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的公主一家 第24章 那就留下来吧

“它们堆起来比我人还高，应该不是我之后的工作吧，”

“对吧？”她试图从旁观的同事们那里得到一丝肯定。

无人回答。

祈岁深深叹了口气，路过一堆比人还要高的竹简，又经过几摞目测三米高的卷轴，在几本装订好的，跟现在书本装订类似的册子前停下。

“这个是什么？好薄。”她随手拎起最上面的一本，扉页上全是繁体字。

要不还是从最少的一本开始看。

“工资账簿。”

靠在门框的小老板冷冷道。

虽然他平时就没什么好脸色，但祈岁感觉现在他脸色更黑，语气也比平时更加生硬。

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连涂美人也不调笑了，扶额唤着头痛出去。

随后她知道了大家不高兴的原因。

“等一下，你是说，这是你们所有人几百年的工资累计的账本？”

“我们一直都是没有工资的。”

涂美人娓娓道来。

“刚开始，是兴趣使然，大家都见缝插针地抢事情做。”

“后来，这份工作是忙里偷闲。”

“现在，我们是在死里逃生。”

“那么我之前的任务又算什么？绝地求生？”

“习惯就好。”扼腕叹息。

这沉痛又认命的语气，饱含沧桑，充满了故事感。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所以，整个尘余观最有钱的居然是，猫猫道长。因为他把所有买小鱼干的钱都攒起来，平时走街串巷大吃大喝，依靠对面菜市场好心的阿姨们活得很滋润。

虽然每个月的零花钱只有一点点，但从来没有断过，攒了几百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祈岁现在才知道，之前在这里兼职的工资都是猫猫道长用自己的零花钱垫付的，好有实力的猫猫头。

小小一团，浑圆敦实的身躯，着实深藏不露。

“那个，上次是我不对，不应该趁你睡着久偷偷逆着摸毛的。”

“哦，你也知道啊。”尾巴拍了下祈岁的手，转过去，用屁股对着她。

“说吧，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唔，以后西瓜都让你吃第一口？”

“没诚意。”

“午睡的时候给你扇风一小时？”

“勉勉强强。”

“还有免费美甲！”

“这还差不多，嗯？”

“嘿嘿，这下终于被我抓住了吧，别动，指甲都这么长了，长进肉里怎么办！”

终于在受害猫无效的挣扎反抗下，祈.新晋司命.岁了解了一桩生前的心愿，给猫剪指甲。

“这样好很多嘛，爪爪像山竹，多可爱，之前一只灰扑扑的，我想吐槽好久了，他们都没注意到，你自己又舔不干净，看得我好难受！”

“谁家的猫猫这么可爱呀，谁家的猫猫头爪爪像山竹呀，谁是天底下最笨最呆的小猫咪呀？”她的声音逐渐变成夹子，怀里的猫挣扎着要逃跑。

“跑什么呀？你这样的小猫咪可是要被我亲死的。”

祈岁这副变态样子全部落入了另一个人眼里，而她本人浑然不觉。

“微生，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鬼，真的要把金印给她吗？”

“有待商榷。”

“那只胖猫，不管吗？”

“随她。”

随她喜欢吧。

人是没有来世的。

身死则魂灭，再次回归天地，天地灵气会孕育出新的生命。

执念不散者化为鬼，囚于幽冥。

物生灵智为妖，人修炼可成神。

神仙，妖怪，鬼魂与人类共存，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桥梁有二。

司命的尘余间，鬼界的幽冥司。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问题！”

接手新工作前，他们轮流给祈岁补课，今天轮到猫猫道长。

“你刚刚说幽冥是在地底，那神仙是不是应该都在天上？”

“咳，这个，以前都是这样的，只是偶尔在几个特定的日子，天官们会下凡，处理凡人信徒的祈愿。”

“不过中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变故，天庭大半损毁，大批神仙陨落，或陷入沉眠，如今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残骸。”

“更加具体的，我也不了解。”毕竟那时候他还是一只连化形都很困难的小猫咪。

到午休时间，祈岁拿着蒲扇给猫猫扇风，自己也昏昏欲睡。

她最近总爱做梦，虽然小老板说，鬼是不会做梦的。

梦里面看不清人，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带着一只小狐狸。

没有发生什么很特别的事，日常就是看书，写字，摸小狐狸的头，偶尔会出一趟远门。

出去的时候，小狐狸很乖巧地在门口等人回来，有时候几天，有时候几个月，最长有一年。

狐狸似乎很擅长等待。

知道后来有一次，狐狸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你要走。”

看着她给院里的菩提树浇水，给养的小动物们备好了吃食，又将门口打扫了一边，给他换上了新的，漂亮的窝。

“何时回来？”

“我也不清楚。”

天地动荡，她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

“别担心。”她摸着狐狸没收回去的耳朵，声音很轻，字字重如千钧。

“我会将人间，带到你身边。”

那是司命殒身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祈岁抚摸着额头上已经不明显的纹路，整个人还沉浸在梦里离别的郁郁中。

那是上一任司命的记忆，她是微生尘的主人。是因为继承了印章和神位，所以她才会看到这些？

醒来月上枝头，她推开窗，熟练地飘出去。没错，她就是不做人后连路的懒得走的懒鬼。

“微生尘，他今年多少岁啊？”祈岁坐在寒木春华廊边，手指缠着一支细细的藤曼，自言自语。

“约莫一千岁，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衣带上还沾着晚间的雾气，凉凉的。

微生尘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她，末了点头满意道：“果然印章给你是有用的，魂魄稳定了很多。”

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顺手将一串碧绿的珠串带在她手上。

“这是什么，暖暖的？”

她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度了。

“没什么，我这次去的地方很有意思，那里的女孩子们人手一串，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带着好玩。”

祈岁想起自己父母出门后也会给自己带一大堆不实用的东西，笑出了声。

“不喜欢？”

“不，很喜欢。”她整个人躺在木地板上，举起手腕欣赏，每一颗珠子在月光下格外剔透莹亮，“以前爸爸妈妈出门，也会给我带东西回来，不过都是他们喜欢的，很少有什么是他们觉得我会喜欢的。”

“你是不是，很想家？”

他问得小心，祈岁其实真的无所谓，“还好吧，其实我成年后每年跟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固定了，谈不上想不想。”

微生尘好似还要开口安慰，祈岁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反客为主，问他：

“你呢，你一直都在这里？”

“应当是，这些绿植，也陪了我好几百年。”

“养得真好。”

“我没有管，是它们自己，一直郁郁葱葱的。”

“为什么没有种花？”这里的草木很多，花却很少。

“听人说，这些是上一任司命留下来的。”

“原本也是有花的，开花与否，要看它们的心情，比方说现在，”

他纤长的手指掠过耳畔，轻点在一处枝叶上，那枝叶颤悠悠地伸长，在她的鬓边，开了一朵小白花。

“这不就开花了？”

他们之间距离并不短，中间还能坐下两人左右，可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微生尘就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抬头就会碰到。

实际上，他也只是指尖轻轻碰了碰异常茂盛的，即将蔓延到门口的藤上开的花而已。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微生尘在廊前默默看着，她比自己想象重要更加适应这里，甚至没有想家。

“你在人间，过得不开心吗？”

正在数藤曼上新开小白花的祈岁一怔。

亲人朋友之间的寒暄，大多是你过得好不好，很少有人会专门多问一句，你过得开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就要反驳“没有啊，怎么会不开心”

但是微生尘目光那么柔和，那么锐利。

“嗯，没有不开心，”

她低头摆弄手腕上的珠串，玉石相击，惊扰了夜色，不远处的灌木丛竟飞出几只萤火虫。

她又补上一句：“但也不算开心吧。”

这些天关于神仙妖怪鬼魂的知识学了不少，知道人死后会追忆生前最美好的事，可是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值得回忆的。

活着的十几年，不是没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只是都没有给她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反而是那些不好的情绪，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反上心头。

变成鬼之后，除了闻不到花香，世界仿佛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灰蒙蒙的，但是她能够看到的东西变多了。偶尔也会被吓到，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能我不太适合做人吧。”

可是不做人真的很开心！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 那就留下来吧。”

“以后不会再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