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老板,今天我不能去上班了,”照着镜子的小女孩圆圆的手指提了提自己不存在的领带,用那张稚嫩的脸神气地说道,“因为我要去我的8岁了。”
“乐乐,乐乐来帮妈妈挂衣服。”
门外一个女人抱了一盆衣服回来,没脱水的衣服很沉,她把搪瓷盆放下,喊屋内的小女孩。
还在照镜子的伍元乐赶快停下手上的动作,先回答了一句:“诶,来了!”说完觉得不对,蹦下凳子又慢吞吞补了声“妈妈”。
不过忙于收拾衣服的女人没注意伍元乐的动静,她已经在门外拧起衣服了。
伍元乐没急着出去,她先将木凳搬到桌子下面确保不会绊倒人后,才小跑到门口,从竹子做成垂挂的门帘边钻出她的小脑袋,一脸兴奋地问面前的女人:“妈妈,我们去哪儿?”
女人抬头看见伍元乐喜悦的小脸,突然觉得忙了一天也没多累,她跟伍元乐说:“来乐乐,你拧这头,妈妈拽着这头,我们快点把衣服拧干,妈妈好做饭。”
她递给伍元乐一件衣服,安排道:“我们朝反方向拧,把水挤出来。”
“哦,好的,”伍元乐又忘记了,于是她补上,“妈妈。”
伍元乐走出门帘,接过妈妈手里的衣服,衣服水很多,手一握住就湿了,水滴还顺着手臂往下滑。
伍元乐记得妈妈说的反方向拧,别说还挺难,她的胳膊都要别过去了,水哗啦啦从衣服中间被挤出来,在水泥地面上积了一小滩。
伍元乐看挤不出来了,抬头看妈妈,妈妈也最后挤了一次,把衣服放到另一个干净的盆里,说:“来,下一件。”
伍元乐接了过来,一件一件跟着眼前的妈妈拧干水,看着妈妈又放进干净的盆里。
可能是注意到伍元乐的眼神,妈妈擦了下汗,说:“乐乐你在旁边等着吧,剩下的妈妈来。”
“没事妈妈我不累,我接着帮你!”伍元乐还挺开心地主动走到妈妈旁边想接着拧,没想到妈妈像没看见她一样,即使伍元乐的手都搭上了衣服,妈妈也没有转一下视线。
伍元乐晃悠着衣服,说:“妈妈,妈妈,我帮你!”
而伍元乐的动作一点也没影响到妈妈,女人还在拧衣服,拧好了就换下一件,即使是觉得小孩子闹腾不理睬,也太夸张了吧?
伍元乐忍不住把脑袋伸到女人脸前,但对方没有一丝停顿,看起来更像她根本看不见伍元乐。
伍元乐松开了衣服,女人一下子抬起眼和伍元乐对视,然后吓了一跳一样后退半步,吐槽道:“乐乐怎么突然把脸伸过来,吓了妈妈一跳。”
“妈妈去挂衣服呀,乐乐去吗,还是在家里等妈妈?”
伍元乐愣了愣,她犹豫两秒,说:“我跟你去。”
妈妈笑了下,说:“好,那我们走吧。”
“乐乐你抱这个小盆,桶给妈妈抱,你小抱不动的。”
伍元乐很想帮她抱大桶,她抬头跟女人的双眼对视,像是读懂了伍元乐的眼神,女人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妈妈知道乐乐想帮妈妈,等你长大了就做得到了,现在就抱小盆好吗?”
伍元乐脑袋上的手掌凉凉的,刚拧完衣服的手不像前几次那么温暖。她点了点头,抱起小盆跟着女人上楼,她们得去天台挂衣服,正值夏天,太阳晒过很快就会干了。
伍元乐不声不吭跟着妈妈爬楼梯,楼道没有灯,不过好在楼梯不长。
而想起刚才被妈妈无视,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情况,从她能够来这个时空以后,她从来没经历过女人“看不见”她的情况。但也可能有,在她和这具身体本人、和这个时空已经做过的选择相悖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被“无视”了,只是她没发现。
想到这里,伍元乐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惆怅来自哪里,她无法更改这个时空的任何选择这件事,她来之前就知道了。
毕竟这是和她的时代完全不同的时空,连衣服都要自己手洗、自己拧干,在她的时代里哪有这种事啊。
而且居然还蛮有意思的!
想到这伍元乐不觉得郁闷了,她又变高兴了。毕竟她一个28岁大龄剩娃终于能开启回旅,拥有一个童年,对她来讲可能是迟来的更懂得珍惜吧,她很注重回旅体验。
所以已经这么可怜了,她决定不浪费时间在不高兴的事情上,珍惜每分每秒的家庭幸福。
她抬头,楼梯口的阳光照着妈妈的背影,染了层光晕,伍元乐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等伍元乐爬上最后一层,妈妈正一只手将桶夹在胳膊与身体间,借着固定在地上的钢材梯子把桶往上挪,另一只手扶着梯子慢慢爬上天台。
伍元乐凑过去,睁大眼睛看妈妈的动作,等妈妈爬上天台,她扶着梯子就打算试一遍,还没等她行动,妈妈就从天花板那个口探出头,看见伍元乐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说:“乐乐你不要动,妈妈下去拿,妈妈下去。”
“啊?”
伍元乐有点不情愿地抱着盆往边挪,她看着妈妈一层一层踩着梯子下来,忍不住说:“妈妈我自己来吧,我可以的。”
妈妈扶着梯子下来,没有回答。
伍元乐还以为又是做了不同的选择被世界无视了,忍不住叹口气,低声说:“我好想爬梯子啊。”
话刚说完,就听见笑声。伍元乐纳闷地抬头,就看见妈妈眼睛都笑弯了看着她,妈妈问她:“就那么想爬啊?”
伍元乐觉得有戏,抱着盆用力地点头。
妈妈笑得更开心了,从伍元乐手里接过盆,没有说话动作比抱着桶轻快很多,轻松就爬上去了。
伍元乐看她没叫自己,想这是又被拒绝了,脑袋靠着梯子有点丧气,但是她一个28岁大龄剩娃真的很想感受童年,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
于是伍元乐手扶上梯子两边,钢材材质的梯子涂了一层朱红色的漆,已经褪色的漆皮下,是受潮后小疙瘩一样凸起的铁锈。
伍元乐好奇地摸了摸,胳膊敞开握住梯子两侧,她试着爬了两下,问题出现了。她才八岁,胳膊不够长,扶着两边反而不稳定。她身体和梯子倾斜到一起,改成抓着头顶上的梯子往上爬,一下子迅速起来,也更安全了。
等她手脚并用像小猴子一样从天花板的口子爬进去,妈妈已经在天台的挂绳上挂好了两床床单。天空蓝的像一张画布,阳光正好,风试图吹动格子花纹的床单,可惜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太沉,风也拿它没有办法。
妈妈从桶里拿出一件衣服,又拧了两下,看见站在原地没动的伍元乐,笑了笑,说:“爬上来啦。”
伍元乐怔了怔,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妈妈看,她以为妈妈会说她两句,觉得她不够听话,又或者真实的“乐乐”什么也没做,即使她伍元乐爬上来了,妈妈也看不见她。
没有想到,妈妈像早就预料到她会爬上来一样,一点也不惊讶地看着她在笑。
伍元乐往前走了两步,又继续走到了妈妈身边。阳光下,伍元乐的马尾辫被太阳照出了金色,她的胳膊和腿纤细白净,才八岁的小身板比妈妈低一个头。
她说:“妈妈,我来帮你。”
挂衣服这件事伍元乐还是会的,所以她做这件事速度很快,当她好奇妈妈在干什么而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妈妈给床单夹了两个夹子,一头一尾。
“妈妈,你夹夹子干嘛?”
“等它们干了以后就不会被风吹跑了。”妈妈头也没回,继续去挂下一件衣服。
伍元乐领悟地点了点头,情不自禁走到床单下,就盯着那两个夹子看,好像多了两个夹子以后床单就不是简单的床单了。
看了会儿,伍元乐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于是继续去挂衣服,她看见妈妈一头的黑发,又纳闷了。
“妈妈,为什么我是黄头发,你是黑发啊?”
妈妈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说:“妈妈小时候也是黄头发,长大了就慢慢变黑了。”
“你的头发不是还很卷吗,妈妈小时候也是自然卷,长大了就直了,你也会这样的。”
伍元乐惊讶地嘟圆了嘴,她扭头揪着自己的头发看,好奇自己的头发会不会真的如妈妈所说的一样变得又黑又直。
“那要多久啊?”
她又有问题了。
“啊,”妈妈把桶里的衣服已经挂完了,她扶了下腰继续挂盆里的,留了个背影回答伍元乐的问题,随口一说,“大概你成年左右吧。”
成年啊。
伍元乐想了想,这个世界是十八岁成年,要十年啊!
那也太久了吧。
她现在才八岁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