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受你胁迫?!”李行简嘶吼道,“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就算你自甘堕落,死无全尸,也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我只会拍手称快!你自.杀以后我立马把你烧了,骨灰喂猪喂狗,随便扔在哪个垃圾桶!你以为死了下地府就万事大吉一了百了,就见不到我了?我去找道士把你魂索回来,你死也不能离开李公馆。我就是要你不痛快,不得安宁!”
到了这种关头,李行简的嘴巴还是未曾松动半分。他说话实在太难听,小徐都有点听不太下去,默默转过了身。
要不是害怕那几个壮汉,路顶顶都想下车骂他十八代祖宗。
霍令宇倒是脸色淡然:“我跟你那么长时间,多少刺耳的话我都听了,以前你说那些东西,我都不计较,但是今天……”
他逐渐握紧了刀柄,手臂上的肌肉慢慢用力。
“我知道我的精神出了不小的问题,是因为你,这是其一。你明明知道却也没有给我治疗,任凭我疯下去,这是其二。你以为我是现在是在逢场作戏,不敢自.杀,但是你似乎忘了,我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这是其三。
“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我死后也不需要什么烧纸,什么供奉。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一步一步把我逼上绝路,无奈自.杀的。你只清楚这一点就足够了。”
说罢,他的胳膊用力,同时听见李行简大喊一声的“停”。
李行简死死盯着他,目中似乎含着什么闪光,在别人发现的前一秒,又飞快把眼神甩向别处。
半晌之后,成年之后的小李总第一次认输。
他让出一条道供车出行,咬牙切齿:“你赢了,霍令宇。”
路顶顶急忙把霍令宇招呼上车,孙淼启动发动机,苍莽逃离。
哪怕是上了车,霍令宇的手还是握着刀架在脖子上。路过李行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他,声音微不可闻,但霍令宇还是捕捉到了。
他在乎李行简的一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眼神,神色,动作,每一个一举一动,霍令宇总是最先注意到。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性,就是不知道是他暗恋李行简的时候自己慢慢刻上去的,还是这段时间受到强迫之后的产物。
只听李行简双眼通红,仍然倔强,小声说:“你就那么恨我?”
李行简就是这个样子,不管自己做的多么恶劣,始终认为是别人欠他在先,而自己十分万分的委屈。对方哪怕表示出任何的不如他意,他就会变本加厉。
霍令宇并没有转头,只是回了一句:“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李行简就那么看着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身后自己的车里传来几声微弱的猫叫,李行简才回过神来,那是他挑了好久,打算跟霍令宇一起抚养的一只小白猫。宠物会缓解人的情绪,他给他专门请了医生,希望霍令宇在吃药治疗的时候,心情能稳定一点点。
起码不会看见他眼神就躲闪,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现在都泡汤了。
多年不见的无力感又重新把他包围,不知怎的,那废弃厂房的噩梦般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严让说是霍令宇让他来狠狠教训他的,他其实早就看他不爽了。李行简几乎要站不稳,小徐和保镖们冲过来扶他却被他甩开。
他自己扶着车,弯下腰疯狂地干呕。
孙淼和路顶顶都被霍令宇吓了一跳,尤其是孙淼,一是发现自己的大老板跟前同事有一腿,还是狗血虐恋,而且疑似强制爱;二是前同事目前的心理状态堪忧,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她几乎开一段路就看向内视镜里的霍令宇,开一段看一眼,生怕他回过神来抹了脖子。她吞了吞口水,颤声说:“霍哥,你把刀放下吧,李行简不会再追过来了,我开车不稳万一追了尾撞了护栏你怎么办……”
霍令宇默不作声,并未理会她。
几乎是走出申城边界的同时,霍令宇才把脖子上的刀拿开,但还是攥在手里。
出了申城,她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到一家酒店门口,说:“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现在这休息一下吧。”
她和路顶顶开了两间房,在前台的时候孙淼戳戳路顶顶:“两间房正对门,你可把霍哥给看好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过来敲我门。”
路顶顶心里也是那么打算的,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我睡觉的时候都睁着眼!”
霍令宇还是握着那把刀不离身,进了门,路顶顶眼疾手快地把刀夺过来扔掉,然后催他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之后两人各自躺在床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
路顶顶装作不经意地问他:“霍哥,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霍令宇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压根就没打算。
路顶顶把灯都关了,缩在被子里装睡,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动静。霍令宇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甚至连呼吸声的微不可闻。
路顶顶不禁感叹,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孙淼过来找他说有霍令宇的消息,自己根本不会相信今天发生的事情。刚才洗澡的时候,他给霍令宇送了自己的衣服凑合穿,他看见了他可以称得上瘦骨嶙峋的身体,一些地方还留着前几天暧昧的痕迹。不知道是太瘦还是长时间的讨好,连脊椎都微微弯曲形成了习惯。
鬓间的几根白发、躲闪的眼神和萎靡的神态,谁会想到这个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瘦削到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竟然没有看不出来底下藏了一个人。
李行简这个骗子、小人、早晚吊路灯的资本家,竟然把霍哥剥削成这个样子!路顶顶心里又翻来覆去骂了李行简千百遍。
然后他又暗自神伤了一会儿,如果回到几年前酒吧闹事的那个晚上,他就算在李行简面前装孙子赔笑也不会把霍令宇叫过来了。
酒店里的暖风开的很足,等到半夜路顶顶实在没忍住意识模糊了几秒,突然又被自己惊醒,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时间。
还好,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周围还是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一样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顺带往旁边的床上看了一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他看见那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半掀开,床单上还有褶皱,睡觉的人像是刚离去不久。
枕头上还有一张纸条,路顶顶拿起来看。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放心,我不会自.杀的。你们把我送到这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们知道的越多我的行踪对你们来说越不安全。保重。”
路顶顶急掐自己的人中,生怕自己晕过去,他来不及披上衣服,冲出去敲响了孙淼的门,“出事了,霍令宇不见啦!”
霍令宇孤零零地一个人顺着马路往前走,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什么精神,身上也并没有什么财物。
他艰难地消化今天的事情,最终咀嚼出来一个结论:他真的逃离了李行简的魔掌。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应该雀跃,劫后余生,但是心还是一片死寂,他的所有感官,全部都随着自己的离去而失活了。反而一场巨大的悲怆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心脏仿佛被挖了一个大洞,空荡荡,半夜的冷风顺着洞穿过。
他的世界又开始旋转、剥离,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令宇发现自己的全身几乎被淹没在一片陌生的水域,水位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周围空无一人,唯独月亮。
他大梦初醒,连滚带爬挣扎地上了岸边,无力地跌进淤泥,终于痛哭出声。积攒了两年的眼泪终于宣泄出来,他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嚎啕大哭。
他说他不会自.杀,这句话不假,他身上带着苏琳的命,他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活着苏琳也活着。他可怜的母亲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如果世界上她仅存的联系——霍令宇也死了,她就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但是,妈妈,活着太过艰难,他有点承受不下去。他喜欢的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自己一颗真心被人踩碎入了烂泥,自己一个残破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希望和动力。
恨意碎碎,人生无常,回首他这短短的三十年,最幸福的时候竟然仅是降生后的五载。苏琳还没有发病,他还会被她抱在暖暖的臂弯,轻唱摇篮曲哄他入眠。没有压力,没有痛苦,他不是谁的大哥,也不是谁的兄长,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不用为了生活奔波劳苦。
霍令宇全身污泥湿透,蜷缩在一起,冷风猎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变回婴儿,语言器官退化,只能喊着第一次开口的人名。
霍令宇捂住眼睛,吐出一句话:“我想你,妈妈,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在他精神恍惚差点溺水的时候,也许在那边,有一个母亲拼尽全力拉了他一把。
如果小霍真的假死跑了,李行简会一路无言地拿回他的骨灰坛,在公馆大厅突然发病摔碎,恶狠狠地下令谁也不许收拾地上的骨灰和坛子碎片。
然后自己半夜的时候,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收集霍令宇的骨灰。
李行简就是这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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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