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见到沈候的朋友,眉豆没想到他神神秘秘不说名字的那位朋友是袁子禾,她上大学的时候和沈候的一群朋友一块儿玩,其中就有这位袁子禾,她以前还偷偷和沈候笑话他的名字:“袁子禾,原子核,吓唬谁呢?”
仨人天南海北聊了一晚,结果就是袁子禾说他做不了主,负责这个项目的另有其人,不过他可以帮忙引荐。
于是眉豆又多待了两天,沈候先回去了,他的重要客户还没离开,得回去亲自接见。
韩行在眉豆见项目负责人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叮嘱了她两句,又问说:“后面需要我过来吗?”
她在饭店包厢里百无聊赖地踱步:“不用呀,我又不是应付不了。”
“怕你发虚。”
“有朋友在呢,才不虚。”
袁子禾坐在沙发上滑手机,闻言抬头朝眉豆笑了一下。
韩行有点酸溜溜地说:“沈候就说沈候,非得说朋友。”
“他回去了,”听到他的名字,眉豆脸上升腾起一股红晕,“是他大学时候的一个朋友帮忙引荐的负责人。”
听筒里的声音停了停,韩行又提醒了她几句,两人才说再见。
见她收起电话,袁子禾走到她身后幽幽地开口:“你和沈候还好吧?”
“啊?”眉豆诧异地转身,绕过他在沙发上坐下,“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袁子禾像摄像头似的锁定住眉豆,跟着她转身:“我看你俩挺好的。”
她闭上眼睛,无赖地摇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说沈候后来带回家过一个女朋友,被他妈妈评价说,”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眉豆好奇的眼神看过来,才把话说完,“不如眉豆。”
她笑了一下:“得了吧。”
他还想说两句,服务员已经拉开门,项目负责人叫钟本聪,袁子禾走上去迎接,向他介绍眉豆:“钟叔叔,这是我朋友,羊角食品的负责人眉豆。”他又转向眉豆介绍道,“钟本聪,钟总。”
眉豆心里觉得滑稽,忍着笑,露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钟本聪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和颜悦色道:“我得先说明啊,比特币不是我发明的,我姓钟,时钟的钟。”
她这才放心地露出笑容,和他握手:“钟总你好,我是眉豆。”
钟本聪简单和她寒暄两句,转头又问袁子禾:“女朋友啊?明天告诉你爸爸去。”
“什么呀,”袁子禾看着眉豆笑了,“我好兄弟的女朋友。”
有袁子禾在的场合都特别热闹,哪怕只有三个人,哪怕三个人中的两个人还是来谈工作的,他都能把场面炒得火热,笑声不绝于耳。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眉豆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应酬,谁的产品好、谁的价格低,这都是白纸黑字一清二楚的事,谁合适就用谁的呗,非要一块儿吃两三顿饭,好酒好菜贡上,好话说尽才肯签字,何必呢?
韩行听完她的抱怨,只是很简单地笑了一下,对她说:“大家能做出来的东西都差不多,能给的价格也大差不差,都是一样的条件,人家凭什么要用你的?这时候看的就是交情了。”
眉豆被他三言两语说服,从此老老实实在饭桌上给嘴巴抹蜜,她别的做不了,说两句好听的没问题。
一晚上眉豆和袁子禾你一言我一语地给钟本聪灌了不少**汤,送钟本聪上车的时候,他喝得满脸通红,思维稍微有点迟钝,大着舌头和眉豆约定:“眉……眉经理,下周二,我带着团队去你们公司考察。”
眉豆也没少喝酒,有点儿浑身发热,腿软得没力气,穿着高跟鞋根本站不住,索性脱掉,光脚踩在地上,笑容满面地说:“好,下周二,定了机票告诉我,我去机场接您。”
车子刚驶离,眉豆就蹲在地上起不来了,食指和拇指拧着眉心,耳朵里传来尖锐的耳鸣,她难受得恨不得立刻昏过去,五脏六腑都没知觉才好。
袁子禾蹲下来,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要不要紧,眉豆?”
“没事,没事,”她稍微摆了摆手,又立刻收回去扶着脑袋,苦笑道,“让我再蹲一会儿,现在真是一点都站不起来。”
“我看你一杯一杯喝得这么实在,还以为你多能耐呢。”他一屁股在冰凉的地上坐下,把眉豆的高跟鞋拎到一边,外套折了两折垫在地上给她坐,“别蹲着了,累不累啊?”
她坐下来,揉了两边的太阳穴:“不喝怎么让他觉得我们有诚意啊?”
“诚意有什么用?那孙子精刮得很呢,你留点心眼儿。”
袁子禾的手机亮起来,有电话打进,他接起,目光落在眉豆身上,她头晕得抬不起来,额头抵着屈起的双膝。
“我们在侧门,她喝多了,站不起来。”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起来:“你再不来我可就抱她上去了。”
三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他们跟前停下,沈候提着一只棕色行李袋下来,把袋子往边上随手一丢,半跪在眉豆身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喂,眉豆。”
当眉豆惺忪地抬起头,看到沈候那双大眼睛就在自己面前,她第一反应竟是感慨他的眼睫毛,那么细细密密地绕着眼睛长了一圈,如同描边,恍惚间她抬手摸上去,笑得一副醉样:“你画眼线了?”
这话一出口,就像回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群人在家里开派对,还叫上几个朋友的朋友过来一起玩,所有人都挤在客厅中间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只有眉豆和他躲在沙发后面,她指着他的眼睛问:“你画眼线了?”
“我画什么眼线?是睫毛,不信你摸。”
她就真的抬手摸上了他的眼皮。
此刻沈候低下头笑了,他说:“我画什么眼线?是睫毛,不信你摸。”
她就真的抬手摸上了他的眼皮。
沈候无奈地抓下她的手,拎起两只高跟鞋和行李袋,把眉豆抱起来,朝袁子禾扬了扬下巴:“走了啊。”
袁子禾弯腰捡起他的外套,抖了抖灰:“嘿,我就是一工具人呗。”
沈候回头朝他笑:“到时候单约你。”
“嘁,没良心的。”
“谢了啊。”
走进酒店后周遭温暖起来,眉豆昏昏沉沉间脑海里闪过一线亮光,她忽然秉着一口气撑起上半身,双腿被沈候拖着,她双手捧过他的脸,疑惑道:“沈候?”
他笑容灿烂:“真没画眼线。”
她很快没了力气,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侧着脸趴在他的肩颈:“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说话的气息落在沈候的皮肤上,他怕痒,脑袋扭向另一边躲了躲:“公司没事了。”
“什么?”
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就来看看你有事没事。”
眉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她知道她笑了,沈候推开她的脑袋笑着抱怨:“痒死了。”
一切如同上回眉豆喝酒喝到不省人事的样子,她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房间里没有人,衣服还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手机放在枕边充上了电。
唯一的区别是,这回她清楚地记得是沈候把她送回的房间。
简单洗漱后眉豆给他打去电话。
“我醒了。”
“几点的飞机回去?”他那边有键盘打字的声音。
“晚上八点。”
“饿吗?”
他问起来眉豆才觉得肠胃空得有点难受:“好饿。”
“下楼吧,去吃点东西,我晚上送你去机场。”
沈候带她去了他们大学时期找到的最好吃的餐厅,在景山公园旁边的三眼井胡同那里,只要两人想不好上哪吃饭就去那里,没有哪回不是吃撑了出来的。
下午没什么人,他们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一张铺着白色桌巾的方桌,眉豆正对着窗户坐,沈候没有坐她对面,而是坐到眉豆左手边,和她坐成直角。
两个南方人每次来都点腌笃鲜,还有橙香排骨,袁子禾一个正宗的北方人和他们来吃的时候,对着这道排骨犯难,酸酸甜甜的他吃不下去,眉豆和沈候却喜欢得不行。
到底他们是一个地方的人,口味大差不差。
眉豆看几只麻雀停在窗外叽叽喳喳看出了神,沈候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提醒道:“别发呆了,到时候赶不上飞机。”
她却突然想起了趣事,话还没说笑容已经挂脸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分手之后,我带我当时的男朋友来这里,刚巧碰到你带了你那会儿的女朋友。”
他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眉豆在笑什么,可他就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她笑了起来。
“我后来又和别人来这里吃饭,你猜我碰到谁?”
“谁啊?”
“你那个前女友,她带着她的新男朋友来这里吃饭。”
沈候大笑道:“看样子这家餐厅是真的好吃。”
回忆一旦开头就滔滔不绝,他们说起很多以前的事,开心的事想起来愈发开心,而以前的争执和不快到今天回头看,好像也变成了一桩桩滑稽的小事情。
“怎么我们以前一吵架就分手?”沈候现在想起来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每次我们上午分手,你下午就已经交到新女朋友了,”眉豆从他碗里抢过来最后一块排骨,“你是不是偷偷养备胎啊?”
“你才养备胎呢,”他去夹最后一只茄盒,“明明是我们十二点刚吵完架,十二点半你已经找好新男朋友,和人家手拉手在食堂招摇过市了。”
“茄盒我也要。”排骨还没咽下去,眉豆就急着从沈候碗里把最后一只茄盒夹出来。
沈候按住她的筷子:“凭什么排骨和茄盒全是你的?”
“我马上回去就吃不到了,你今天又不走,晚上你再来吃呗。”
他反驳:“别弄得好像满世界只有这里有茄盒似的,你回去找个北方菜馆吃啊。”
眉豆耍无赖:“那我把排骨吐出来给你。”
“你吐啊。”他看戏似的看着眉豆。
“我吐出来你必须吃进去。”
“你先吐你的吧。”
眉豆做势要吐,沈候放松了警惕,她一下挣开他的手,夹起茄盒就往嘴里塞,两面的脸颊被撑得鼓起来,她艰难地咀嚼。
“真是的,”沈候闷笑一声,往她的茶杯里添水,“噎死你。”
从餐馆出来时间还早,他们就上景山走了一圈,以前他们吃完饭也常上来走走消食。矮矮的一座山,十分钟就登顶了,海拔不高,却能俯瞰整个城市,脚下就是人挤人的故宫,远处还能看见中国尊。
两人倚靠栏杆站着,齐刷刷地双手环抱在胸前,目视远方。
这里的天永远是灰的,却衬得古朴的朱墙格外庄严。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每每在网上看见一些照片,好像有感应似的,一看就知道拍的是这座城市。
毕业的时候眉豆是毫不犹豫就收拾了行李回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现在想来竟然对当时的决定感到怀疑,北方好像也不错。
如果当时真的留在北方呢?
眉豆扭头看了一眼沈候。
回到南方,眉豆觉得这里真是温暖如春,上班都不穿大衣了,一件毛线衫贴着她薄薄的身体,看上去清凉得很,妈妈看见了骂她:“晾骨头。”
眉豆回家里吃早饭,咬了几只小笼包就匆匆往外走,妈妈在她后面追着拿了件外套出来:“春捂秋冻你晓不晓得!”
“公司有空调啦!”
一整天她都不得闲,出差回来大堆的汇报要写,庆幸自己做到今天总算混了个小经理当当,报销单可以指派底下的组员帮忙整理。
所有的文件汇总完已经临近下班,眉豆匆匆打印出来,去韩行的办公室找他。
“韩总,我来汇报了。”
韩行看她装模作样的劲儿就想笑:“怎么样?”
“恐怕预算还要加。”
他哼一声,翻开文件夹扫了两眼:“每个项目过来汇报的第一句都是预算不够,得加。”
两人正经说起工作,眉豆就在他桌前的两把椅子里挑一把坐下,翻开笔记本,对着上面一条一条记下的重点侃侃而谈。
中途宋密秋过来敲门,见两人一脸严肃,他也不打断,在眉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仔细听着。
“下礼拜二,钟总说过来我们公司聊。”说完最后一条,眉豆抽出夹在笔记本封面的原子笔,等着记录韩行的反馈。
宋密秋却伸手拿过她握在手里的那支笔,不断按动尾部的按钮:“眉豆,我必须要插一句,这个项目秦亭也在争。”
“啊?”她看看宋密秋,又看了看韩行,他的手机亮了一下,很快震动起来,但是被他按掉了。
“那个钟本聪之所以和你约礼拜二,我听说是因为秦亭的人约了他礼拜一见。”
眉豆低头不语。
“这个项目回报相当可观,唯一的投票渠道就是印在产品包装上的链接,到时候一定供不应求,”宋密秋走出办公室前最后说了一句,“必须拿下。”
等他走远了眉豆才沮丧地往韩行桌上一趴:“老板一张嘴,员工跑断腿,说拿下就拿下啊?”
韩行却不合时宜地笑起来:“钟总叫钟本聪?”
眉豆直起身,她就知道韩行听到钟总叫钟本聪会是这个反应:“嗯,比特币的那个中本聪。”
“拿不下项目,认识中本聪也值了。”
她笑语嫣然:“下礼拜二,你得和我一块儿去。”
“怎么,不是说你一个人应付的了么?”
眉豆去了一趟北方讲话就带点儿那里的味道:“那孙子太能喝了。”
韩行看她一眼:“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不对,不是‘那’,得说‘内’才正宗呢。”
眉豆离开他的办公室后,韩行回拨那通被他挂掉的电话。
“查到了?”
“我知道这个人,秦亭的市场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