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的说了声没有,苏璨用冷水泼脸,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苏少爷,今日该上课了,书本笔墨都放在篮子里的。”
装上课用的书本笔墨的,可以叫篮子,也可以叫小书箱。
大小跟拎着买菜的提篮差不多,分为两层,下面那层又分成两格,大一点的放书本,小一点的刚好放下一块砚台。
上层略浅,刚好能放半刀纸,旁边还有一条凹槽,可以放两支毛笔。
上下层合上,再盖上盖子,外形看上去跟盈丰楼的食盒特别像。
匆匆干掉早饭,两人提前一点到了丙班的讲堂。
里面已经坐了两人,不认识。
他二人进去后,在靠后门的地方找了两张书案坐下。
不多会儿,认识的那几个学子也陆续进来。
大伙儿相互问了好,也没多寒暄,坐下来安静的默书。
“今日讲郎要讲诗经,正好是玉光你擅长的。可千万别大意,讲郎最喜在你擅长的地方打击你。”
旁边那位也是昨天的酒饭朋友,小声的提点了两句后,拿出自己写的诗文继续斟酌。
酒是没白喝。
昨日饭间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各讲郎的好恶,虽然不尽然,但多少有点了解。
这位诗经讲郎作诗是一把好手,但嘴毒也是出了名的,并且因为过于喜欢诗经而对其他功课就没那么上心,考了五六回都没考上举人,一怒之下决定再也不考,跑来书院做了先生。
平生最喜欢就是打击学生,还美其名曰让他们学会抗压。
对这种老师,苏璨不喜欢,但也不排斥,只要他有真才实学就好。
过了半柱香时间,讲郎才慢悠悠的进来。
他直接往讲台上一座,身子一斜,单手撑着头,居然就这么打起了瞌睡。
从未见识过这种情况的苏璨跟白灵益交换了个眼神,再隐蔽的打量了下完全不显意外的同窗们,他俩也没露出啥诧异表情,继续读自己的书。
“走开,敢拦着本少爷,给你腿打折。”
外间突然传来声音,讲堂里的学生们纷纷看向外间。
从洞门走进来几人,领头的穿着云纹绣花的蓝色锦袍,头上带着玉冠,上面还有一颗硕大的珍珠。
看这人长相倒也配得上这身衣饰,只可惜他此刻的表情让原本俊秀的五官微微扭曲。
“宋木青,你给本少爷出来。”
他带着人站在阶梯下,还算知道不能擅闯讲堂的规矩。
被他唤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依然在酣睡的讲郎。
耳边传来喧闹声,讲郎睁开一只眼看了一下,嗤笑一声,姿势都没变,继续睡觉。
那锦衣少爷气得在外面领着人破口大骂,偏偏就不敢踏上台阶半步。
苏璨平日很稳重,但毕竟是个少年郎,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哪怕不敢明目张胆的吃瓜,那眼睛也不时的往外瞟。
旁边白灵益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眼珠子就恨不得长在外面。
好在没闹多久,有人赶过来把那位锦衣少爷拉走了。
他们走之后,宋讲郎却突然面色一正,直起身看向堂中学子。
“我知你们早就想让我滚了,放心,马上你们就能如愿。不过还是那句话,就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能考中举人,我脑袋给你们当夜壶。”
苏璨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平。
即便他并非宋讲郎真正的学生,可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有辱斯文。
苏璨快速的扫过室内众人的脸,大部分都无动于衷,少数两三人则一脸嫌恶。
宋讲郎说完,起身离开。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洞之后,讲堂里的学生们才开始小声交谈。
“高兄,这位讲郎是不是心里有怨气?”
“他都怨了七八年了,别理他。”高姓学子轻轻的嗤了一声,又解释了一句,“他以前还收敛点,去岁我们这里的督学换了人,是他以前的同窗,这不就刺激到他了么。”
“此话怎解?若是同窗,不更好吗?同窗同乡同年,这都是人脉。”
“那也得看是怎样的同窗了。”高姓学子没说太明白,不过微微挑起的眉尾足以说明一切。
白灵益还想追问,被苏璨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宋讲郎就这样离开,书院那边不会出面吗?”
高姓学子还来不及回答,就见一两鬓斑白的中年文士黑沉着脸快步走进来。
“宋讲郎家中有事,这几日诗经一课你们先自行学习,过两日书院会延请名师给诸位上课。”
说完他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走吧,先回去再说。”
高姓学子收拾好东西,招呼苏璨和白灵益跟着他走。
见他们三人收拾离开,其他人也跟着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回到小院,高姓学子让书童烧了水沏了茶,才跟苏璨和白灵益细说始末。
原来宋讲郎是本地人,原本出身富贵,可惜少年丧父,跟着寡母在族人的照拂下生活。
若是就这样也挺好,怎奈他自小长在富贵窝,虽然父亲没了,但家业还在,性子始终不曾改变。
“他连续三次参加乡试都未中,而督学大人就是他第三次参加乡试时的同窗。”
虽然督学大人当年是以倒数第二的排名考过的,但不管怎么样也是过了,有参加春闱的资格。
宋讲郎自诩比督学大人强,但偏偏就是榜上无名。
放榜后,宋讲郎大病一场,又不知受了何人挑拨撺掇,居然质疑乡试的录取有黑幕。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还算幸运,宋氏族人中有明白的,硬灌了他药,让他疯疯癫癫大半年,对外说他受了刺激脑子不清明了。上面也派人来查验过,证明是他胡说八道,这事才不了了之。”
科举舞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案,因为他的口无遮拦,当年的官场差点就崩了。
为此,宋氏族人联名奏请将他母子逐出宗族,又强占了他家大半产业。
宋母为此一病不起,当年冬天都没过去在正月就没了。
也就这事之后,宋讲郎性情大变,更加的放浪形骸。
“他的确素有诗名,加之也曾是老山长的学生,等那件事风波过去之后,老山长就把他请到书院当了讲郎。”
“老山长就不怕……”
高姓学子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老山长自然是不怕的。若非老山长去岁离世,宋讲郎也不会如此形状。”
苏璨和白灵益对视一眼,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