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霍令宇迷迷糊糊,世界像万花筒一样光怪陆离。晕厥之间他感觉由远及近有急促的120的声音,自己被人抬到床上,有医生照了照他的眼底,有说什么“颅骨”、“脑震荡”之类的名词。
他费力想睁开眼睛,但又睁不开,任凭别人摆弄。
李行简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到了担架床上躺着的霍令宇,床上斑斑血迹,应该是床上的人新染上的。然后他就看见了霍令宇后脑勺的血洞。
李行简的脸上血色一下子消失殆尽,似乎那个汩汩冒血的洞流的全是他的血。
他冲过来,推开挡路的几个人,几乎下意识地握住霍令宇的手,然后又被护士劝开。
“霍令宇,霍令宇!”他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只知道只有霍令宇手心的温度能浅浅缓解一下。
顾西刚来,只看得见疾速推过的床尾和床上的人,连霍令宇面都没见到。他还没找护士问询,就被前面的李行简狠狠推开。
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刚想回怼,只见一向威风凛凛的李行简跟失了魂一样,冷汗直流,如果不是几个保镖扶着,几乎要跌坐在原地。
顾西噘噘嘴,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瞪了李行简好几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抢救室门口。面前一直来回踱步的李行简看的他头晕眼花,顾西实在没忍住:“你要不坐下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李行简脸色依旧苍白,难得没呛回来,但也没理他。
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气势冲冲地赶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大门,又把目光投到门口的顾西,最终锁定在李行简身上。
她站在李行简面前,说了一句:“是你差人干的?”
李行简掀起眼皮一看,是安书源,她眼里有着不可掩盖的怒火。
安书源那么想也情有可原,毕竟他做过不少下作的事情对付霍令宇。但是李行简现在的脑子跟锈住了一样,还没有从头上全是血的霍令宇身上反应过来,思考不了半分,他难得地对安书源露出一丝茫然,没有回话。
但这显然,沉默不是安书源期待的回答。
紧接着,左脸一阵剧痛——
整个通道一声脆响,安书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她耳边的头发散落几缕,连身子都歪了不少的幅度。
可见用力之大。
李行简的脸以用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顾西见状不妙,怕这个凶狠的陌生女人过来扇他,急忙跳起来,看情势不对好撒丫子就跑。
远处的保镖压根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安书源抬起右手,冲他们老板又要来一巴掌的时候,李行简才回过神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恍惚中的李行简被她一巴掌打醒,眼前血流不止的霍令宇的身影黯淡了几分,终于消失在了他的视野,这时候李行简才对周围有了实感。
考虑到霍令宇还在抢救,他懒得跟安书源解释,压低声音,朝她厉声威胁道:“你在发什么癫?一个主治医生在医院殴打病人家属,你知道这条消息被人传出去会给你造成什么后果吗?”
他把她松开,“看在霍令宇的面子上,你赶紧走,我现在没有功夫跟你瞎扯。再纠缠下去,霍令宇给你求情都救不了你。”
安书源气势不在他之下,狠狠“呸”了一口,说:“你算哪门子的病人家属?你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李行简皱皱眉:“我是霍令宇他男人,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有资格。”
安书源气急又着急,眼泪不自觉地润出来,咬着嘴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好,很好,按你说的,你对他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大脑损伤,你知不知道这对他的病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李行简刚片刻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他死死掐住安书源的肩膀,试图让她说的更多:“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什么病?”
没想到安书源破罐子破摔,突然反问他一句:“你知道他妈妈得的是什么病吗?”
李行简脑中浮起苏琳的形象,那个病弱,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疾病夺取她所有生命力的可怜女人。小徐给他资料的时候,他只是草草扫了一眼,便扔到了一旁。
他心一下子揪紧,差点忘了呼吸,他意识到可能会有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从安书源的嘴里说出来。周围一片死寂,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李行简就听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句话,以后每次回想,都感觉是对他的一次处刑。
“——是亨廷顿舞蹈症,这病遗传。”
霍令宇罕见地做了一场梦。
前几年他在李行简身边的时候,老是噩梦缠身,睡也睡不安稳。逃出来以后白天工作劳累,吃得碳水也多,回家倒头就睡,竟然能获得一丝宁静。眼睛一睁一晚上就过去了,像跟时空穿越一样。现在这个梦他说好不好,说坏他也不忍心。
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这是一场好梦。
因为他梦见了苏琳。
在梦里,她一改之前病弱不堪的模样,健健康康,脸上难得地浮上了血色。她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肢体,嘴里说着清楚的话。
苏琳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裙子,挽了一个发髻,坐在一座漂亮的小花园里,整个人是那么优雅。花园中心有一张古朴的桌子和文房四宝,她在纸上起笔,简单勾勒,就把山水的风骨都描绘了出来。
然后她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抬头,朝着几步远的霍令宇点头微笑。
桌上的宣纸突然被滴到了一个红点,然后红色如倾盆大雨,很快便染湿了整张纸。苏琳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远远超过一个女人全身的血量。但她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微笑。
漂亮的长裙被血洇红,血从凳子上流下来,慢慢淌过每一寸土地,淹过花和草。
血腥味充斥着霍令宇的鼻腔,然后他看着自己也被血液淹没,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感到过害怕。
因为这是他母亲的血,他们曾经存在于同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很久很久的声音借着血液传进霍令宇的耳朵,竟然听得一清二楚。这是苏琳逝世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和不能言说的秘密。
“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你别恨我。”
霍令宇慢慢闭上了眼睛,任凭身体在血液里漂泊。
他想,我怎么会恨你呢,妈妈。
霍令宇昏迷好多天才醒了过来,值班的小护士看见他可算松了一口气:“你可醒了。你再不醒,门口你那个家属就快要当我们医院的门神了,谁劝都不走。”
他的喉咙很干,说不出什么话。护士拿着浸湿的棉签朝他嘴上涂了涂,这才好受一点。
他的后脑勺还是有点疼,但又好奇,他没有亲人,谁会一直守在医院呢?
是顾西吗?亦或者是,李行简?
医生说:“虽然现在你也醒了,各项指数平稳,但你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颅脑损伤不是闹着玩儿的。”
霍令宇轻轻“嗯”了一声,他现在点头都难受。
他现在才想起来什么,磕磕绊绊地说:“那、那费用这一块……”
医生正写着他的档案,大手一挥:“你不用操心,你家属都给你交过了。”
“哦……”
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昏迷那么多天,治疗费用不是一个小数目。顾西又没有什么储蓄,那么谁帮他交的一目了然。
果然,等到他转移了病房,家属可以探望的第一天,李行简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门口。
实话实说,霍令宇有点吃惊。
李行简的身形比前几天瘦削了不少,合身的衣服短短几天就显示出多处的空荡荡,像是饿了好几天一样。不仅如此,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还有一点半点的污渍。他的一向光洁的下巴甚至冒出了几根胡茬,神态是前从未有的萎靡。
以前那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几天没有吃饭进食,几天几夜也没有合眼,就会出现这一种模样来。
霍令宇还注意到,李行简里面的衬衫领子,竟然还有一点点烟灰烧透的痕迹。
曾经厌恶烟味,强令霍令宇戒烟的李行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解愁了吗?
这样的李行简给人传播出去,恐怕也是会影响李氏国际的形象。
他就站在门口,也不说话,静静掀起眼皮看着床上的霍令宇,眼里有非常复杂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只是跟霍令宇对视的几秒,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里星星点点。
“你醒了就好。”李行简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他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本能地在跟霍令宇说一些日常的事情,否则自己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叫了餐,等会护工会给你送过来,有什么需求你给护工讲。我回去收拾一下,你先好好休息。”
明明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霍令宇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心慌,似乎他隐瞒许久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他张张嘴巴,试图询问:“你……”
可惜,李行简不等他的回话,自己轻轻关上了病房门。
终于到了这一个点了(苍蝇搓手)(被李行简发现)(被捂嘴套麻袋绑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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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