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回来了!”明瑰坐在廊前研究自己的双腿怎样才能变回尾巴,倒掉在后面的商玄正在昏迷中。奈何这位天族的未来储君身体实在太好,每隔几刻钟都会悠悠转醒,她还要时不时被迫听几句胡言乱语。再多呆一会她真的会忍不住把人丢出去。
明瑰委委屈屈跑过去告状:“秋千坏了,鲛绡也不见了,我织了好久!”为了加深商玄的罪名,她又补上一句:“想送你发带来着,半日才得了三寸,他突然闯进来,落入水中不见了。”
其实她还没想好用途,东西不见了是真的,她原本也想给越堂岁送谢礼,现在想来自己织的鲛绡发带正合适。
被倒挂着什么都没做的商玄又多了个罪名。
“虽然确实是你的亲人,但主人不在家中,私自闯入也是不好的,我刚刚没把握好分寸,小小教训了下,没关系吧?”
有鱼尾时,她用尾巴尖直立还能勉强与他实现齐平,现在变成人身,站在略高一些的长廊上,还比越堂岁矮一大截。踮起脚尖还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这个姿势还不能维持太久时间,脚酸。
明瑰:……人的身体好脆。
“嗯。”看着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明瑰也就愈发大胆:“那,再小惩大戒,也合情合理吧?”
“你想如何?”
看见了人,越堂岁原本急躁的心平静下来,近乎溺爱地看着她这点小心思。
“咳,”她清了清嗓子,预备得寸进尺,“也没什么,虽然他对我无礼,但我这人一向大度,就让他对我赔礼道歉,再承诺以后见到我都退避三舍,这次就先原谅他。”
“这样简单?若是他下次还冒犯你呢?”他目光诚恳,不像是在糊弄或是在反讽。
这下轮到明瑰疑惑。
不是,再溺爱孩子也不能这样吧?明瑰觉得今天的越堂岁简直不能叫好说话了,像是被人下降头。当然她是没有对他施任何幻术的,鲛人语的歌她一首都不会。
不是吧?她可是在人家的地盘揍了人家的小辈一顿,还把人吊起来倒挂了一个半个时辰,虽然占理,一般人也会觉得她太过分了吧?
“呃,你不是在审问我?”难道他看出来自己其实还在他外甥身上下了清心咒,还有十几个幻术和困阵在慢慢折磨人?
不会吧,她刚刚撤得很及时啊。
心虚的目光慢慢挪开,瞥了眼身后的商玄,嗯,还晕着。
“自然不是。”
发现越堂岁好像是真的在纵容自己,明瑰当然不会见好就收。
“那,我现在是你的客人,也算是他的长辈,以后他见了我,是不是该行礼问好?”
“可。”
“!!!”
“舅舅!”商玄不合时宜地苏醒。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捣乱!”明瑰一个哑咒又扔了过去。
“那他应该唤我什么?明夫人?有点奇怪。”
一声轻咳打断了明瑰纷杂的思路,“你觉得,越夫人这个称呼,如何?”
“可以呀以后就让他见到我都行礼叫越,夫人?”
明瑰睁大眼睛,她怀疑自己听觉有误。
“你说的,越夫人,是什么意思?”
“有些仓促,未能备礼,过于简陋草率,不过你可否给我一个答复?”
清冷月色下,明月般皎洁的仙君颔首低声询问她,要一个答复。
仿佛又回到凡间河边灯火辉辉的那夜,他俯身拭去她的狼狈,说将月亮送给她。
她承认,那一瞬间,心底是有触动的。
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男女之情,分分合合,纠缠不清,不过如此罢了,她才不会像凡人那样为情所困。两辈子,她跟商玄的婚约不过是出于两家利益结合,前世她看重这些,现在却不在意,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其实并不明白何为喜欢的,也从未有人教过她。
“我,我可以拒绝吗?不是,我,我还没想好,你等一等,我需要点时间。”越堂岁是很好的人,即便是拒绝的话她也要时间酝酿,想好怎样说才会让对方没那么伤心。
于是两两相对,沉默了半晌,甚至商玄都解开了她留下的困阵术法。
这次没等到明瑰动手,越堂岁直接将人丢到院子外面。
明瑰失笑。
越堂岁偏过头,似乎是在问他可以说话了吗。
“好了,你说话吧。”
“你又因为他笑了,明瑰,你很喜欢他吗?”
“喜欢谁,商玄?没有啊。”
见她眸底清澈不似在说谎,他终于放下心来。
“回答你之前,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先回答我。”
“我,可以拒绝吗?”
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第二,若是拒绝,我们的关系和现在会有变化吗?”
“不会,你依旧是我的朋友,我的客人。”
“第三,若我答应,会有变化吗?”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梳头,听你弹琴,院子随你折腾。”
“好像没什么太大变化,答应与否。”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要骗我,客观评价,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有点小聪明,有时候很勇敢,懂得知难而退,言行一致,守承诺,有点娇气,但很可爱。”
“明瑰是很好的姑娘。”
“那我不漂亮吗?”
“漂亮。”
“那你喜欢吗?”
“喜欢。”
“越堂岁,我答应你了。”
“你最好牢记今天说过的话,若是没能做到,我就,”
“我就与你合离,再也不见你。”
应该相信他吗?可以相信他吗?这个不问世事,不染凡尘的仙君,会对她动情?
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更合适的解释。
见过她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样子,见过她被困浅滩的狼狈样子,见过她对人恶言相向,却依旧包容,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那我还算想被人唤明夫人呢?”不喜欢被冠上别人的姓氏,“我很喜欢明这个字。”
“随你,以后让人改唤我明仙君也可。”
可以相信他吧,他是月亮仙君啊。
“不叫你明仙君,叫你月亮仙君!”
“好。”
“只准我一个人这么叫!”
“好。”
“我的秋千坏掉了。”
“修好了,试试看?”
“不要,我今天在那里坐了一上午。”
“鲛绡也不见了,我织了好久的。”
“明日将池水放干了找。”
“为什么要明日,今天不行吗?”有些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
“先去给你的脚上药。”
他不说还好,明瑰都没发现,自己的双腿居然如此脆弱,多走了两步就擦破了,地面明明很光滑。
脚心后知后觉的疼,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大尾巴。
“走不动了,你背我。”
正准备将人抱起的越堂岁弯下腰。
“商玄找你应该是有别的事情,不管他吗?”
“你的事要紧。”
小心翼翼上药,又将人哄了好久,明瑰终于困了。
“要我留下来陪你睡?”
“不用了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自己睡觉。”
“晚安月亮仙君!”
“晚安,明夫人。”
明瑰翻身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住,虽然说了晚安,其实根本睡不着。
她是不是答应太快太草率了?凡间嫁娶,规矩可多,定下婚约前还有双方表明心意互赠信物,之后是冗长繁琐的六礼,女子还要自己绣嫁衣,待嫁时间长达一年。
但是,越堂岁有将院子里的禁制交给她,也带她赏灯观月,也有为她束发更衣,明月皎皎,是为见证。
明日若是寻不到鲛绡,重新织一段做发带赠与他吧。
这样想着,竟也渐渐睡着了。
被丢出去,商玄并没有走,仍候在门外。
“以后做事别这么毛躁。”
“是,北境有异常动,我太心急了,您莫怪。”
“此事我已察觉,会去同天君商议。”
“还有事?”
“沈明瑰,虽然是您的客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不合适,烦请让我带回。”
“你以什么身份开口?”
从前只觉得这个长辈不好亲近,但也还算和蔼,此刻商玄却感知到沉重的威压,和如有实质的杀意。
“你们的婚约已经作废,我在场。”
“你敢说你没有别的心思吗?”
“有,”越堂岁坦然承认,“不仅有,而且已经实现。”
“什么?”
“以后,见到她记得向长辈行礼,不过,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他转身关门送客。
“你逼迫她了?”
“你觉得,明瑰会受人胁迫?”
“可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你也说了,是曾经。”
“以后若有要事,差别人来寻,禁制我也已经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