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城[ABO] 第28章 泛神节

十三月，万神殿迎来四年一度的泛神节。

西德站在亚鳞·巴法罗身后，被一群盟卫围绕。

万神殿的圆形广场上，人们站在万神雕像的西侧，面朝东站着。离万神雕像最近的地方放着一方祭台，带着银线暗纹的绸布铺在上面，十二个白瓷浅盘像绽放的花朵般开在绸布上。

今年参加泛神节的人数比往年少了许多，万神擂台也因为两个小辈的死亡被迫取消。放眼整个万神殿，唯一有资格站在擂台上是海瑟姆·伊斯雷尔的女儿，她正在襁褓中。加里诺家族的主家倒是子孙满堂，但随着加里诺家族的唐死去，加里诺家族已被万神殿除名。曾富甲一方的桑德家族如今不知所踪，有传言尼诺逃到了爱林迪，他贩卖金粉证据确凿，难逃巴法罗家族的审判。克利夫兰家族拒绝参加今年的泛神节，弗雷德怕自己见到马修会忍不住在万神殿里开杀戒。万神殿内，除非站在万神擂台上，否则杀人将受到万神的惩罚：生生世世入不得轮回，只能在地狱承受无尽的苦难。但只有十到十八岁的主家小孩及其养子才能站上万神擂台。

两头被灌醉的公牛倒在祭台两侧，身披黑色斗篷的大祭司亲手割开它们的喉管，公牛微微挣扎，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哀鸣。助祭们上前用瓷盆接满鲜血，小心翼翼地捧到万神雕塑前，将新鲜的生命泼洒在每一尊雕塑上。

殷红的液体在灰白的石像上蜿蜒，血腥的气息飘荡于半空之中。高耸的天山将晨曦挡在身后，阴暗笼罩整个圆形广场。一时间，万神仿佛有了灵魂，在血色中缓缓蠕动着，诡秘而惊悚。

“遥远的众神啊，”大祭司高声吟诵，“我们是敬畏你们的凡人，也是你们的血肉至亲。在遥远的过去，我们共同拥有一位伟大的母亲。邪恶的力量使我们分开。凡人一无所有，而你们在宏伟的苍穹中守卫永恒。我们与不朽的你们一样拥有喜怒哀惧、智慧与力量。而你们拥有的远超我们。我们崇拜你们，敬畏你们。今夜我们却像过去那样，聚首于同一场宴会，把酒言欢……”

在大祭司催眠般的语调中，西德想起曾在万神殿内艰苦训练的日日夜夜。

布莱克家族的武斗训练不教任何招式，着重训练每个人的战斗直觉。但在西德被打得满头包的过程中，他明显感受到，卡森出手是有招式的，或者说，是有规律可循的，只是卡森不肯口授。他总是先攻击西德的要害，轻松就能得手。等西德开始学会模仿，用卡森用过的招式，才发现招式固然可以模仿，卡森的力道与速度却是无从模仿的。

也许整个万神殿里都没有人口授什么武道要诀，也没有人手把手将固定的招式教给下一辈。万神殿里的长辈们认为，一个人如果不主动去看、去听、去记，不集中精力保证自己的生存，而是等着被灌输 ，那么他永远学不会如何战斗。活该挨打，活该浑身是伤，甚至活该被活活打死。

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偷着学，要学会观察，要学会模仿，要思考自己与别人的差距。这是西德在万神殿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万神殿的人们身手总是惊人地相似。每个人都擅长直取要害。如果有人发掘出更有效的攻击手段或阴毒的实战计策，只要他展示过一次，用不着多久，整个万神殿的人就都会了。

大祭司的祷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束，祭台前的马德洛人专注而虔诚地听着。

马德洛人敬畏神明，那是对未知的敬畏。但他们不那么信奉神明，也许做某件事之前会向某个神明祷告，但每个马德洛人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他们认为会通过祭祀显灵的都是喜欢兴风作浪的神明，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不值得敬畏。

大祭司洪亮的声音止歇后，助祭们放下手中各式各样的祭器，着手将公牛的脏器与各个部位的血肉装进祭台上的白瓷盘中。剩余的部位则交给伊斯雷尔家族的奴隶，由他们抬进伊斯雷尔家族的内院，让厨师处理。

广场上的人们跟在大祭司身后，绕着所有神像走了三圈，最后又在祭台前停下。

仪式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只等厨师将牛肉做好，分给众人。

卡森朝亚鳞·巴法罗走来，身后只跟着艾德娜。

“布列公爵夫人。”卡森对亚鳞·巴法罗伸出一只手。

亚鳞·巴法罗没有握住那只手：“你杀了我的马。”

“你想要什么？”卡森问。

“一百个接待者。”亚鳞·巴法罗道。他在接手德格城的时候杀了太多接待者。

接待者与普通的妓不同，都是在玫瑰城内经过十年及以上精心训练的人。他们的每句话、每个神态、每个动作都能完美诠释他们希望客人感受到的东西。

卡森侧过头，艾德娜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八十二”。那是玫瑰城目前能够提供的接待者数量。

“三十个。”卡森说，重新看向亚鳞·巴法罗。

亚鳞·巴法罗沉默着，周围所有人却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西德站在亚鳞·巴法罗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西德看到艾德娜的眼睛里逐渐裹上一层戒备的神色。而卡森，嘴角扬起西德熟悉的笑意。

卡森年少时笑容特别张扬，并不是为了给谁看，那是感受到危险时自然流露出的愉悦。后来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毛病，于是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笑容淡了很多，有时甚至能完全敛住。

一声啼哭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在他们左侧，海瑟姆·伊斯雷尔正在释放压制信息素，目光中带着威胁，紧紧盯着面前的马修。

马修手里抱着海瑟姆的女儿，小孩的软肉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微微变形。

“放开她，马修。”海瑟姆的声音缓而沉。

马修仿佛如梦初醒，刚才凶恶的表情一扫而空，脸上一片茫然无措，看上去简直跟迈克尔一模一样。

“我……我不是有意的……”马修倏地撒开手，像个做错事又想自欺欺人的小孩。

小婴儿从马修手里坠落，马修又反应过来，急忙去捞，但海瑟姆先他一步，将女儿稳稳接在手里，抬脚蹬上马修的胸膛。

马修向后跌在地上，捂着胸口干咽了几口气，心头涌上一股火气，抬头怒视海瑟姆，释放出压制信息素与之抗衡。

海瑟姆看上去忧郁软弱，没想到信息素等级与马修不相上下。

马修平素最讨厌被人比下去，立即释放出浓度更高的压制信息素。

拉纽尔夫和卡森就算了，一个伊斯雷尔凭什么……

但很快，马修就停止了信息素的释放，任由海瑟姆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碾过他的四肢百骸。

在婴儿尖锐的哭声中，海瑟姆轻蔑地瞥了马修一眼，将孩子交到脸色发白的莉兹手上。

莉兹接过孩子，立即释放安抚信息素，表情又恢复往日的温柔。

马修呆呆地看着莉兹，回想她刚才怨恨而冰冷的注视。

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莉兹，看到了米莎……

他那死去的妻子……

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的omega……

海瑟姆搂住莉兹的肩膀，另一手拢住他们的孩子。莉兹将额头轻轻靠在海瑟姆的胸膛，她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alpha。

她靠在他的胸膛，马修想，他们生了一个女儿。他和米莎本来也有一个孩子，如果米莎没死，她也会靠在自己的胸膛，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他们会一起抱着孩子，为孩子释放充足的安抚信息素。男孩女孩不要紧，那是他的孩子，他会爱自己的孩子……

他本来可以像海瑟姆一样，把妻子和孩子搂在怀里……

温柔的妻子，漂亮的孩子。

马修低下头，眼睛瞬间藏进阴影中。

海瑟姆夺走了一切，他想。

“大哥，”迈克尔蹲在马修身边，轻轻摇晃他的身体，“你还好吗？”

马修握住迈克尔粗壮的手腕，喃喃低语：“你说得对，迈克尔，我们不该分开，我们是亲兄弟。”

蹲在马修另一侧的塞勒面露欣慰，皱起脸，一副感动得要流泪的样子。她搂住两个儿子的脑袋，三颗脑袋轻轻贴在一起。

“我们是一家人，”塞勒哽咽道，尽管她双眼干涩，“永远是一家人……”

“妈说得没错。”马修仿佛梦呓。

泛神节的仪式结束后，西德跟亚鳞·巴法罗一起离开万神殿，住在巴法罗家族在马德洛的别苑里。

深夜，万神殿。

卡森的房门被人敲响。

卡森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迈克尔。

迈克尔微微垂着脑袋，视线自下而上。眼眸湿漉漉的，眼角泛红。刚才哭过一轮。

“二哥。”他黏糊糊地喊。

卡森把他让进房间。

迈克尔在卡森对面坐下，小声说：“妈妈觉得米莎是你杀的，你最好去跟她解释一下，不然她不会原谅你的……”

迈克尔一开口，卡森就后悔把他放进来了。

而迈克尔毫无察觉，继续道：“我已经跟大哥说好了，如果你肯低头，我们三个还可以像原来一样。我们可以平分所有产业。”

“然后你就能摆脱一无所有？”卡森垂眸看着迈克尔的头顶。

“你怎么能这么说……”迈克尔咕哝道，神色闪动，往哪儿看都像被燎着似的，“我只是希望我们兄弟三个和好如初，我们从来没吵过架 。不像别的兄弟。连尼诺和莱安娜都吵过架，弗雷德和瓦勒都说过要杀死对方这种话……”

“哥，”迈克尔终于攒出力气，说出他心中最有说服力的那句话，“我们是一家人啊！”

“你可以跟马修联手。”

迈克尔知道这是拒绝，急道：“哥！”

“出去。”卡森无情地说。

迈克尔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垂头丧气地走出卡森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