阮婉心斩钉截铁地说,“他要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定不会继续对你好,你等着!”
“你还真是——坚持。”这种近乎耻笑的语气让阮婉心气炸。
阮婉心已经把阮沂“私会情郎”的消息告诉了傅蓉。
她相信只要忍耐一下,定能得偿所愿,将阮沂赶出凌家。
凌颀跟着老丈人在厨房里捣鼓了许久,终于做出几道看着还行的菜品。
五个人围着餐桌开动,那对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夫妻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来,尝尝我做的排骨。”凌颀夹起排骨投喂到阮沂嘴里,然后忙不迭为她剥虾去壳,似乎乐在其中。
阮敬才今天算是开了眼,在公司杀伐果断的凌总居然还有这么“花痴”的一面。
对象还是自己女儿!
真是“活久见”。
“来来来,难得一家团圆,咱们干一杯。”阮敬才举杯吆喝,并未得到太多的响应,阮婉心撇过嘴,王艳茹有些迟疑,凌颀还在给阮沂剥虾。
气氛略尴尬。
阮沂不希望父亲难堪,攀着凌颀的手臂,重提旧事。“你该敬我爸一杯,向他道个歉。”
“道歉?”
“婚前不是你派人打了他吗?不该道歉?”阮沂不知内情,要求得理直气壮。
“我派人打了他?”凌颀眉心紧锁,努力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
阮敬才哪里想到女儿会突然提及此事,当场吓得魂都飞了,求饶似的辩解:“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一场误会?”看来这桩婚事里头还有猫腻,他绝对要为她打探清楚,“我不喜欢被冤枉,爸,您来说。”他抬起凌厉的眸子,展露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让阮敬才惧怕得想要跪地。
他不是对谁都是“绵羊”。
这一点,亲历过“冰蓝科技”一事的阮敬才,应该很清楚才是。
“小沂啊,其实……其实……凌总没派人打我,我是怕你不愿意嫁,才稍微……稍微假装了一下。不过爸爸真的觉得凌总很适合你才这么做的,你看看你们现在过得多幸福。”阮敬才急着把谎言圆回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阮沂没办法一下子消化掉这个真相。
这是亲爸所为吗?当初为了将她推进“火坑”,他不惜大费周章演一场满脸涂红的戏。
家里的气氛一瞬间掉到了冰点。
“爸,你偏心!你怕她不愿意也不让我嫁,我愿意啊,你们偏偏把我送去外婆家。”阮婉心痛斥父母,一双明眸含泪,看起来是真的伤心。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大学生就该以学业为重。”王艳茹见她任性,责怪了女儿一番。
这凌颀是出了名的“好色狂徒”,多少女员工遭他“毒手”,而且他在商界多有狠辣的名声,但凡有个妈,也不可能让女儿嫁给这种人!
阮沂知道自己误会了凌颀,心中一阵愧疚——这种愧疚深刻而痛心,她若知道对方并非狠毒之人,绝不会把自己弄脏!
这样,也许他们之间就能够……能够……
除却母亲含泪离世,这是她第二次,如此怨恨自己的父亲。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她主动握了凌颀的手,犹如在向他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曾提过自己“被陷害”……所以,这一切都是泼在他身上的脏水吗?
“不能这么算了。”凌颀把脸抬得老高,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得补偿我。”
阮敬才吓出一身冷汗,方知道他们在“打情骂俏”。
阮沂不好意思地亲了他一口。
这算什么事!
阮婉心气不过他们夫妻和睦,拍案而起!“凌颀,她对你不是真心的,她偷人你知道吗?我亲眼看见她瞒着你去了帝豪酒店!”
凌颀眼中露出了玩味的神色,瞟过阮沂,扬起了唇角:“宝贝,她说你去过酒店。”
阮沂显然有些不淡定,这事是凌颀心中的“刺”,她不该提及。“去酒店……又怎么样?去酒店一定是偷人吗?”
阮婉心冷哼一声:抵赖没有用,证据很快会出现在凌家!“阮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么爱玩,当初就不该和他结婚!”
凌颀脸上丝毫没有怒意,揉着她后脑勺的长发,宠溺地提醒:“这种事,下次要注意。”
“嗯。”阮沂庆幸凌颀早已知晓,不敢多言。
“凌颀,你,你不生气吗?”阮婉心听着这种“碎三观”的言论,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不是偷菜,她偷汉!”
“为什么要生气?她还知道回家就行。”凌颀这副“舔狗”的嘴脸实在太让人叹为观止,若不是阮沂心里清楚他们还在分房而睡,差点儿就信以为真了。
阮敬才夫妇也听愣了,不敢对女儿“有意见”。
阮婉心“奸计”不成,还看到如此辣眼睛的一幕,早就没了胃口。“我不吃了,再吃会噎死!”她扔了筷子,“砰”地关上了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凌颀向阮沂露出一个邀功的表情,实名求表扬。
阮沂心领神会,心里甜上了唇角。
应该说,这是一次收获颇丰的娘家之行,她见了父亲,出了风头,“赢”了妹妹,这十几年来不曾这么舒畅,大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午后一点,他们坐上了凌家的车离开阮家,阮沂免不了对他一顿夸赞:“我发现你的演技真的很好,你看到他们的表情没有?都吓傻了。”阮沂笑着闲聊。
谁料凌颀扳过她的脸,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对她说:“谁说我在演?”
他眼里的认真,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深情的眼眸里透露着,一句可能随时会冒出来的话——“我是真心的”。
阮沂的心犹如小鹿乱撞。
她需要清醒一点。
“总之,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她局促地回避了他的目光,紧张得攥了衣角。
“只是嘴上谢我吗?”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她的娇羞,她的胆怯,他通通收在了眼底。
她脸色一红,把衣服攥得更紧了。
“那,那你想怎么‘谢’?”她大概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想到“以身相许”这样的选项。
她不明白心跳怎么会如此之快!
对方可是凌颀!她当初千万个不愿意嫁的人!
“你自己考虑。”他没说什么出格的话,至少比她脑洞里的要委婉许多,“我比较喜欢实质性的奖励。”
他撩得“恰到好处”,让她禁不住胡思乱想,又没落下什么痕迹。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不一样了。
但她找不到证据。
“凌颀,告诉我吧,为什么要娶我。”她淡色的眼眸通透而干净,投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有种水与火交融的壮烈。
“不着急,你早晚会知道的。”他始终不肯说出缘由,那些恶心得快腐烂的真相,由他一人承担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