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宫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说别的,光是迷路她就迷了好几回。
就在昨日,她本来想去找太后聊聊天来解闷,随便送点阿容刚做的栗子糕给太后尝尝。阿容的栗子糕是从谢家老厨娘那里学的。
谢琅瑶这几日连着尝了这宫里做的糕点,每每吃完不禁叹气,这皇帝太后在宫中过得什么日子啊,这么难吃的糕点也不说换个厨娘。所以谢琅瑶估计谢太后肯定很想念谢家的糕点,毕竟谢家的的糕点可算得上一等一的。
谢琅瑶想着就是聊个天,没必要带太多人。于是就叫了阿容,两个人出发去长信宫了。
可没想到谢琅瑶和阿容两个人没有一个靠谱的,尤其是在认路这上面。
宫中弯弯绕绕的,两人绕过了翡翠湖,绕过了桂花园,就是找不到长信宫的方向。
“没事,就当散散步了,正好我中午也有些吃撑了。”谢琅瑶看到阿容脸上自责的神情,不忍她难过,便拍了拍她的说。
“娘娘,奴婢无能,害得娘娘绕路了。”阿容脸上的表情稍稍舒缓,不像刚刚那么难过。
“诶,阿容你看那是不是长信宫。”谢琅瑶突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座巍峨的宫殿,似乎很像长信宫。
“应该是吧?”阿容有些犹豫,虽然她干活很利索,但对这些宫殿天生分不清。
“应该就是了。”谢琅瑶声音逐渐坚定,主要是她实在走不动了,不管前面的宫殿是什么,她都打算坐上一坐再走。
谢琅瑶站在宫门口看到守着得王徳,一时间愣住了。王德不是盛鸣天身边的宦官吗?怎么会在这?
王德看到谢琅瑶也一时愣住了,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给谢琅瑶行礼,还嘱咐了一个人进去禀报。
完蛋,她这是找找了盛鸣天的寝宫里。她本来想扭身就走,可无奈王德都已经进去禀报了,她又不好意思走。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谢琅瑶和她的这个夫君其实并不熟,甚至可以说还应该有些矛盾。
盛鸣天八岁登基后,谢太后垂帘听政,慢慢地扶持了一大批谢家的人。其中,为首的就是太后的父亲,谢琅瑶的祖父,谢相谢彦。
今年年初,谢太后虽说要还政于帝,但以皇帝年纪尚轻为由,下旨每道政令,须经谢相之手批准方能下达。
这皇帝自然是不满了,他这个皇帝和傀儡还有什么区别?于是带着几个他前不久殿试刚提拔的新科进士和被谢家打压的老贵族联名上书,甚至还在正午门前闹过几次事。
谢相一开始并没什么过问这件事,只是照常上朝,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后面有几个胆子大的进士,初生牛犊不怕虎,闹事闹到了谢家宅院门前,还放了把火,还烧死了一个守门的侍卫。
谢相实在是不能做事不理了,第二天早朝,头像早已花白的老丞相二话不说就跪了想来,一边流着泪,一边诉说这谢家的不易。什么谢家这几年战战兢兢不曾有过非分之想,什么大火事态严重,烧伤谢家事小,烧伤百姓事大。
最后,谢相还说要是陛下以为谢家是这样的,那么宁愿致仕也不愿这么被误会。
其他大臣一看,谢相都这样了,一下子也都纷纷跪了下。
甚至下了朝后纷纷上书,说要是谢相卸职,那么他们也不干了。
盛鸣天一看这架势,有些招架不住了,无奈同谢相求和。
谢相先是假装推脱了一下,随后又说陛下尚小,被谄佞所困惑。而他忧心国家,愿继续辅佐陛下,帮助陛下辨奸忠。
之后大家都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没想到在不久后皇帝的生辰宴上,谢相提出,为表谢家一片忠心,他谢彦愿把谢家女儿嫁给了陛下。
这就是谢琅瑶所知道的全部。
对于盛鸣天的想法她是一概不知的。
她记得,婚前的忐忑,她太害怕被冷落讨厌。不过所幸,盛鸣天并没有刁难她,反而和她说话时的声音都要柔上几分,像是怕惊扰一只迷路的小猫。
不过饶是如此,谢琅瑶还是有些怕他。
王德弯着腰说:“娘娘,里面请。”
唉,谢琅瑶你可这没出息,怎么连见你夫君都怕呢。
谢琅瑶心里默默埋怨。
谢琅瑶走进殿中,盛鸣天正端坐在书桌旁,看着奏折,看见谢琅瑶进来了,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将正要行礼的谢琅瑶拉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皇后今后不必多礼。”盛鸣天语气柔和,似乎想打破空气中的宁静。
“是,臣妾——我明白了。”谢琅瑶看见盛鸣天微微皱起的眉头,才又连忙改口。
“嗯,你我本是夫妻,本就不需那么多礼节。”他轻轻拉起了她的手,自己坐在一旁的贵妃榻后,轻轻地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臣妾贪吃,非闹着想吃糕点,于是臣妾的婢女就给臣妾做了一些。臣妾心念着陛下,于是拿了些点心来,也不知合不合陛下的胃口。”谢琅瑶恭恭敬敬地说,她虽然并不是什么注意礼节的人,可毕竟对面的可是皇上啊,再怎么也是要装一装的,更何况第一天见面她已经给对方留下不懂礼节冒冒失失的形象了。
谢琅瑶将阿容递过来的糕点放在了桌子上。
真不愧是谢家的糕点,桃花酥做得真同真桃花一般,片片分明,看得反而不像用面做的而像用瓷器做的。
盛鸣天拿起一个刚尝了一口,就称赞道:“不愧是你送的糕点,就是同宫中别的厨子做的不一样。”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厨子做的,谢琅瑶虽然这么想,却还没有胆大到说出来。她进宫前就已经发过誓了,千万不能像以前那般口无遮拦了。
谢琅瑶嘴角扯出了标准的假笑,说道:“陛下喜欢吗,那阿琅以后天天给陛下送点心。”
“好啊,这样是不是我就能每天看到你了。”盛鸣天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谢琅瑶,看得谢琅瑶鸡皮疙瘩都有些起来了。
真是的,她就随便说说客套话,他怎么还当真了。难不成她以后还要天天来这儿给他送糕点啊,麻烦她就暂且不说了,要让阿容天天做糕点可不得累死啊。
谢琅瑶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鉴于目前还没有说这个的胆量,只是笑着答应了。
庆幸盛鸣天并不是非要闹着她多留,谢琅瑶没待多久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溜走了。
盛鸣天看着谢琅瑶渐渐远去的身影,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叹了口气。
“厉害厉害,看到陛下和皇后琴瑟和鸣,臣就放心。”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个身穿蓝袍的少年,笑着说道,语气中还带了一丝调侃。
“你就别打趣朕了。”盛鸣天有些无奈。
“这不挺好的吗?我看皇后娘娘并不是像坊间传闻中的那样无礼嘛。而且长得更是国色天香。”那人并没有就此打住,似乎一点不在乎打趣对象的身份。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齐越。”盛鸣天故意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圣上息怒,臣也是一心为陛下考虑啊。”齐越虽连忙跪了下来,但却看不出一丝内疚担忧的神色。
齐越的出身其实并不高贵,齐家原来也只是在东巷买杂物的,直到盛鸣天出生那年,齐越的母亲有幸被选进宫去当盛鸣天的乳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齐家才有幸飞升。那年,齐越也一同进了宫中,成了盛鸣天的玩伴,和盛鸣天一同长大。
齐越这个人也争气,今年刚刚满十八岁就高中状元,目前虽说还在翰林院修书,但毕竟有盛鸣天这层关系,仕途早就是一片光明。
“你说这谢彦这老头把他孙女嫁给你是想干什么,怎么这后宫今后只能姓谢了?”齐越起身说道。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部吧。还不知道谢家打的什么算盘了。不过,谢家要想再出个谢太后是不可能了。”盛鸣天嘴角的笑慢慢放了下来,眼里闪出了一丝凌厉的光。
谢琅瑶先是连着去盛鸣天的宫里送了几天糕点,然后就开始隔两天才去一次,到最后她连一星期都去不了一次。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不说别的,就光是从未央宫走到盛鸣住的殿里要花很久,而且他还是个“居无定所”的人,谁知道今天又跑到哪了。
谢琅瑶基本每次放下糕点,然后就在房间里乱转,毕竟是他说得让她随便溜溜,再说她可不想在那正襟危坐,陪着他看奏折。
谢琅瑶有时看见那么一厚摞的来自各地的奏本,不禁感慨道果然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当的。
谢琅瑶有次看到书柜上面摆着一幅石山先生的画。她不会认错的,她最爱石山先生画,石山先生每幅画都会用带金珠的绳子封住,十分少见。
只是那画放得实在是太高了,谢琅瑶有些拿不太到。谢琅瑶踮起脚拼命伸出手,只可惜就差一点点就碰到了。正当她琢磨着想要从别处搬个凳子,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替她将画拿了下来。
这个人正是盛鸣天。
“你喜欢石山先生的画?”还未等谢琅瑶开口道谢,盛鸣天抢先问道。
“嗯,就是石山先生生活的年代有些久远了,现存的画不多。妾身有幸收藏过两幅。”谢琅瑶还记得那两幅一幅是祖父送她的及笄礼,另一幅还是董必舒像他父亲求了好久的情才答应拿出来送人的。
那两幅画也当做了她的嫁妆,同她一起进了宫。
“陛下能否让臣妾看看这幅画。”谢琅瑶好奇地探出脑袋,石山先生传世的作品本就不多。
盛鸣天似乎犹豫了几秒,随即展开了画面。
画不同于石山先生以往繁杂生动的风格,而是采用简洁留白的手法,空白的天空中,小斑鸠鸟在奋力地飞翔着。寥寥数笔,就勾勒出斑鸠辛苦觅食的情景。只是一旁还画了两只依偎着的死斑鸠,渲染了悲伤的氛围。
在画的旁边还有人提了一句诗“宛彼鸣鸠,翰飞戾天。”
“是《诗经》里的诗吗,是石山先生亲自提的吗?”谢琅瑶有些兴奋,毕竟提有石山先生真迹画她还没见过。
盛鸣天并没有回答谢琅瑶的话,只是自顾自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什么,随后目光落在了那行诗上。
谢琅瑶看见他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最终还是将要画的话咽回了肚子中。算了,她还是不要不识趣了。
最后,盛鸣天还是当了回好人。虽然没把那幅石山先生的画给她,但还是送了她另石山先生的另一幅山水画。
在谢琅瑶发现盛鸣天的书架上有不少好东西后,她送糕点又恢复了以前每日都去的频率。
而盛鸣天也从一开始只礼貌问她几句话,到现在会和她聊一些闲话了。甚至昨天盛鸣天还留她用午膳。
“画自然是石山先生的最写神,但要论写意,还得是元山居士。”盛鸣天一边夹菜一边同谢琅瑶说道。
“是这样,只是元山居士的画总是过于简单了,我还是更喜欢石山先生的画,只可惜石山先生没留传下几幅画。要是多留几幅的画——咳咳——”谢琅瑶每每同人谈到画,总是要激动那么几分,差点呛住自己。
“好好,你慢点,别把自己给呛住了。食不言,寝不语,还是好好吃饭吧。”盛鸣天一只手扶住了谢琅瑶,另一只手拍了拍谢琅瑶的后背,似乎想给她顺气。
“嗯嗯,我没事。”谢琅瑶笑着说道,现在她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此时坐在她对面的人,不只是皇帝,更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