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小时,霍令宇再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顾西早就走了。饭桌上留了一张画着生气表情包的便利贴,阳台上可怜的多肉被掐出好几道指甲印。
霍令宇叹了一口气,又气又好笑,心想顾西再怎么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
此时的埃尔德什给他发消息:“蛋炒饭很好吃。”
然后又是一个转账。
霍令宇这次没有收,说:“你喜欢就好,这是我请你的。一碗饭没有多少钱。”
埃尔德什:“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算是你的朋友吗?”
霍令宇毫不犹豫地敲了两个字:“当然。”
他放下手机望向月亮,同时月光平等地洒在夜晚,有几缕侥幸透过黑黑的窗帘,落在了一幢别墅的室内。
别墅里一片漆黑,除了它唯一的主人,没有任何人。现在也只有书房里开着一盏台灯。办公桌上密密麻麻铺满了李氏国际的一些绝密文件,它们被专员从申城送来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就等着小李总签字。每一张文件都事关项目的走向,牵扯着集团上亿的生意。
而现在它们被人随意堆在一旁,办公桌的最中间原先放着一碗不起眼的蛋炒饭,也已经被人吃下了肚子,一粒米都不剩。
李行简看着收到的最后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感慨万千。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只能慢慢看着手机息屏。
自从那碗蛋炒饭,霍令宇感觉埃尔德什对他更加熟络起来。他开始聊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起初都是一些细微的小事,比如最近工作好烦,同事们都是一些蠢货等等。跟他之前公事公办的冷漠成熟形象大相径庭,隔着屏幕霍令宇忍俊不禁。
这些幼稚的小抱怨无伤大雅,反而给埃尔德什添加了几分人的“生气”,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机械,突然有一天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霍令宇想象着对方板着脸,上班偷偷吐槽同事的样子就憋不住笑。
刚子正好路过,说了一句:“怎么,你网恋了?”
霍令宇咳嗽两声,不自然地把手机收起来,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这一天鞍城下了厚厚的雪,前一天晚上霍令宇钻进被窝还能听见外面窸窸窣窣落雪声音,今天出门一看,雪已经到了脚踝的位置。
鞍城不是很偏北的地方,银装素裹的世界也是难得一见,霍令宇挑了几个角度,拍了照片给埃尔德什发过去。他现在把他当成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好朋友当然要分享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不一会儿,对方也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他的小花园,中间有一个圆滚滚的半人高的小雪人,围了一条红围巾。
那条围巾霍令宇有个同款,他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霍令宇评价了三个字:“很可爱。”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最近不忙吗?”
埃尔德什:“还可以,但是也不能让生活里美好的事情白白溜走,得抓住机会。”
美好的事情……是指什么呢?
霍令宇感觉心旷有点热乎乎的,明明身处冬天,他却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一丝生命力出来。他的精神状况最近稳定不少,或许,可以交更多的朋友了呢。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无论如何,不管是谁也难免要接触不同的人的。
路上不少人在铲雪,一些新手司机也不敢开车出门。顾西给他打电话,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醉醺醺的,他说自己刚下班,要让霍令宇去接他。
霍令宇便马不停蹄地往那个夜场赶。
隔着老远,他就看着顾西蹲在后门那条马路边上,冷得他把膝盖蜷缩在长款羽绒服里,努力把自己缩着一个球。
夜场工作昼夜颠倒,这时候的他才刚散场。
四下无人,顾西就那么缩在那里,安安静静,浑身都是酒味。
霍令宇跑过去,他听见动静,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通红的脸。
霍令宇也不知道这是被冻得还是喝得,反正不是好事。他着急着把顾西拉起来,对方顺势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然后死死拽着霍令宇的衣服,生怕被丢下。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霍令宇说。
今天的顾西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一向酒量很好的他耍起了酒疯:“我要跟你回家。”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要跟你回家。”声音越来越大,活像一个泼皮无赖。霍令宇怀疑下一秒他就会躺在地上耍赖。
霍令宇叹了一口气:“好好好,先回我家,等你酒醒了再说。”
霍令宇没有骑车,他把顾西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搂着他的身体。两个人就那么相互依偎并排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没走几步路,顾西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呜呜呜”哭了起来。霍令宇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起来。
“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他四处望了望,“前面有一家诊所,我先扶你去那儿看看好吗?”
顾西咬着嘴巴,摇摇头。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昨天晚上我看见我妈了。”
霍令宇一愣,停在原地。
“我叫她,她没有理我,明明听见我的声音了。”顾西抽了抽鼻子,“她头也不回走的越来越快,就像怕染上瘟疫一样。”
儿子是一个同性恋的事情,至今为止也是很少有家长能接受得了的。
他抹了一把眼泪,“我们喜欢男人有错吗?为什么要这样躲着我们?我不是她的孩子吗?”
霍令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任何的言语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尽管大家在倡导勇敢追求爱情,但是现实生活中完全是两码事。
顾西又说:“我被赶出家门的一天,我妈又哭又叫,说自己上辈子恐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了我这个东西,指望不上我给她养老了。她说我以后也不会有人养老,一辈子孤苦伶仃,最后孤零零死在出租房里,连个看望的人都没有,直到尸体臭的受不了才被人发现。”
最后一句话,霍令宇听着像是被触动一样,他突然大口喘起气来。
他艰涩地说,像是欺骗自己:“不会的,你不要那么悲观。”
他们这个圈子,没有法律的保护,聚聚散散是常事。经过多年,感情早就被磨干净了,全靠仅存的责任感撑着。没有人知道枕边人哪一天会离开自己。
顾西泪眼婆娑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周围除了落雪的声音别无其他,他突然踮起脚尖,亲了霍令宇的鼻尖。
霍令宇浑身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顾西眼睛突然清明起来,又说:“那你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被他摆了出来,即使霍令宇很想逃避。
顾西趁热打铁追问:“你想不想跟我好?”
如果霍令宇是一个躲在壳里的蜗牛,装在套子里的人,那么顾西就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砸掉他的壳,撕开他的套子,然后硬生生闯进他的世界。
他封闭的太久,如同一只风筝飞的太高,慢慢地会消失在天空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更恐怖的是,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此时此刻,有人愿意执起风筝的线轮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霍令宇问。他一无是处,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无车无房,外貌一般,在李行简旁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非常暗淡,毫无优势。那么多年他像一颗卫星一样围着李行简转,却没有意识到对方在不断吸收他的光与热。
顾西一愣,像是没有预料到霍令宇会问如此高深的问题:“喜欢就是喜欢啊,哪有什么为什么。”
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思考过。
霍令宇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西,脑子里突然想起来刚不久埃尔德什说的话,他说不能让生活里的美好白白溜走,看见了就要抓住机会。
顾西现在跟他说这个事情,是不是老天爷也在点他呢?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蹦蹦直跳。
另外,霍令宇的心里还有另一层的顾虑。
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两种冲突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翻涌,不时一种占据上风又被代替,他呼吸急促,微微张口。
自从苏琳去世,那件事埋在他心底已经很久了,现在他要跟顾西讲吗?
霍令宇鼓起最大的勇气,躲避顾西的视线,扭头说:“……我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我也不能害了你……”
顾西听了这话,又愣了一下,一下子站直了,语气有点他都没注意到的飞快的尖锐:“什么意思,你是有那种传染病吗?”
霍令宇一下子慌了,连忙摆手。
“那我不管。你又在害怕什么?”顾西松了一口气,瞬间变了一张笑嘻嘻的脸,然后懒洋洋地搂住他的脖子,“你知道在圈子里流传着一个成语吗?”
霍令宇说:“什么?”
顾西嘴角勾起来,掀起眼皮:“……及时行乐。”
他凑上前,淡淡的香水味笼罩了霍令宇的鼻尖。
下一秒,他含住了那个愣神男人的嘴唇。
李行简(发出土拨鼠尖叫):老婆你公式用对了,但是套错了对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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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