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筱两手蓦地攥紧,忽然意识到早上从许泳言那收下的救急衣物还在自己这。
坏了,现在这个外套上沾染了许多他的气息,一时半会怕是散不去,要是对方有洁癖怎么办?许泳言看上去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
夏筱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陆添低声道:“那个陆添,能拜托你帮我跟你同桌传句话吗,告诉他今天谢谢他的衣服,我中午带回去洗一下再给他?”
谁知许泳言立马接话道:“不用,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不要有负担。”他戳了戳陆添,“赶紧帮夏筱把衣服接过来。”像是生怕夏筱做了带回衣服的决定。
“哦。”许泳言如此爽快,夏筱也不好再多跟他客气。陆添一脸懵逼,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什么,就光荣成为了递衣服的工具人。
老李语速很慢,介绍完一通不知不觉下课铃都响了。他没有拖堂的习惯,说完“下课”便夹起教案拿起保温杯准备离开。
“哦对了,”老李突然停住:“不知道各位同学是否有耳闻,按照咱们寰英的惯例,明天就会有‘开学大礼包’了,记得好好准备!”
原本欢天喜地的众人顿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教室里哀嚎一片。
老李继续无济于事地安慰道:“只是个摸底测试,不会很难,也不涉及到换班,大家轻松应对就好!”
夏筱一开始还没搞清楚状况,直到老李说完他才意识到“开学大礼包”原来指的是考试!
夏筱忍不住拉住陆添,真诚地无助道:“不是陆添,我们什么都还没学考什么呢?”
陆添见他如此意外,眼神里满是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夏筱同志你初中不是寰英的是吧?这里的大部分人暑假早就把高中所有的课程上了一遍。”
“以后每周、每个月乃至不知道哪一天,都会有惊喜的考试等待着你,习惯就好。”
夏筱:“......”他现在开始反思,自己先前跟夏葳的“大话”是不是放早了。
“没事,”陆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包给你垫底的,请大大的放心!”
还没事,简直是要出大事了!
虽然他有事先预习功课的良好习惯,但鉴于母亲的事,夏筱这个暑假确实一点提前准备都没有。他能收拾好心情打起精神来就不错了。
虽然现在焦虑自己的“掉队”也于事无补,但若是第一场考试就从第五掉到了班级摆尾,这种落差他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
更何况他本身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
夏筱知道陆添只是安慰他,能进一班的人,就算垫底也差不到哪里去。但他能有这个心已经让他温暖不少。
他哭笑不得:“为什么你垫底我就可以放心了?我当然是希望我俩考得都好。”
陆添摆摆手:“没事的,一个班总不能都是第一,我被分到一班估计也就是来维持生态平衡的。”
“那你心态是真的好,看来咱们很适合做朋友!”夏筱脸上就是一个大写的“佩服”,遇到这样一个人简直是来“普渡”他的!
陆添也乐呵呵地伸出了手,两个社牛在开学第一天成功结成了同盟。
——
漫长的一上午终于过去,下课铃一响,夏筱便准备匆忙跑出教室。
“筱筱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哦我没在学校订餐所以会回家吃,而且教室空调太冷了我要回去拿个衣服,走了啊!”说完夏筱一溜烟跑了。
陆添微笑目送完夏筱离开,转头就往许泳言桌上一坐,跟刑警审犯人似的,“许泳言这什么情况啊,都到了可以借衣服的程度了!我怎么不记得你提过这个人的名字呢?”
许泳言面不改色:“没什么,人家刚才不是说了,江湖救急。起开,别把我桌子坐垮了。”
“嘶,你再装?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你还搁着蒙我,老实交代啊!”
“真没什么可交代的。”
陆添从这语气感觉出再“逼供”下去,这家伙就该翻脸了,只好识趣地转移话题:“行吧行吧不说这个了,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参加你爷爷的生日宴?”
“嗯。”一个字显然蕴含了太多情绪,陆添知道许泳言对他们家的人情绪有多么复杂,但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作过多的评判,只得拍拍他的肩道:“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许泳言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目光。“好。”
“许泳言,外面有人找你!”
陆添和许泳言对视一眼,脱口而出道:“这个点会来找你的,估计只有你那便宜弟弟了吧。他来准没好事,你们多久没说过话了?”
许泳言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他私下卖药,还指使人霸凌同学,昨天刚被我教训了一番。”
陆添瞪圆了眼睛:“哎呦喂你说什么?姓柯的真是出息了,看样子当个学生会主席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虚荣心了!”
柯益文私下卖药这事,许泳言虽然有所耳闻,但因为不关心所以根本不在意。他们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同样的家庭成员和环境,他们却仿佛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昨天许泳言从诊疗室出来后,正巧撞见柯益文在小花园里给小白鼠实验强效剂,他带着口罩手套,用极其娴熟的手法将针头注入小白鼠的身体里。
小白鼠先是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在笼子里疯狂乱窜,然后逐渐呆滞,仿佛一点一点沉睡下去。
柯益文似是感知到了来人,但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试验品:“我的好哥哥,你不会回去要告我的状吧?”
“你想多了柯益文,你这样做一定是有人默许的,不是母亲就是舅舅,我心里自然有数。”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柯益文似是感叹地看了他一眼,“我还当我哥真是置身事外不染纤尘的白莲花呢!不过,基因和智商摆在这里,也不令人意外。”
许泳言不想多听他废话:“柯益文,你与其把心思放到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上,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钻研学习。你上次不是还跟奶奶说,下次考试要超过我来着吗?”
柯益文脸上一变,像是被戳到了隐秘的痛处,忍不住“哼”了一声。“哥你说笑了,我,又或者说整个寰英,怎么敢跟你这个初中三年无一例外的年级第一选手相提并论呢?我倒还真是好奇了,升了高中之后,这个记录有没有人能打破。我们这届的人,比起第一都是从第二开始,这种感觉哥你肯定理解不了。我上次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哄他老人家开心罢了。”
况且我想你肯定也不懂,真正能让她老人家开心的也不是我能提升几分,而是能给你制造哪怕一点压力,让你一直保持第一的状态罢了。
后面的话柯益文咽了下去,两人都觉得对彼此多说无益。
见许泳言半天不出来,柯益文干脆直接进了班,还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这么不愿意见我呀哥,不过没关系,其实本来一开始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咱们学校今天开学典礼的那个主持人挺让人眼前一亮,听说是你们一班的,叫...夏筱?”
许泳言闻言抬眸,霍然盯住了他。
柯益文似乎没有感受到那快要灼烧起来的目光,继续道:“有个有趣的小道消息,我倒是想来求证一下,好像是说这漂亮主持忘带主持稿和抑制剂,还是哥你英雄救美给了人家备份稿和校服。”
“这么乐于助人的事情,真的是你做得出来的吗,我都要不认识你了我的好哥哥。”他扬了扬手里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你们这么熟,不如拜托哥给我介绍一下?”
话音未落,柯益文感觉被一阵强力揪住,眨眼间背便重重地撞在墙上,引得还留在班上的人一阵惊呼。许泳言狠狠地扯着他的领口,胸口因为气愤剧烈的起伏着,像一只狂怒而压抑的猛虎。
柯益文感到手上一空,抬眼一看脸色骤变——许泳言正捏着他礼物盒,无言地盯着他,目光如炬。
他想反抗,但来势汹汹的信息素压制住得他根本动弹不得,他咬紧牙关,一时间,镜片下的眼神变得有些狰狞。
事情发生得太急太快,连陆添都没反应过来。他连忙冲上去用力分开两人:“姓柯的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识趣点的话就赶紧滚蛋!”
.....
陆添嗓门很大,引得隔窗而望的同学们纷纷侧目,走廊上的人也开始驻足围观,有些已经开始议论着看起热闹来。
柯益文面上带笑,狠狠把陆添的手摔到一旁:“我不过是好奇一下而已,哥可千万别生我的气。”说罢他大步离开了教室。
“嘿,”陆添被他的举动激怒了,气得要跳起来去追,“这孙子怎么这么欠揍!”
许泳言一把拦住他,语气冷了下来:“别去,你这样正中他下怀。”
陆添看他这幅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外人看都觉得是许泳言这个做哥哥的无视弟弟,可只有他这个近处的旁观者才知道,这个弟弟实际上是个多让人闹心的角色。
陆添感觉有个干馒头结结实实堵在自己胸口,噎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气愤地摆摆手驱散走廊上看热闹的同学,“都别看了,该干嘛干嘛去!”
“抱歉把你卷起来,看看你想喝什么,算我的。”说着许泳言就拽着陆添往楼下便利店走去。
“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陆添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今天确实很反常,怎么这么冲动,不像你一贯冷静的的风格。”
想到之前的画面,许泳言嘴巴抿了抿,手不自觉捏得更紧了。
“嘶大哥痛痛痛,我不说了行不行,你放开我!”
不知不觉,许泳言已经领着陆添到了楼下的便利店。寰英饮食设施齐全,不仅有专门的一栋三层楼食堂,还有分布在校园四个角的便利店,单独设置了奶茶和关东煮的窗口。
许泳言一时走了神,忘记还拽着陆添的手臂。“想喝什么随便,算我的。”
听到“算我的”三个字,陆添顿时喜笑颜开,一阵苍蝇搓手:“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
......
许泳言实在不理解陆添的快乐为什么来得如此简单,按理说陆添家里条件这么好,一杯奶茶算不上什么。但陆添知道他是不会明白,即使再有钱,有人买单不用自己花钱这种占了便宜的得意快感是怎样一种变态的心理机制。
“一杯牛油果奶昔,七分糖谢谢!”
许泳言从冰柜里拿了一瓶乌龙茶,一起付了钱。
“不过我说,”陆添用牙齿撕开吸管包装袋,把吸管戳了进去,“那孙子也太会演了,奥斯卡都欠他座小金人!”
陆添猛吸奶茶,似乎是不解气。他纳闷地盯着他,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么多年,许泳言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火,冷淡自持,以至于他都怀疑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真正在意的东西......
不对,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在意的东西,即使不在意,很多时候也是表象。成绩,荣誉,名声......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他似乎都不甚在意,那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柯益文同样思索良久,不过现在,他好像得到了一个答案。
今天在许泳言那里丢了面子,可他毫不在意。因为柯益文早已把这仇刻毒进了心底,所以当然不介意这一时的“得失”。
走着瞧,我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