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停在一栋颇具现代感的写字楼下。
南言看着窗外陌生的楼宇,心中疑虑丛生。蓝意神色专注,径直下车,南言只得沉默跟上。
穿过光洁明亮的旋转门,步入冷气充足的写字楼大堂。
没有预想中此起彼伏的“蓝总”问候,只有步履匆匆的职员和规律的回响。
蓝意目不斜视,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南言落后半步,脚步却不像她那般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仿佛踏入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
蓝意虽未回头,却仿佛背后生了眼睛。
南言脚步微顿,并未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南言耳中,带着一种刻意解释的意味:“南言,这里是分公司。我很少过来。”她顿了顿,像是在强调,“你在这里工作,不用担心我会打扰你。”
“……好啊。”南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甚至挤出一个浅淡的笑意,“那就多谢蓝大小姐的好意了。
”那“大小姐”三个字,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带着一种疏离的、自嘲般的恭敬。她压下心底翻涌的、连自己都辨不明的不适。
是对这种安排的不满?
还是对自己轻易被“安置”的无力感?她找不到出口,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蓝意听出了那客气话语下细微的冷硬,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她握紧了手包,指尖微微泛白。
退让?绝不。
南言必须在她可控的范围内,只有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她才觉得安全。
这份偏执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理智,带着一丝冰冷的歉意,却又无比坚定。
“我说的是真的,”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说服南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我不会经常来,你不用担心,真的……”她终于侧过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南言低垂的眼睫,想捕捉她的真实情绪。
“我知道……”南言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大堂的背景音里。
这回答简短而模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疲惫。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深究这奇怪的对话,无形的隔阂在沉默中悄然生长。
电梯平稳上升。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指示灯数字的跳动。
南言看着镜面电梯壁里映出的自己和蓝意疏离的身影,心头猛地一跳,想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蓝意即将迈出电梯门的手臂。
“我没有带简历,”南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真实的慌乱,“这样太突然了,我……”
蓝意停下脚步,手臂上传来南言的抓握的力度。
她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没关系。”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语气轻松,“我就是你最好的简历。放心。”
南言的手像是被那笑容烫到,猛地松开。她低下头,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瓷砖倒影,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那份被“恩赐”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将她试图维持的自尊挤压得摇摇欲坠。
还没等她整理好情绪,找到一个体面的退场借口,蓝意已经不容分说地将她引向内部。
仅仅在开放办公区站定不到半分钟,一个穿着得体、面带精明笑容的中年男人便已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蓝总!您今天大驾光临,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吗?”
他微微躬身,目光却敏锐地扫过蓝意身后的南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揣测。
这气质与蓝总格格不入的漂亮女人是谁?
“叫沈揽过来。”蓝意看都没看他一眼,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吩咐一件寻常物品。
她径直向前走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与公寓里那个会软语央求、眼角泛红的蓝意判若两人。
南言怔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才是真正的蓝意。
高岭之花,冰山美人,一个眼神就能让空气冻结的掌权者。
前几天那个依偎在自己颈窝、说着“好喜欢你”的人,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一股混杂着自嘲和强烈自卑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几乎要将她淹没。自己怎么配?那点心动,此刻看来是多么可笑。
“南言,跟上。”蓝意没有回头,命令简洁而冰冷。
南言几乎是本能地服从,跟上了那冰冷而决绝的背影,像一个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
会议室里,几个正在讨论的人看到蓝意,立刻噤声。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试图抓住机会,带着几分紧张和讨好上前:“蓝总,我们正在做本月的收益报告,您需要……”
“出去。”蓝意打断他,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他身上,只是冷淡地扫过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那眼神如同实质的寒冰,带着绝对的威压。
空气瞬间凝固。
没有人敢多问一句,所有人都迅速而安静地收拾东西离开,会议室厚重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当门锁落下的声音响起,蓝意周身那股迫人的寒气仿佛瞬间消散。
她转过身,看向南言,眼神里的冰层融化,声音也恢复了那种南言所熟悉的、带着点软糯的调子,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南言……”她走近一步,“你真的要出去工作吗?我不想的……”
这巨大的反差让南言感到一阵眩晕。眼前这张泫然欲泣的脸,与刚才那个睥睨众人的蓝总重叠在一起,充满了不真实感。
南言怔愣了片刻,才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复杂而疲惫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蓝意,你还是……刚才那样比较好。”
蓝意敏锐地捕捉到了南言语气里的那丝异样。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她压下。
她顺从地顺着南言的话,语气带着刻意的乖顺和强调:“你是南言,是我喜欢的人,我不会的。”
她微微仰起脸,眼神清澈,仿佛刚才那个冰冷的命令者从未存在。
好乖。
南言心底无声地划过两个字,却无法感到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这刻意的、只为她展现的柔软,像一层精致的糖衣,包裹着无法忽视的权力内核。
“但在有人的时候,”南言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坚持,目光直视着蓝意,“不要对我特殊,好吗?”她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需要一点证明自己并非全然依附的缝隙。
蓝意眼中掠过一丝困惑和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对她而言,只要南言不离开,形式上的让步并非不可接受。
“好……”她走到会议桌的主位旁,却没有坐下,只是扶着椅背,再次抬眼看向南言,那眼神湿漉漉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执着和委屈。
“南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南言看着她,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份不容错辨的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力气,才缓缓吐出那句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决心:
“我要有自己的生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蓝意竭力压抑的恐慌阀门。
南言脸上那熟悉的、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疲惫,如同最锋利的警报,瞬间击溃了蓝意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