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涕零?”
白如竺猛然一怔,耳畔传来的声响让她恍惚间疑是幻听。
她坐在地上,四周荒山野岭,空无一人,只有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身旁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看样子是前不久刚下葬的,不知墓中人是被害身亡,还是寿终正寝。
那声音似乎叹了口气:“哎,想必你也和那些盗墓者一样,听不到我说话吧?”
“我能听得到。”白如竺用袖子擦干眼角的泪痕,脸上原本喜庆的妆容早已斑驳不堪,显得格外诡异。
“你真能听到?”那声音显得极为震惊。
“我又不是聋子。”她神色淡然,这几番交谈下来,已觉察那声音并无恶意,语气平和,不带半分威胁。
“你不害怕吗?”那声音试探着问。
“害怕?”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怕?”
“可他们都怕小鬼。”
“他们?”白如竺冷笑一声,“他们怕小鬼,却敬仰神灵。”
“可若我所敬仰的神灵真能帮我脱离苦海,那我所受的苦楚又算什么?”
她的话让那声音一时沉默,仿佛勾起了他生前的回忆。眼前之人经历的苦难,似乎比他自己经历的还要惨烈。
今日是他的头七。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劝说来扰他安宁的盗墓者,可惜那些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然而,眼前这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却不同。她的出现,竟吓退了那两个者心没者胆的盗墓者。
但也不用猜想她是逃婚而来,这时间段能逃的什么婚嘛,他大概能猜想得到——无非是阴婚。
白如竺仔细打量了这座墓,坟土被挖得凌乱不堪,棺材的一角已经露了出来。显然,这里经常有人光顾。
她撸起袖子,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你这棺材里有什么好宝贝?让他们争着抢着来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与她交谈几句,觉得她并非恶人,便由着她挖吧,权当泄愤也无妨,毕竟他生前欠下的风流债引得死后陆续来他墓地泄愤,
“没什么宝贝,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打开看看。”
女子没有动手,反而将旁边挖出的土重新盖了回去。
“里面要是有财宝,早就下葬时被人取走了,哪还轮得到后来者?”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见识。“可万一真有呢?”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语气淡然:“真有?你这小鬼也别说笑了。真有财宝,你还会葬在这儿?”
他忍不住笑了:“你这样帮我盖上,明天还会有人来打扰我,你这是白费力气。”
......
她垂眸沉默片刻,“那我就再发发善心,帮你刻个碑吧。”
“你可知我是谁?”他有些好奇,这女子若知道他的身份,否则不会如此从容。
“知道啊。”
他闻言瞳孔骤然一缩,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他死死盯着她的脸,试图从记忆深处翻找出关于她的蛛丝马迹——难道生前曾与她有过纠葛?可任凭他如何回想,脑海中始终一片混沌,只有模糊的片段如碎镜般闪烁。
女子用袖口擦了擦额头,语气淡然道,“不就是个想借尸还魂的家伙嘛。”
他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如此,
她显然没认出他来。若是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怕是再难保持这份平静。毕竟,若这世间唯一能听见他声音的,恰巧是生前结过梁子的旧识,如今这副狼狈模样,岂不是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要丢尽了。
白如竺低头凿刻碑文时,他始终凝望着她。可那低垂的颈项,散落的发丝,还有她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都像隔着一层雾。直到最后一凿落下,他却连她完整的侧脸都未曾看清。
墓碑刻好后,她将它竖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财宝已取,尔等无用之辈”。
他哭笑不得:“姑娘好口才。不过,你就不怕他们看到这个,反而拿我的墓地泄愤吗?”
“那你这小鬼自求多福。”白如竺憨厚一笑。
她这一笑,配上那斑驳的妆容,竟让他打了个冷战。
“好了,若是有缘阴曹地府见。”说完,她双手交叠于身前,郑重地欠身一礼,待直起身时,已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月光下,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晚的雾中。
他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想这女子倒是死后岁月里难得的趣人。
不多时,他那飘摇的残魂竟沉沉睡去——这也许是黄泉路上头一遭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