镁光灯下 第3章 第 3 章

“你好，你就是要演雪奴的演员？”彭昕带着身后的助理走过来，和柏桦握了握手，“怎么称呼？”

“柏桦，叫我小柏就好。”柏桦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大概三十多岁，打扮清爽简单，个子和他差不多高，五官俊朗，似乎惯于面带笑容，看上去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在戏中，彭昕饰演的正是十年前从雪地里把雪奴捡回来，又将他培养成忠心利刃，被他亲昵地称作“苏教”的特训班头头苏印贤。

“刚才进来之前，高导还特意告诉我，他找到了一个演技很棒的雪奴，叫我千万别掉以轻心。”彭昕笑道，“没想到进来后看到你，发现你长得又这么帅。你说你，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这叫我们这种普通人可怎么活？”

他幽默自嘲了一句，将在场的女士们都逗笑了，柏桦直道不敢当，“才华什么的谈不上，我不过拍过两个MV，本就没什么经验，演技也是野路子，还是要多向前辈取取经。至于相貌，这就不得不说是云姐的功劳了。”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化妆师。

云姐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更甚，年轻人很会说话。

商业互吹而已，彭昕自然也随和地附和了几句，并很快坐下来让云姐上妆，云姐心情好，一边化妆一边和他聊了起来。

庄晓晓看着化妆间里的一派其乐融融，一边高兴一边疑惑。高兴的是柏桦在社交上游刃有余，应该不会给她捅什么篓子；疑惑的是，她记得柏桦以前好像没有这么长袖善舞的，他似乎一直都是一副学生样，腼腆，内向，带一点羞涩。

“你今天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看着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好像更……活泼了。”

柏桦嘴角抽了抽，头一回听见有人用“活泼”来形容他。

“因为我有多重人格，之前那个人格比较弱，我感觉今天这场合他不太适合出现，于是让他休眠去，换我出来了。”柏桦睁着眼睛说瞎话。

“扯。”庄晓晓斜了他一眼，抬腕看了看手表，“算了，这不重要。晚点公司有会议，我这会儿就得走，你一个人可以吧？”

前些日子公司被一家大集团收购了，变成了该集团的旗下产业，公司高层动荡得很厉害，但大集团十分有远见地派了一波人来，无缝衔接地稳住了局势，除了因这此风波解散了的柏桦他们的三人组合外，其他艺人几乎没有太大影响。

然而由于新的CEO还没有到任，公司重组后，他们事也挺多的，时不时开个会已经成了日常。

“我可以，多谢庄姐。”

“嗯。”庄晓晓拎起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你也该有个助理了，平时帮着跑跑腿开开车什么的。”

柏桦微微皱眉，不太喜欢有人脚前脚后地跟着，“多个人多件事，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庄晓晓摇头：“助理又不光是做事的。你看姜涵清，她真的需要用到那么多人么？未必。但她还是带了五个助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柏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行吧。”

庄晓晓笑了，“放心，我不会弄个作精来折磨你的，走了。结束给我电话，我找人来接你。”

她带着微笑，和众人道别，得体地请大家对柏桦多多照顾，很快离开了片场。

庄晓晓一走，柏桦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干脆就继续坐在化妆间里等着了。彭昕正在弄头发，略带感慨地说：“你这个经纪人很不错。”

柏桦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对。

说实话，他很看不起原身的性格，觉得他太过懦弱，还胆小，换做是自己，八成会让这种人自己玩蛋去，完全不理会。但庄晓晓是个温柔的人，尽管对原身同样有点怒其不争，却从来没有在行动上放弃过他。或许是因为原身是她签进这个圈子里的，她要对他负责吧。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瞎动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吗？你碰脏了赔得起吗？”

这下子大家都听出来了，骂人的是朵朵。

“怎么回事？”彭昕叫助理出去看了眼情况。他对柏桦观感很好，且出于搭档友谊，他主动告诉柏桦：“现在你别出去。”

柏桦谢过他的好心提醒，其实就算彭昕不说，柏桦也没打算出去。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没一会儿，彭昕的助理回来了，“今天姜老师来的时候穿了件粉色的皮草，她的东西一概不许剧组的人动，只能经由她助理的手。但外面那个场务可能新来的，不太懂规矩，见那件衣服放在沙发上，就打算拿去挂到柜子里，但还没拿起来就被朵朵看见了。”

听到这里，彭昕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云姐一边给他抹定型啫喱一边撇嘴，“狐假虎威。”

彭昕的助理继续道：“那个女孩子都被骂哭了，挺惨的。朵朵还说她看着像个乡下人，指不定身上有细菌。姜老师听了，就说皮草不要了，送朵朵了。然后朵朵立马不骂了，也不嫌弃衣服可能有细菌了，赶紧抱住，开始吹她人美心善。什么人呐。”

一阵唏嘘后，大家陆续都弄好了造型走进片场。彭昕换了一身军装，军帽压到眉毛上，收敛了笑意，看着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苏印贤的性格特点就是冷，硬，一心为党国，手段狠厉。他与女主是师徒关系，曾三次怀疑女主有隐藏身份，但最终还是相信了女主，甚至在一场极其关键的战役中为掩护女主而牺牲了雪奴。苏印贤和女主之间到底有没有超越师徒的情意？剧本里没说。这是一处留白，是给观众想象的空间。

回到片场，姜涵清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裤，没有任何配饰，黑发梳成一束马尾飘荡在脑后，她摘了墨镜，终于露出了整张脸。柏桦出于曾经的职业习惯，一眼便记住了她的脸，并承认她确实很好看，哪怕再清淡的妆容，配上她的气质都像一朵怒放的红玫瑰。

就是稍显可惜，不是所有地方都纯天然。

女主薛水芸第一次走进这个传说中的特训班，心情激动又带点好奇，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四处打量，嘴里发出小声惊呼。从今天起，她将在这里接受为期三个月的特训。她和一队差不多同龄的女孩被人带领着路过校场，正巧看见前方不远处众人在白衬衫少年的一声令下后开枪的一幕。

枪声如惊雷，队伍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前方领路的人看了她们一眼，竟然也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她们便看见那少年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拔出双枪秀了把神枪法。领队眼带羡慕，叹了一声，“小师兄还是这么厉害，受伤也不影响他发挥。”

薛水芸惊讶地和同伴们面面相觑，这还是受伤的水平？那如果没受伤得有多厉害？

领队或许是看她们都是女孩子，始终比较和颜悦色，乐得在她们面前多说两句八卦：“小师兄七八岁的时候就被苏教带回来了，你们只在这里受训三个月，他可是已经受训了十年，可以说除了苏教本人，没人比得过他。不过他一般不用这边的场地和器械，平时你们也不怎么会见到他。这次他在这儿监考，还是因为在之前的任务里受了伤，被苏教勒令休养，顺手帮忙而已。”

薛水芸看着雪奴，困惑地歪了歪头，感觉他已经十分厉害了，不知道领队口中更厉害的存在苏教究竟是什么人。

忽然，前方的少年扬声喊了声“苏教”，她循声望去，便看见了那个一身军装，挺拔冷硬的男人。

“卡。”高导没什么情绪地喊了一声。雪奴表现得很好，和预演那一遍几乎没什么区别，苏教只有走出来并在雪奴叫他的时候看他这一个镜头，也什么好说的。

就是这个薛水芸……

高导面沉如水，用卷成筒状的剧本敲了敲手心。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姜涵清也演了四五年的戏了，而且这部戏她也拍了有些日子了，怎么今天跟柏桦一比起来，感觉这么……怪异呢？

“小姜，你来。”高导顾及她的面子，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什么，只是单独把她叫到身边。但这一举动本身已经代表了她的表现有问题。姜涵清抿了抿唇，快步走了过去。

“你看这里。你是个要成为GM党特工的DX党，你身边的人其实都算你的潜在敌人。”高导说，“而此时薛水芸还没有受训，她只有十**岁，或许足够冷静，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恐惧，但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可能太淡定，而是会有一定的负面情绪，比如胆怯，紧张等等。可你看。”

他说着，把一段姜涵清的特写挑出来，“我只看到了新奇和好玩，就像个当代刚进大学四处参观中的女学生。”

姜涵清被说得脸红了，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明白了，多谢导演。”

高导：“再拍一条吧。”

除了被她自己的粉丝吹彩虹屁，姜涵清的演技其实一直有人吐槽，说她表情夸张，肢体动作过多，演出来的每一个人物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像个漂亮的模板。

姜涵清当然知道这些评价，但她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乎。她有粉丝，有流量，有话题，这就够了。有了这些数据，就会有剧本送上门供她挑选，而这些剧本的导演不会愿意得罪她，经常让她一条过，渐渐地，她也有了自己真的演技不错的感觉，于是花在钻研剧本上的功夫也越来越少。

自然，对待这部谍战剧，她也没有做太多功课。之前拍了那么多条，高导都没说什么，谁知今天竟抽了风。

姜涵清走进片场，深深地看了柏桦一眼。

她之前只知道要来个演雪奴的新人，但并不关心他叫什么，也不关心他是哪边塞进来的人。没想到他初来乍到就使她被调整了通告，导致原本化妆时难得的休息时间还要被挤出来看剧本。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有演技，被他一衬托，她就像个只会僵着脸瞪眼抽气的小傻妞，角色形象更别提了。

什么时候，圈子里竟出现了这等人物？

柏桦对聚焦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一向十分敏感，他一抬眼，正好看见姜涵清匆忙转开的脸。

“怎么？”话说到一半的彭昕问道。

柏桦摇摇头：“没事。对了，刚才你说到的那家店真有那么好吃？”

彭昕：“必须的，哥来这边影视城很多次了，什么店子好吃早就摸透了！怎么样，晚上跟不跟哥去撸串？”

彭昕简直是个自来熟，刚才在化妆间里还客气一下，这会儿亲眼见识了柏桦的演技后，最后一点矜持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毫不见外地要请他吃饭。

柏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苏印贤”的本质竟是个逗比。

也不知是怎么的，高导的要求好像突然变高了，雪奴亮相这一段足足拍了三遍，他才意犹未尽似地收场，进行下一段在同一场景的戏。兴奋的导演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当他宣布休息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姜涵清直接没领盒饭，转头就上了她的房车。彭昕倒是不见外，带着助理邀请柏桦一起凑桌，“第一次吃片场的盒饭吧？怎么样，吃得惯吗？”

柏桦淡定地掰开一次性筷子，点了点头。盒饭挺好，有菜有肉，虽然冷了稍显油腻，但他依然吃得面不改色。

只要是工作需要，他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彭昕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小老弟虽然进退有度，但不大爱说话。不过他并不介意，他是个话痨，自己就能唠完整场单口相声，还不耽误嚼东西。更何况柏桦又不是完全不说话，偶尔出声回应，彭昕就更来劲了。

于是午饭时间结束后，柏桦不仅得到了他进入演艺圈以来的所有作品名单、生日、三围、粉丝名称，甚至连其父母的职务，老家在哪，有几个前女友都一清二楚了。

然而彭昕则完全没有被人套话了的自觉，还以为自己和柏桦小老弟聊得非常投缘，追着人家互相加了微信，并拍了合影试图发朋友圈。幸好被助理及时阻止，这才没一不小心提前透了图。

简直不知道谁才是年纪更大的那一个。

下午开工，高导终于控制住了想要一口气拍完雪奴所有镜头的洪荒之力，将原本定在下午的拍摄计划提了回来，要把女主和男三在军校的对手戏拍出来，这期间没有雪奴的镜头。

不过柏桦没能开溜，因为导演吩咐了，下午要把雪奴的定妆照搞出来，连夜交给后期修图，尽快放到网上去。毕竟别的角色都已经放出来了，就差他了。

云姐对导演临时给她增加的工作量没有任何意见，伙同服装师一起摩拳擦掌，盯着柏桦的眼神如狼似虎，令身经百战的他都莫名有了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我为什么想逃？

柏桦在内心唾弃自己，怀疑自己被身体的前主人影响了。为反抗这种奇怪的想法，他反其道而行之，在云姐她们满意的目光下自觉地走进了化妆间。

完全不知道，自己宛如一个欢快地奔向狼外婆的小红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