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玫瑰子弹 > 第1章 第 1 章

玫瑰子弹 第1章 第 1 章

作者:西野载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03 16:52:32 来源:文学城

我叫白俞明。

生在博望星。

博望星是个多雨星球,三百多天都在下雨,一到雨天,马路冒出大大小小的水坑,放线菌肆意生长,墙角蔓延出青苔,我对下雨天既不讨厌,也不喜欢,只觉得无聊,太单调了,这场雨似乎下了很多年,有人说博望星只有三季:季风、花季、雨季,我深以为然。

在令人烦闷的雨季里,我碰见了一个女孩。

她系着绿缎发带,撑着毛绿的大伞,一身杏黄的长裙,脚穿竹绿板鞋,再套一双浅绿雨鞋,我从未见过绿色如此密集的人,谢谢她,差点让我犯了绿色恐惧症。

在这之前,绿色于我而言不算友好,我爸,也就是白先生经常穿绿色的制服,他的同事也是绿油油的,在我看来绿色就是**的颜色。

没有一种颜色比绿色更霸道,更专横。

我匆匆扫了女孩一眼,离开了。第二天我又遇见她,原来她跟我同一个小学,就在隔壁班,叫林云罄。

下课后经常大笑,跟同学打打闹闹,说来也怪,墙也隔不住她的笑声,偶尔我写作业,乍然听到她的笑声,手抖了一下,在纸上划出黑痕。

我有些讨厌她。

讨厌是集合,不是一个点。

我讨厌她边走边笑,大声说话;讨厌她的穿衣风格;讨厌她肆无忌惮地展示独特;讨厌她总是在人群里说笑,跟花蝴蝶似的。

我在日记本写下许多个讨厌,记录讨厌的瞬间,描述时间和地点,尽量避开她。尽管如此,林云罄在我的生活无孔不入。

新同桌对林云罄极有好感,经常提起她。

他姓方,一看就知道是被宠惯的,校服总是沾上笔墨,人也邋遢,丢三落四,但他父母乐呵呵的,从不打骂他。

或许是父母的纵容,方同学不太会看人眼色,他总是跟我林云罄的事情。在他口中,林云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处事洒脱,重情重义。

不久后他告诉我自己喜欢林云罄,要追她。我嘲笑他痴心妄想,说你绝对追不到她。他不服气,说我肯定可以。

“打赌吗?一杯奶茶。”

“赌就赌!”

方同学表白了,回来时垂头丧气,说表白失败,我伏在桌上懒洋洋地听,这回格外有耐心,说:“你知道林云罄有几个备胎吗?”

他吃惊地望向我,我说:“六个。你真的了解林云罄吗?林云罄,她只会吊着你,不会交付真心。”

“难道你比我了解她吗?我不信。”

他开始了追逐之路,持续了一年。这一年里,我充当镜子,注视他的一切,他给林云罄买早餐,好几次我帮他买,买林云罄不喜欢的口味。他上课给林云罄发信息,我叫他认真听课。

这是为他好,可惜不领情。

依旧追林云罄,隔三岔五问我,女生是不是喜欢这种,是不是喜欢那种,我快被烦死了,只说看似正确的主意。

有一天他问我:“你觉得送女生小礼物,选什么颜色比较好?”

本来我想说,看你送什么礼物,话到嘴边却是:“粉色,女生最喜欢粉色。”我知道林云罄不太喜欢粉色,最喜欢绿色。

他买了粉的,果然无功而返。过了几天,他却请我帮忙写情书,不知道什么心理。至于那情书,我本想敷衍了事,不知为何,对着一行行田字格,我忽然诗兴大发,洋洋洒洒写满了几页。

方同学很高兴,他对着那几页纸,越看越开心,说:“俞明,你太厉害了,怎么写得这么好?”

我伏在桌上,说:“我爸是单位的笔杆子,自然写得好。”

方同学仍在开心:“怪不得你的语文成绩这么好。”

尽管文章花团锦簇,方同学仍旧被拒了,不同的是,那情书被林云罄留下了。

我十分介怀。一方面,我想,情书这么好!她凭什么拒绝?幸好署名是方同学,否则丢脸丢大发了。另一方面,我想她拒绝是对的,难不成答应方同学?

我又想,为什么想这些?总之想法乱七八槽,我郁郁不乐了几天。

方同学也在萎靡不振,我难得对他亲近了几分。

这几天雨下多了,老天也在同情我们。

过了几天,方同学重新振作,他对我说:“我不追林云罄了,我跟她做朋友!”我一面赞同他,一面想,呵,还说要追到她,这么早就放弃了。

我暗自不爽,转念一想,可能他想从朋友变成男朋友,然而还是不爽,我愈发不能理解自己。

天放晴了,老天也在与我作对。

时间荏苒,方同学混入林云罄的小团体,成为她的朋友,他天天开心,每天分享友谊日常,我愈发嫌他烦。

我不理解,问他:“你追不到林云罄,怎么这么开心?”

他说:“开心呀,为什么不开心?能靠近喜欢的人,是一件幸事。”

我只觉不可理喻。

方同学依然跟林云罄做朋友。

他们做了四年的朋友,久到没希望,他仍然开心,还叫我帮忙拍他们的毕业照。

我拍完,私下忍不住问他:“你天天和林云罄这样,开心吗?”

他看我一眼,仿佛看透我一般,拍我的肩膀说:“哥们,人啊需要勇气。”

我格外恼怒,笑话!我缺勇气吗?我面上不显,心底却像被针刺痛了一样,即使拔去了,还流着血。

我回家,见到白先生坐在沙发上,他盯着电视上的新闻,说:“你回来了,我刚才看了成绩,很不错,能报考首都星的初中,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去首都星,还有,你画画不错,别荒废了,多画画。”

我顿时像猫被踩中尾巴,愤怒道:“我不想画画,首都星也不想去!”

白先生宽容地笑笑:“好好,都不做。但我们还是要去首都星,因为我升职了,以后要在首都星工作。”

我陡然生出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不知面向何人,我回二楼的房间,走在楼梯上,只觉楼梯重重叠叠,很久不见的光点跟随着我,我知道又犯病了,色彩恐惧症。

我一直有个秘密。

世界在我眼里是大大小小的色块,我在幼儿园发觉这点,那时我躺在幼儿园的床上,发现帐子是天青色的,坠着一溜流苏,再往外看,墙壁是粉白的,掉了些屑,嵌着月亮窗,月亮里装着岩黄的大地、瓦蓝的天空。

从那一刻起,世界不同了。

我拥有一个色彩王国,世界任由我涂涂抹抹,我把猫画成浅灰、群青、淡粉、橘黄、透明……让它在各个画布奔跑,黑色的云遨游,玫瑰红的天空挂起来,我握着画笔乐此不疲,仿佛我成了国王,颜色为我奏乐。

渐渐的,我痴迷于观察,观察很多事物,也观察过很多人。比如说我坏话的老师,她爱穿红色的连衣裙,指甲是艳红的,像是荔枝的颜色,老师睡觉的时候,头歪在明绿玻璃旁,绿光打在头发上,像是苍蝇窝在那儿,阴恻恻的。

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很快移开目光,后来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许多人以异样的眼光看我,似乎说,瞧,这孩子一点都不正常。色彩也不再对我友好 ,它们拥挤、张牙舞爪地过来。

我变得沉闷,性格古怪,同学们很奇怪。我不以为意,看来看去,但与以往不同,眼前很多光点飞来飞去,有的飞到指尖,有的在角落变成几何图形。

我似乎来到迷离的迷宫,粉色浸染任意一个地方,稍红一点就是玫瑰红,稍淡一些便是桃红,我停停走走,不知往左还是往右。

过几天,说我坏话的老师约见白先生,委婉地说要不要带孩子去看一看,白先生说:“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要胡说。”

他带我回家,打电话给我妈杨女士,两人商量一会儿,打算换幼儿园,多抽出时间陪我,他们那时远比现在有空,天天送我上下学,晚上和我聊天,讲睡前故事。他们陪伴的时候,色彩安安静静。这是我与它们的约定。那时我隐约知道,跳跃的色彩不招人喜欢。

有一天,白先生给我讲睡前故事,色彩憋不下去,要跳,要跑,我努力向它们使眼色,暗示它们安静点。它们不以为然,偷偷在白先生身后跳舞。

我便向白先生坦白,跟他说我与色彩的事情。他放下书,表情平静。

“你能看见动来动去的颜色?”

“是的。”

“你能让它不出现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可以。”早在出现异常的第一天,我试过,只要我愿意,它就会消失,永远不出现。

“那你为什么不让它消失?”

“我,我……”我支吾着。

白先生摸我头,说:“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经历,但不一定是好事。”他继续念故事书。

我有些难过,色彩不跳舞了,垂头丧气地立着。我想,要让它们消失吗?念头乍起,色彩的身影飘忽起来,我吓了一跳,想拉住它们,怎么也拉不动。

它们像烟一样消散了。

此后我几乎没犯过色彩恐惧症。

那天我差点摔倒,白先生发现我的异样,连忙送我去医院,医生看不出来,建议去首都星就诊。父母很着急,当夜出发,本来他们预备几天后去,因为我这病提前出发了。

奇怪的是,刚到首都星我就好了。

不过来都来了,便住下了。我经常出去走,那里的人喜欢白鸽,很多白鸽在广场飞来飞去,偶尔我会想起林云罄,她也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

我尝试过联系她。

但她把我删了。

看来她也觉得我不重要,我自嘲地想,看向天边,天色苍茫。

我在首都星上了初中、高中,这些年来,房子越来越大,总有莫名其妙的人上门送礼,动辄上千万,白先生也送礼,我心里有了些猜测,却不敢揭发,与父母逐渐疏远了。

高考后,为着高考志愿的事,我与白先生吵架。

白先生坚持叫我报考与体制相关的专业,他在体制混得开,身居要职,也积累了一些人脉,他希望我吃公家饭,照顾我也方便些。

我怎么也不肯,说宁愿做个自由职业,谁也管不着。白先生很生气,说现在天天打仗,局势动荡,你以为找份好工作容易吗?

“那也好过你吧,在上司面前装孙子,在下属面前装大爷。”

白先生气红了脸,着实想不到我说这种话。

我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说,甭管白先生为人如何,他起码是合格的父亲。

但说都说了,哪有收回的道理。我梗着脖子看他,白先生冷笑,说:“有本事以后别求我。”我说:“好啊。”随意拿了几样东西,走出家门。

外面飘起了牛毛细雨。

我后悔没带伞,但回家难免撞见白先生,好在雨不大,我往前走,雨飘着,钻进脖颈凉凉的,我突然想起林云罄,也想起方同学。

我走到同学家,在他那儿借住了三天,填了高考志愿,第二天忙于租房子,跑了几趟,找不到满意的房子,中介都说因为战乱,很多人涌入首都星,住房紧张。

好在我认识一位同学,她家愿意出租,帮我找了一份家教工作,我还揽了些画画的活儿,每天七点起床,画画三小时,下午备课,或做家教,晚上偶尔运动。

忙活两个月,只赚了生活费,我有些窘迫,没想到赚钱这么难。

杨女士打电话过来,她问我吃饭了没,吃了什么,最近睡得好不好之类,我一一耐心答了,最后她问:“你缺钱吗?”

“不缺钱。”

“如果缺钱了,要告诉爸妈,别不好意思,你未满二十岁,按照我国法律,父母每月都要付抚养费。”

“你怕白先生被政治对手攻讦吧?毕竟他没给儿子抚养费。”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在你眼中这么不堪吗?再说你爸做那些事是有苦衷的。”

“他能有什么苦衷?”

“还记得你爸那个姓殷的朋友吗?他得罪了上司,没给上司送礼,被调到前线了。你爸要是正直清廉,会被排挤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挂了电话,我用压岁钱付水电费,多亏白先生的职业,我收到了不少压岁钱,然后趁父母不在,把家里自己有用的东西搬走,办了托运,去上海星。

上海星是联邦的重要开发区,这些年,联邦一直进行产业转移,让大量企业到上海星扎根,上海星拥有一系列的优惠政策。白先生提过,联邦想把上海星打造成下一个经济中心。

我报考的大学也在上海星,叫佘山大学。如果一切顺利,我将在那里定居工作,娶妻生子。

到了上海星,没几天开学了。我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日子过得颇为无趣,直到遇见林云罄。

那是一个秋天。

桂花开了,簌簌落下。我在校园里快走,碰见一棵棵桂花树招手,那时也是叶落时分,却不见萧瑟之感。太阳搅拌鸡蛋,一切灿烂起来。

我远远地望见林云罄。

她把桂花别在发上,落落拓拓。当她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却下意识躲闪,心怦怦跳,暗骂自己是傻逼吗,为什么要躲!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从树枝下探头,她不见了。

我心里颇为失望。

思索了一会,找朋友帮忙,他在学生会当干部,帮老师管理选课系统,很快把课表发给我。

我拿到课表后,大吃一惊,林云罄选了考古通识课,因为我也选了这门课,我想到一个词——命运。

我赶紧预习,古教授之前布置了预习作业,可能上课抽查,万一抽到我,我答不出来,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我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预习多天,换衣服、整发型、喷香水,为了更清楚她的口味,我跟方同学聊天,套话。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年,方同学还是林云罄的朋友。

他一如既往的好骗,没多久我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巧的是,整节课我没有跟林云罄搭上一句话,也没让她主动看我一眼。不知为何,下课后她找我聊天,还要我的联系方式。我很惊喜,像是做了多年水仙花终于被人看见。

很快,我和林云罄成了朋友。

我费尽心思逗她欢笑,侃侃而谈,一改以往的寡言少语,忽觉寡言是可耻的,令人羞愧,以前我的生活被缄默和沉寂充斥,我常以自豪说服自己,现在不会了。

林云罄爱笑,笑声像一把尖利的刀,挫着人的心,人无还手之力,有时她笑得花枝乱颤,以手作梳打理鬓发,倚在阑干上看着我笑,似乎为我整理妆容,我很难不心动,然而心动的大有人在。

许多人询问她的联系方式,遇到合眼缘的,林云罄就给了,借此打发时间,我毫不意外,只是嫉妒发狂。

我给追求者下绊子,造谣抹黑,借刀杀人……有用但也无用,林云罄不在意这些,她只在乎爱情游戏的趣味性。

赶走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

就这么过了一年,大二暑假,我和林云罄,拉上一对情侣,四人租一辆房车,AI驾驶,走到哪儿算哪儿,我们支张小桌,打牌,玩真心大冒险,我问林云罄:“你最喜欢什么类型?”

林云罄反问:“你猜?”

我不假思索:“老实一点的。”

“为什么?”

“玩腻了,就想收心了。”

林云罄没有否认,望向车窗外的天空,天空蓝得透明,她轻轻摇了手中的酒杯。就在那年,我与白先生的关系缓和,跟他到处拜年,鞭炮喧天,孩子嘻嘻哈哈地玩鞭炮,

我们进了白三叔家的客厅。那里座无虚席,白三叔谈笑席间。白三叔是将军式的人物,掌握布尔星的军政大权。

白先生在他面前阿谀逢迎,还叫我多说几句,我无奈照做,回去途中我们起了争执,一气之下我买了机票,到各大景点转了一圈。

当时正值春运高峰,许多旅客宁愿熬夜也要坐航班,成千上万的飞机划过天空,留下迷幻的云彩,而我孤零零地呆在景区,人烟稀少,鸟雀闲得啄食。

我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外,宿在酒店,过了三天,买了飞船票,飞回佘山大学。

寒假后林云罄回校,当天我们见面,草草吃了一顿饭,到人工湖边消食,湖很大,很美,我提议说,要不去仙女湖看一看?

仙女湖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湖,我想同她一起看,湖上人稀稀疏疏,卖栗子的摊子来回走,吆喝着,我买了一袋有壳的板栗,剥给她吃,手都磨红了。

后来的时日,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到海边看日出,车轰隆隆地开,驰向金灿灿的日出;到乡村调研,天下了大雨,雨声噼里啪啦,我们在雨中奔跑,放声大笑;参加轮船派对,共用一个酒杯,系彼此的纽扣,到人潮跳广场舞。

身体随风舞动,暧昧是节拍,踩着音乐的韵律。

一天傍晚,我们登山,带齐登山装备,扫兴的白先生打电话过来,强调政府打算征大学生入伍,我如实告诉林云罄,她却说,我们奔跑吧。

我惊愕,还未说话,她拉我往山间小路跑,穿过蓊郁的草丛,草丛沾着露珠,萤火虫漫天飞舞,我们越跑越快,露水沾湿衣裤,踏过银涧似的河流。

蝴蝶飞向天空,奔向落日的余晖,我们嬉笑着,从轻盈的蝉翼滑过,与风共舞,风喝醉了似的,带来热烈的气流,热得人发昏。

我们接吻,解下彼此的衣衫。

蝴蝶四周飞舞,蓝莹莹的,带来炫目的光泽,像是丝带在空气闪闪发光。

三日后,白先生又打电话过来,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发消息给我?”他不客气道:“那也要你看呀,你说说,多久回我信息?”

我撇开这个不谈,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之前跟你说过,政府想让大学生参军,你想过怎么办?

“该怎样就怎样呗。”我看网上的莫比乌斯戒指,心想林云罄会不会喜欢。

白先生恨铁不成钢:“我教你这么多,不是让你去当兵的?”

“不然怎么办,钻政策的空子?”我讽刺道,“我又不是你。”

“那你女朋友呢?她也这么想吗?”

我有些恍神,回想起昨天去的餐厅,那是奥地利人开的,头顶的水晶吊灯如同钻石般闪耀,我和林云罄相对而坐,旁边点缀着一排排绿植,绿植是精心挑选的。

林云罄喜欢绿色,为了讨她欢心,我设计了约会的一切细节,桌布用的是浅咖棉麻,手感柔软,垂落感强,其上放置了花瓶,花朵馨香,伴着低缓悦耳的钢琴曲。

这样的气氛是令人愉快、令人放松的,我切了一块猪排,说:“假如有一天,国家让我们送死怎么办?”声音不大不小,邻桌的客人见怪不怪。

林云罄凑近我,在我眼里脸越来越大,大到像脸盆,她附耳说:“我有一个好主意,你杀我,我杀你,你觉得如何?”

“很好。”我说。

她笑了,心满意足地,如同小孩子得到满意的玩具,抑或是什么,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到合适的形容。

我只知道离她,她的心更近了一步。

“那不就得了。”

她回到自己座位,晕黄的光映着脸,切猪排,开玫瑰红酒,倒了两杯,我看着酒杯,粉红色的酒液像一座岛沉淀下来。

“我也觉得不错。”她说,接着举起酒杯,“来,让我们干杯。”这时酒液像干涸的鸽宝石,我缓缓吞下,一颗宝石下肚。刹那间,进入蔷薇色的幻梦。

梦里模糊不清,我踉踉跄跄地回去,一头栽进床里,被一大团蝴蝶包裹,它们嗅闻毛发,一点点地蚕食身体,我有些痛,却感到无尽的快感……

“那你女朋友呢?她也这么想吗?”白先生又问了一遍,他以为我没听到。

我回神说:“她也跟我一样。”

“一样?你舍得她去死?联邦可不会因为你们是大学生,给你们多好的待遇,你们以为待在后勤就没事了?别天真了,有时候死得最多的是后勤!”

我没说话,白先生仍在劈里啪啦。

“敌军喜欢袭击后勤,后勤补给不足,士气就会大降,你不要以为待在后勤很好。”

“听我的劝,趁现在还没公布政策,多想想办法,找退路。你是好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我不多说了,免得你嫌我烦。人就这么一辈子,别做错选择……”

他说完,我把电话挂了。

后来我不敢见林云罄,见到她,就想起白先生的话,白先生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是的,我知道该怎么做,可人一定要做“正确”的选择吗?

我思索了两天,这两天窗外的枝桠探进来,拍打书架,瞧着颇为有趣,我看到书架最外侧的小册子,微卷,绿意盎然,是一本征兵宣传册。

封面有军方的电话。我看了许久,而后打给军方。

我问了很多问题,军方的人持回避态度,语言谨慎,却透着丝丝缕缕的暧昧,似乎当兵就能高收入,高福利,还能当大官,我身心俱疲,挂断电话,钻进棉被,似乎白色的棉被能盖住整个世界。

我心怀侥幸,不理会这件事,但政策公布那一天,我仿佛挨了一锤,痛得眼冒金星,体无完肤。

我立即询问律师法子,他说争取支教名额,教师免除兵役,我说服林云罄备考,然后回家,把《残荷新柳》偷偷带走。

《残荷新柳》是吴冠中画的,我小时候画线条不好,老师说多看吴冠中的画,白先生买了他的画,当作我的生日礼物。

我很喜欢这幅画,可是为了贿赂相关负责人,只能忍痛舍了。

我找了一位介绍人,请他帮忙约刘老师见面。

刘老师年纪不大,获过多次国家大奖,这场考试在佘大主办,她的话语权最大,据说此人见钱眼开,热衷数钱,喜欢字画古董。

她约在位置偏僻的私房菜馆,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午,阳光炙烤着玻璃,刘老师以茶代笔,在桌上写下交易条件。

她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残荷新柳》,还要我赠送一些“小东西”。

我脱口而出:“不可能。”

一幅价值连城的画还不够塞你的嘴吗?居然还想要更多,做梦!

她淡定地喝了口茶,指着桌上的鸡说:“以前一只鸡只要三十块钱,现在一只鸡要三百块钱,物价飞涨啊。”

我说:“就算如此,一只鸡卖三百块钱,也太过分了。”

“这你就不懂了,市场定价是有原因的,供不应求,就算你不想买,多的是人想买。”刘老师意味深长道。

我忍下怒火,说:“我还是觉得太贵了。”

“市场价你能决定吗?菜快凉了,我们吃饭吧。”她动筷子。

我知道她不想谈了,并且摆明态度——你爱要不要,反正我不缺顾客。我越想越气,想到吃完饭,还得买单,忍不住开口:

“明明就是奸商,一只鸡卖这么贵,赚这么多钱有命花吗?小心敌军来了……”我克制自己,不让恶意像大海满溢出来。

她笑了,咯咯笑像鹅一样,说:“你太天真了,知道从边境到上海星要多久吗?五年!有这时间,够商人席卷财物逃命了。”

我们不欢而散,但我还是买单,免得她记仇。

但是她比我想象中的记仇,我联络其他老师,希望打通关系,他们摇摇头,不肯答应。转来转去,我还是找上了她,她很得意,说,你只能买一只鸡。

意思是只能买一个名额,因为其他名额早就分好了。

但是价格跟之前一样,理由很简单,涨价了。

我忍着恶心,给刘老师《残荷新柳》,回家偷了一些古董,拼拼凑凑,总算买下名额,刘老师说,成绩要好看些,不然说不过去,我请她给些试题,她倒爽快,一点犹豫都没有,像打个巴掌给红枣。

我送给林云罄试题,白天陪她备考,晚上逛悠,也不知道在逛什么,到处乱逛,这些天星光暗淡,我觉得人生也是暗淡无光的。

白先生天天骂我,说后悔生出我这个傻逼,他倒是没发现我偷东西,因为我做此事之前,先在网上下单了一堆赝品,保管白先生分不清真假。

况且白先生作为政府工作人员,天天为战争焦头烂额,哪有闲心思欣赏艺术品呢。

我很放心,愧疚也因他的辱骂消耗殆尽,他找关系使我免除兵役,我故意搞砸,搞砸了好几次,说保家卫国挺好的,心想好歹能赎罪,赎舞弊的罪……

他冷笑,说:“你鄙视我,可是未来的你未必不鄙视自己,你以为军队好待吗?”

叫我到书房,扔了我一堆资料,指出军队的具体情况,自从新总统上台,一群马屁精升官迅猛,他们占据军队的大部分职位,不仅如此,他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甚至闹出敌军当前,海军和陆军打架的笑话。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总统夫人想弹钢琴,不惜动用兵力,从国外运来高端钢琴。

我不可置信,说:“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说完,他笑了,像在品味好笑的事情,“为了时局稳定,我们编了不少假新闻呢。”

“疯了!你们都疯了!”我踢门而出。

忽然有强烈的冲动,开车撞大海,而后舒展身体,宛如风筝一样沉向大海,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涌向耳朵、口舌、大脑、四肢。

而我在海里做蔷薇色的梦……

作者有话说:

1.蓝莹莹的蝴蝶是光明女神闪蝶,被誉为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翅膀有折射功能,看起来可以发光,非常好看!

2.马屁精的灵感来自印度政府,最近我没事了解□□的细节,差点没被印度笑死,举个例子,比如战前两个师长争权夺利,在十天内撤了对方的三个旅长,把自己搞成了光杆司令。这样的迷幻操作,也是厉害了。

3.运钢琴这事是真的,原型是宋美龄,当时中国有一条宝贵的运输线,只有这条线能接收外国援助物质。结果宋美龄经常拿来运化妆品、衣服、家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