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候海棠 第10章 【对云恒忆阵】

随着卫雪迎的一声“三皇子醒了”，黄太医和孙启庭等人赶紧冲进来。

廖允潇虽然眼睛紧闭，却明显有了气色，黄太医赶紧给他做一些气血疏理。

廖允潇的嘴巴动了动，虞子杭眼明手快，一下子凑到他耳边，温柔道：“我在，你想说什么？”

“不准……不准……”

“不准什么？”

“不准她去鞑靼。”

“不准谁去鞑靼？”

廖允潇不再说话了。

可能耗费了太多力气，他又开始了一段时间的昏沉。

卫雪迎红了脸，又担心，又无奈。

“黄太医，三皇子这是有事还是没事？”孙启庭着急起来。

“是个好兆头。但毕竟才服下一次解药，需要慢慢来。现在我们尽量都不要打扰他，让三皇子在帐中安静休息是最好的。”

这话倒是有理。

众人知趣地出了营帐，只留下两个守卫站在帐外。

卫雪迎也退了出来，暗自懊悔自己说错了话，让廖允潇耗费气力。

孙启庭是第一次看到卫雪迎穿女装。虽然只是军营中常备的朴素民间衣服，卫雪迎乌黑浓密的秀发垂绕在肩头，也是妩媚异常。

他甚至不敢直视卫雪迎的眼睛。

倒是卫雪迎叫住了他：“孙大人，有些事一直疑惑，还望你随我来主帐，我有事请教。”

主帐里很是宽阔，卫雪迎在中间一把椅子坐下，示意孙启庭落座。

“孙大人，我记得，身为凉州卫副将，你大部分时候，是应该在凉州城的。这几日你一直在大雁口戍所忙碌，想必，是卢旺生大人许可的吧。”

“皇子妃，这自然是卢大人许可的。不然卑职，万万不敢擅离职守。”

“那你告诉我，你和沈晖，一个凉州卫副将，一个凉州卫参将，为何要陪三皇子进入鞑靼境内勘察军情？鞑靼，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以身犯险，隐瞒身份去探查？”

孙启庭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他本身已经极为疲乏，经卫雪迎一询问，疲乏转为了惊吓，嘴唇不禁微微抖动起来。

此时，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军机大事，岂是能对一女子所说的？但昨晚卫雪迎深入敌穴拿取解药，又令他佩服异常，如果不是卫雪迎，他可就闯了大祸了，甚至可能命丧鞑靼。

从某种意义上讲，卫雪迎救了他的命。

不告诉她实情，让她蒙在鼓里，似乎说不过去。

“鞑靼要与大胤开战，是么？”卫雪迎先发制人，解了孙启庭的尴尬。

她说对了。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皇子妃，从来到大雁口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令他讶异。此时，他的惊讶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

卫雪迎笑了笑，略有疲惫：“你别慌张，我也并不想为难你。只是想证实一下。看来，我猜对了。”

孙启庭忍不住问道：“皇子妃，这么机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猜到的？”

“廖允潇无故来到边陲，深入敌境进行勘察。凉州卫总兵卢旺生大人既不上报朝廷关于皇子行踪，也不出兵护送，而是派身边得力副将和参将随同保护。鞑靼皇族巡军竟然直至南窑堡戍所，并长驻不走。这些反常，还不够明显么？”

孙启庭是想说，不够明显的。毕竟，南窑堡戍所的人都没有觉得异常，大雁口的人，也是平静如常。

大家只是觉得，总兵大人派人来勘察边境军防了而已。

廖允潇的身份，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尤其廖允潇受伤后，几乎只有孙启庭带来的几个人在侍奉，戍所的人几乎没人靠近。

孙启庭以为，一切已经够严密，也并没有泄露丝毫线索。

可是卫雪迎，竟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敏锐地推测出真相。

不得不说，这皇子妃，思维极为敏捷，当真冰雪聪明。

孙启庭张了张嘴，他心想你说得对，但又确实不能表示出来。

卫雪迎摆摆手：“我此时已经累了，想必你也是。我也不再为难你。但我提醒你，也请你转告卢总兵，一旦鞑靼有异动，你们不及时上报朝廷，是欺君之罪，要处极刑的。”

“末将明白。其中隐情，末将不便细说，但还请皇子妃放心，这一切三皇子和卢总兵都是有准备的。”

他看卫雪迎心情还可，忍不住问道：“您在南窑堡戍所似乎碰到了什么人，解药是他给你的，是么？您为何会鞑靼语，又擅骑马？”

昨晚，他听到药房内有一些响动，但卫雪迎安全带出解药，他也并未追问。

可卫雪迎身上疑点实在太多，不问一下，他委实难以放心。

“怎么，你疑我？”卫雪迎挑了挑眉。

“……并没有。但保证三皇子安危，是卑职的职责所在。难免，会想了解事情因由。”

“我九岁时，府中有一个被俘虏后分发来的鞑靼女孩。她在我家做一些粗活，偶尔陪伴我。我私下跟她学会了鞑靼语，和骑马。”

卫雪迎并未提及商耶罕。

孙启庭长舒一口气，觉得这个解释无比合理。

可能骨子里，他就是觉得，卫雪迎一定是圣洁的。

廖允潇一直昏迷到晚间才醒。

但众人依然感到万分雀跃。

能醒，那就是走过了鬼门关。

他张张嘴，嘴巴不仅苍白，还有点干燥，嗓音也有点喑哑。

黄太医亲自喂他服下一碗山药粳米粥，他的气息才平缓起来。

众目睽睽，卫雪迎是不好意思端着碗喂他的。

可他一边吃粥，眼光一边直往卫雪迎身上瞟。

几个月不见，她瘦了，面色也苍白了许多。边地民间女子服饰穿在她身上，空落落的，几乎像个袍子。

可她依然美丽。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眉头微蹙，像极了春山。

他已经看得卫雪迎有些羞赧了。

旁边诸人也觉察到了什么，孙启庭轻咳了一声。

廖允潇收回了目光，有些窘迫，紧张间，趁势吩咐道：“这几日情况要及时禀告卢总兵，包括，我们勘察到的情况。”

“都禀告过了，总兵大人也有了回复，他已经一面上疏朝廷，一面做好了准备。”

廖允潇点点头：“我们三日之后返京，我不再去凉州城与卢总兵会面。到时，凉州的一切，都有劳卢大人，孙副将谋划，还按我们之前商议的来。”

“那是自然，末将一定将三皇子的命令带给总兵大人。”

黄太医示意大家先行退下，让廖允潇继续休息。

虞子杭还有担忧：“你的帐外整晚有守兵，我晚上就在隔壁营帐歇息，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可随时唤我。”说完，恋恋不舍离开了。

廖允潇醒了，卫雪迎反而不敢说什么。她正要随众人出去，廖允潇叫住了她：“皇子妃，我有事跟你说。”

黄太医笑着看了卫雪迎一眼，她早涨红了脸，呆立在帐边。

帐中只剩下二人。

廖允潇挣扎着坐得直一些，看卫雪迎背身向他一动不动，不禁气笑了：“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我垫一下枕头。”

卫雪迎回头看他一眼，正要回他一句，看他浑身痛得呲牙咧嘴，两只胳膊不听使唤一样，乱扯着被子和枕头，又不忍心呛他了。

忍不住上前给他垫高后背，又整理了被褥，严严实实塞好腿边的缝隙，防止他着凉。

廖允潇体力还是有些不支，淡淡说了一声：“你坐。”

她安静坐了下来，是有些局促的。

他端详着她尖尖嫩嫩的小脸，笑道：“怎么，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早上是谁拿着我的手放在面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

卫雪迎忍不住娇嗔：“那是我以为你要死了，所以心中难过。多少，我们算是有着夫妻之名的。”

“哦，仅仅因为可怜我么？”廖允潇追问道。

卫雪迎不肯回答。

“还是因为喜欢我？”

卫雪迎瞪了他一眼。

廖允潇虚弱地笑了。他的面庞削瘦，笑起来，有一种惨淡的凄然。

“我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你不要着意气我。我只想你能像早晨一样，好好握住我的手，我们安静待一会儿，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明早的汤药，我就不喝了。”

“你！你知不知道，这解药来得多么不易。”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答应我，按我说的做。不然，这命我也能不要了。”

好吧，谁无赖，谁有理。

卫雪迎这性子，最怕涎皮赖脸的人，吵又吵不过，闹又脸皮薄。她只能轻轻握住廖允潇的右手，放在了耳边。

廖允潇竟然有一丝震动，手往后抽回了一下。

显然，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坦然。

鬼知道，他的心怦怦跳得，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卫雪迎的耳朵滑腻极了，他不禁有些沉醉。

而卫雪迎，此时也羞得低下了头。

“说实话，这些天，想廖哥哥了么？”

“不想，没想过。”

“为什么？”

“你有虞子杭陪着，走哪儿带哪儿，连来边关都形影不离，哪儿轮得到我想。”

廖允潇笑了，他的雪迎竟然吃醋了。

说明她长大了，懂得爱人和在乎了。

他内心一阵满足。

“雪迎，抬起头。我有一个要求，你永远都要遵守，好么？”

“嗯？”卫雪迎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永远不要去鞑靼，永远不要再见商耶罕。”

卫雪迎有些不解，难不成，他因为商耶罕昨晚的要求一直耿耿于怀吧。

廖允潇叹了一口气：“因为商耶罕，图谋的是整个大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