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近,西风紧,银杏在两人之间飞舞,他在讲,她在听。
孟佳之在前边慢慢走,听着傅邢娓娓道来,惊觉可叹可悲。
傅邢慢了半步,看着孟老师的背影,马尾一甩一甩,普普通通的T恤加牛仔裤,却能轻易地勾起回忆,长大以后见过的人太多,心留在原地的人太少。
孟佳之听见他的故事,沉默了很久,两人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开始言语。
“后来呢,后来你爸爸怎么样了。”
孟佳之当然知道傅邢的爸爸后来怎么样了,但是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到现在会过着如此滋润的生活。
“后来,他为了躲风头,在温城改了名字,编了经历,骗了富家孤女,成了现在风头无两的富金继承人。”
傅邢没有避讳,只是平静地说出了后来的事情,临了临了,又不甘心补了句。
“祸害遗千年。”
孟佳之觉得太文雅了,面对这种程度的渣男,高低得来一句。
“人至贱则无敌。”
不过,有一点她是迷糊的,问:“你爸爸好在哪。”
值得这么多人为他前赴后继。
傅邢轻哼一声,不屑于他的父亲:“长得好看会说话。”
孟佳之神总结:“长了神仙脸,吃了蜜蜂屎。”
傅邢听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难掩笑意:“蜜蜂屎……亏你想得出来,神形具备哈哈。”
孟佳之回想着傅邢的过去,一切都已经裸露在她的面前:“你和以前判若两人。”
在她的印象里,傅邢永永远远是立于高处的,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所有的爱慕与荣誉,如果和他的关系不熟,那就很可能觉得他待人疏离,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是今天,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见了另一个傅邢,一个与过去割裂的傅邢。
他桀骜、自私、不学无术,但是冷漠的背后是默默温情,是大悲大喜之后的自洽,是带着母亲的愿望度过余生的拧巴。
子欲养而亲不待,但他想要改变一切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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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邢不知道孟老师现在在想什么,只跟在她后边,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独处的机会太过于难得,他只希望时间能够慢些,再慢些。
孟老师蹦蹦跳跳地急速走着,拿起他给的新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时间,生怕错过了公交。
一切的回忆在此刻凝滞,幼童的身影在此刻融合。
脱口而出,傅邢喊住了孟老师:“小炸弹。”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又来的莫名其妙,孟老师有些迷惑地回过头,指了指自己,挠了挠头回了句:“你叫的是我?”
逆光打在孟老师的身上,朦胧又模糊,仿佛是西方天使降临,别的无法确定,但是呼吸的停滞在此刻是永恒且难忘的。
真是糊涂了,傅邢捏了捏鼻子,觉着最近应该是太过忧心公司上的事务了,黑眼圈都要坠到嗓子眼,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能联想得起来。
傅邢否认,余光瞥见孟老师脚下松散的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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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叫住,还被取了个莫名没来由的外号,孟佳之有些迷惑。
小炸弹,哪里想出的这么犄角旮旯的绰号,她的绰号一直都是风情万种大美人(自封)好不。
孟佳之回头瞧,双手环抱,好奇傅同学是怎么解释的。
没想到傅同学直捣黄龙,半句话没多说,直接就朝着她走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脚步声缓缓变响,他的身形也渐渐变大,山一般压过来,压得她喘息都小心翼翼了。
渐渐缓缓,呼吸的声音也开始接近,温热在空气之中交织,两人的眼神交织,勾起无限旖旎。
终于,傅邢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零点几米,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发梢微微摆动,精壮的手臂微微颤抖,发热发烫,手臂脉络分明可见。
孟佳之个头稍矮,一米六的个头站在一米八的傅邢面前,只能略微艰难的抬头看他。
这样的美貌,每一次见到都会恍惚,五官轮廓清晰分明,利落干净,凌厉却不失温柔。
孟佳之的心脏狂跳,有些自恋地觉得下一秒应该会发生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气氛使然,孟佳之轻咳了两声,眼睛闭上,心里有些小激动。
这么多年的暗恋会结束于今天吗。
时机已到。
她向前迈了一小小步,却听见声音从她的脚边传来。
“别动。”
啊?
周身的热气散去,孟佳之睁眼,眼前竟然空无一人,只有灯光晃得亮眼。
顺着刚才的声音一看,孟佳之气炸,好啊,真好啊,傅同学,这就是你走过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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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邢当然听不见孟佳之的声音,十分认真乖巧地为孟老师系鞋带,系完了一个对称精致的蝴蝶结,自信地站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乐颠颠地起身求夸奖,正好看见孟老师的脸软乎乎、白嫩嫩的,情不自禁就上手开始捏捏。
等下了手,傅邢才发现孟老师的表情不太对,挂着脸看起来不太高兴。
还没等反应过来,孟老师的手就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打得倒也不痛,就是不理解为什么打他。
明明他很好心地帮忙系了鞋带欸,老婆心海底针。
“你刚才过来就是为了帮我系鞋带?”孟老师咬牙切齿地问。
傅邢在这方面的认识不多,从小到大深交的女生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不明白为什么孟老师看起来气得要撕了他。
他的疑虑最后在孟老师牙缝里挤出的谢谢里消散,听到这声谢谢,他安心了许多。
默默想,刚才的生气应该就是错觉吧。
孟老师的脾气一向是最温和的了,别人咬她都能笑眯眯地说没关系。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傅邢的眼里,孟老师就是只可可爱爱的小猫咪,软软乎乎,怎么捏也不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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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生气,其实没过多久又跟没事人一样对话了。
一顿波折,两人东走走西走走,这瞧瞧那看看,坐了公交,卖了小吃,很快就到了孟老师的家门口。
两人路上又买了点酒喝喝,现在都顶着红彤彤的脸,待在门外又说了会儿小话。
“以后什么打算?”孟老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视线不自觉地往傅邢那边偏移,半是试探。
傅邢不清楚,这段时间已经把事情都办好了,孟老师的渣男男朋友打了,富金的证据也已经收集地差不多了,照理说应该回去了。
“过段时间会回北城。”
傅邢原本是用肯定的语气,但是看见孟老师,无端端地又迟疑了。
“有可能不回。”
他没把话说绝,但是留在温城又能为了谁呢,至少北城繁忙的工作能减少他回忆往昔的次数。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傅邢自我安慰道。
但是十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十年都忘不掉,那以后怎么奢求能够忘记。
孟老师问了原因,傅邢也没清楚回答,两人就光猜,仿佛谁先说出口谁就输了。
孟老师换了个方向问:“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你呀,笨,傅邢心想。
当然,这句话是不可能宣之于口的,只是扯了他的父亲做借口。
“我爸爸要我回来继承富金,但是我不想,等过段时间摆脱了他就走。”
这只是个借口,他从来就没有受制于人过。
傅邢在等,等一个回答,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等到,想说出口,又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但是,当傅邢再次看向孟老师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漏跳了半拍,眼前的孟老师是真真正正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深夜无眠的回忆,不是远在他乡的恍惚。
此时此刻,他在孟老师的面前,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年少时的羞涩少了许多,因为时间的流逝,孟老师对他的厌烦消失不见。
时间能够消磨很多东西,也能让他重新拥有向前一步的勇气,无论多少年,心跳永远是最原始的答案,它不会骗人。
说吧,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今夜月色正好,酒气袭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傅邢下定决心缓缓靠近孟老师,功败垂成在此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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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一下灯暗了,老旧筒子楼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旧,连感应灯也不灵敏,门还开着呢,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热闹着说话,声控灯居然还能暗。
孟佳之使劲跺脚,灯都没有亮,看来是彻底坏了,她只能摸小灯的开关,这个小灯是平日里穿鞋用的,其照明功能只能与蜡烛一较高下。
不过这个开关难按得很,不知道哪个天杀的人设计的,按钮居然没有凸出来,只能左按按右按按,以此确定何处是开关。
孟佳之边摸边和傅邢解释。
“我们家的灯老是这样,隔一段时间就要抽风,今天故障,说不准明天自己就好了,你等一下,我找个外边的小灯,房子里面的开关太远了。”
孟佳之嘀嘀咕咕,傅邢在边上也不说话,就听她讲,偶尔嗯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孟佳之的错觉,傅邢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一阵抓心挠肝的寻找之下,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给找到了!
孟佳之忙不慌地按下按钮,灯光虽微弱,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傅同学,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并且他还在继续进攻。
孟佳之全身炸毛,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