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话音甫落,夜猫眸中笑意增深,后者对前者之所言似是毫不在意,仅仅拿它当做一桩笑闻来看待。
“阿风,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夜猫轻抿了一口茶。
“……明白。”
看着阿风略显憋屈而又隐忍不发的模样,夜猫说:“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合作的时候么?”
阿风沉思了一会儿,酒精的作用促使他的神经从最初的审慎与紧绷逐渐变得松弛。
“记得,”阿风以缓沉的口吻道,“那时候大人你可难相处了,心里有计策与谋略从来不与我通个气,什么也不让我去做,我感觉自己是个摆设。”
夜猫笑:“没想到十多年了,对于这件事你还记得如此清晰,看来你记仇了。”
“怎么可能!”阿风因情绪奋涌,此刻的腮颊涨红着,如熟虾沸煮后的色彩。
夜猫见阿风酒盏见了底,遂是挽袖伸腕,推壶倾指,主动为他添酒。
“那时我觉得你还不太成熟,脸上有敌意和逆反的态度,觉得需要时间去磨合,但我是懒得用时间去磨合关系的人,能自己独自去完成任务的话,绝不会牵扯到第二人。”
阿风眼神微动:“我的脸上有敌意,还有逆反的态度,我怎么没察觉到?我个人认为我自己还挺好相处的。”
夜猫眉梢的一侧挑了起来:“看来你的自我感觉煞是良好。”
他的语气显得意味深长。
阿风又一杯凉酒下腹,酒精为他开辟了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新世界,感觉眼前的夜猫大人,他不再是代表着那个等级森严的组织的某个身份。
此身,此地,此刻,他感觉夜猫成为了自己人。
按理来说,阿风以前很少沾酒,甚至对酒之类的饮液敬而远之,所以,今次面对酒话,他遵循职业敏感与节操,理所应当该峻词婉拒才是。
殊不知,他就这般深陷入酒所制造出来的世界里了。
在缓热的气氛推进之下,阿风说:“夜猫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些方面不太负责任?”
“哦?”夜猫手中准备渡入唇中的酒盏稍稍一顿,眉宇之间掠过了一丝兴味。
“比如,你已经拥有了一些人难以去得到的东西,但是你没有去真正珍惜好——既然不想去珍惜好,那为何不让更真正珍惜好这份东西的人去拥有它?”
含蓄的挑衅,言辞犀利得似一柄出鞘的利刃,把原本安谧的气氛戳得四分五裂。
夜猫继续将酒液渡入唇中。
轻抿数口,让醇香浓冽的酒液在舌腔内部周转了一圈,一路灌入肺腑之内。
——“看上去不像是在酝酿情绪的样子。”阿风暗想。
顷之,夜猫启口问:“你怎么就认为我没有去真正珍惜好?”
“因为我觉得,你辜负了那份东西所能给你带来的期许。”
“什么?”
“就是,我认为你没有履行好为那一份珍贵之物提供一生安全保障的责任。”
空气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断裂。
掺杂着微醺酒气的气氛正在肆意的发酵与扩散。
一股空白色的沉默盘亘在两人之间,静置于近旁的烛火被酒液熏得扭来扭去。
许久的静默之后,阿风缓缓起身,后撤数步,歉疚开口说道:“很抱歉,卑职不知分寸,冒犯了大人,恳请大人降罪!”
夜猫微微摆了摆手,以示无碍,且道:“你大可不用如此,你我平常心聊聊就好。”
阿风牙关紧扣,舌头顶了顶上颚,一股莫能言喻的情绪正积淤在胸腔之中,恰如骨鲠在喉,愣怔了老半晌,硬是说不出话来。
他该坐下来,还是不该去坐下来?
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最终,还是夜猫起身将他摁回原座位。
夜猫继续为他斟了一盏酒,阿风连说“不”的资格与机会也没有。
“再喝一杯。”夜猫的语气毫无商酌的余地。
“……遵命。”阿风默默如言地接过。
“之所以将她暂委托给你照顾、送至鸦巢,”夜猫娓娓启口道,眼眸逐渐晦深而不可蠡测起来,“只因为我对自己人有信心。”
“什么意思?”
“一则我对拾柒有信心。二则我对你有信心。”
“……”
阿风眯了眯眼睛,脑海之中的思路被酒精催化得有几分僵窒与迟钝,未能完全反应过来。
“我在她身上篆刻下了我的印章,我对她有信心。”
夜猫的话,让阿风的眼皮很明显地抖了抖。
后者煞是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干沫,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几许适才平心静气。
阿风明白夜猫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了。
他的酒劲竟然一时消退了几分,凉冷的酒觉如粘稠的蛇,围拢在他的周身,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么,为什么大人会对我有信心?”
夜猫回复道:“因为我知道你的原则与底线。”
阿风沉默了。
“你的原则和底线就摆在那儿,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见过你逾越你的原则。”
“如果这一次逾越了呢?”
“你想试试?”夜猫笑意增深。
“算了吧。”阿风识趣地怂了怂肩。
夜色的韫味正浓,月出乎东方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天地之间薄薄地披上了一份皎洁清辉之色。
酒肆的外遭,逐渐地染上了几分幽密的氛围。
雅间内,浓醇酒香如游动的触手一般,撩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总之,她就拜托你了。”
这是那一夜夜猫对阿风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阿风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他被灌了很多酒,身体似乎浸泡在微醺的虚空之内,五脏六腑都忽舒忽张,大脑里每一寸的神经都有自己的想法,感性与理性正在角力、重组。
他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暗井内部的都不明晰,大脑里的这一档记忆似乎被人有意删除了,也可能是身体处于宿醉状态内,与理性意识层面产生了断裂。
——啊,这种状态真的是糟糕……
不过,唯一记得的事,便是夜猫嘱托他好生照顾拾柒,并将她一路安全护送至鸦巢。
阿风当时忘记了,夜猫这样私下找他做事,而且这个任务算是私活儿了,那么有没有补偿性质的报酬呢?
他都忘记问了。
目下的时刻,与拾柒相处了整整一日之后,她很明显地心不在焉,除了早膳那一餐,午膳和晚膳皆是滴水不进。
阿风碍于阶级关系,不好说什么,起初只是淡然地交代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殊不知,等到了夜晚,这个小妮子还是枯坐在静室之内,身体蜷缩的姿态依旧与早上严丝合缝得重叠在了一起,身旁的饭食早已是一派馊冷之色。
阿风知道,她这样的行为触及了他的某种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的底线。
他一举踱步上前,跪坐在她的身前,隐抑着心中的情绪,道:“拾影卫。”
拾柒如从梦中初醒,漠然地应答了一声:“怎么了。”
她说话时,连个该有的基本情绪都流失了。
阿风眉宇之间微微染上了一抹愠色:“一直颓萎不振,这不像你,你明白吗?”
“那是你给我立的期许,在我这儿不成立。”拾柒即使处于低潮期,但怼人的技术依旧强力在线。
“我的意思是,”阿风重新斟酌了一下词汇,镇定地道,“以你现在的低谷状态,会妨碍我们暗井的工作秩序。”
“那我走。”拾柒起身便离开。
阿风阻住她:“种拾柒,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幼稚吗?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但你偏偏不去听。”
拾柒撩起眼皮,“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又不是你的影卫。”
很明显地,阿风被气笑了。
不动点真格的对拾柒说话,她真的会这样“自甘堕落”下去。
真的是一位被情箭误伤的小妮子。
夜猫每次都会故意留下烂摊子给他收拾。
“我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据目前来说,你的状态对整个组织都是不利的,甚至会造成拖累——你不是不明白,鸦主祈父对你们持有什么样的要求,如果让有心人嚼舌根,把你的事告到祈父那边去,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呢?”
拾柒抬眸直直凝看他,没有发言。
“据我目前的了解,暗鸦是不会容忍会对组织造成拖累的存在的,你应该明白你目前的使命是什么,而不是被自己的私事左右了你的使命,夜猫大人都还在为你们的未来争取呢,而你呢?一蹶不振,要多丧有多丧,这样真的会辜负他,同时也辜负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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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第两百四十一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