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对那一夜与夜猫相处时的记忆,感到模糊不堪,甚至觉得那并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晨曦,当暖黄色的朝暾之光一缕一缕地把室内漂洗成淡金色时,她在这片舒适的光影之中缓缓睁开双眸。
习惯性地伸手往她身旁一揽。
空空如也。
拾柒的瞳孔随着扑入手掌心内的冷空气而缩了一缩。
她披衣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顺便把几分焦躁的光一并揉入了她身体里。
视线由最初的朦胧逐渐变得明晰,她身旁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没错,她的床榻确实是空空如也。
“夜猫大人?……”拾柒的心拔凉了,她起身细细环顾四周,偌大的寂室之内唯剩日光与灰影,还有被搁置的她。
“为什么又是这样子啊……”
拾柒在感知到夜猫的消失意味着什么之后,眼眶一刹地沸起来,胸腔之中奔涌的情绪绵绵不绝,如一团掬起的烫火煮滚着她。
一刻钟之后,阿风端着早膳进来,他看见拾柒已经换好了衣物,脸上情绪良好、平稳,似是没有很明显的悲伤情绪。
——拾柒她没有难过,这就好。
这个念头如水般溢出来,连阿风自己被吃了一吓。
他强稳住身心与心念,把它们控制在合理抒发的范畴之内,尽量莫让拾柒觉察出来。
“拾影卫,吃点东西。”
阿风在她了两尺之外的距离顿下步履,尔后跪坐下来,把一盘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食物推至她的面前。
拾柒敛下眼睑,光影退出了她的视域,此刻她的眸子黑得深沉:“夜猫大人是什么离开的呢?”
阿风撇了撇嘴:“这是他吩咐我给你准备的早膳,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拾柒袖下的拳头微微收紧,然后她抬起首来朝着他微微一笑:“嗯,我明白了,谢谢阿风。”
阿风被拾柒的笑晃了一下眼,然后他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闷闷地说道:“你如果不想笑的话,就没有强颜欢笑。”
拾柒没反应过来,那一抹笑意仍是维持在脸上:“你说什么?”
阿风伸手指了指她的眉:“你眉毛的收尾处是朝下塌着的,眼梢的方向也一样,你的眼睛看不清来很不愉快,没有愉悦的意思,而你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很牵强像是迫于什么而不得不扬起来一样——总体上说,你并不是很真诚的展示出你嘴角想表达的情绪,因为你的上半张脸背叛了你。”
拾柒忍不住笑。
阿风也笑了:“这样的分析是不是有点傻?”
拾柒视线从阿风身上挪到碗碟内:“没有啊!因为你知情之后,我也懒得去维持面部表情了,这样挺好。”
言讫,她开始用膳。
阿风后撤了几步。
之后,他托着腮看着她。
也许这种注目的视线是没有经过筛选与过滤,纯粹得让人不敢直视,拾柒很快就嗅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她抬眸对上了阿风的眼:“你干嘛一直瞄我?”
阿风匆遽地撇开视线,挠了挠后颈:“没有瞄你。”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寂室。
拾柒没有再叫住他说别的话。
空气为之都静止了。
行至外边,阿风将纸门阖上,然后把背靠了上去,双腿一时之间有些瘫软而没劲,他的躯体如泄气了般缓缓下沉在地。
昨夜在外头与老大阿杜的谈话历历在耳。
——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意思的呢?”阿杜问。
“可能就是她让我从正门离开的时候吧。”他答。
“什么?”阿杜显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可能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的人吧,那时候我从外窗翻入屋内,是为了给她传口信,她看起来是很吃惊的样子,问我当时为何不从正门进来。我那时的回答是这是我的职业习惯。而她说,这与职业、身份没有关系,这是尊严的问题,明明可以活得磊落,为何偏要把自己设置在偷偷摸摸的身份局限内呢?”
阿杜花了一些时间才能真正消化阿风的话。
他明白阿风所表达出来的意思究竟指的是什么了。
“难道只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点吗?”他依旧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其实,很多时候的心动就是源自于一次极小的体验与记忆,然后,它们会成为彼此之间的一条缝隙,你会忍不住想要扒开这条缝隙,将它的空隙拉大扯大,去不由自主地关注藏在缝隙背后的那一个人。”
“阿风,你有没有发觉打从有了心仪之人的时候,说话都变得高深了很多?”
阿杜揶揄道。
“少来。”阿风拍掉了阿杜想要搭在自己肩膊上的手。
“你可以喜欢,只是你不能让当事人察觉出来,因为这很危险,你明白吗?”
“嗯。”
“还有,从目前实际的角度出发,你需要遵从夜猫大人的吩咐,而不是过多地把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影卫身上,明白吗?”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话,对你而言有点残忍?”
“嗯。”阿风还是如此答道。
阿杜挑起一侧的眉:“你不要再‘嗯’了,可以吗?”
“嗯。”
阿杜:“……”
算了吧。
——
在凌晨,泊近丑时牌分的时刻,夜猫从寂室内退出来,轻阖上门,见到了阿风。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有电流戛闪而逝。
“我们聊聊?”夜猫率先开口。
他使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阿风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微愕,他甚至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眼前那一贯儒雅的男子,眼眸深邃如海,唇角噙着一味清浅的笑,而那面容清隽如瑜玉,深雕轻琢,寸寸面颜之中皆渗透出精致出尘之势。
老半晌,阿风适才定了定神,恭谨地颔首说道:“遵命。”
阿风表面上说着“遵命”二字,实际上,内心却是有些不情愿。
他现阶段不觉得自己能与夜猫产生什么可聊性的话题。
除非,他是知晓了自己对拾柒的心意了?
现在需要借“聊天”之机,间接向他施压?
怎么可能?
夜猫大人一向是公私分明之人,绝不会拿这件事向他施压。
甫思及此,阿风的内心稍安了许多。
他向夜猫颔首示意:“大人,去哪儿说话?”
“跟我来。”
——
半刻钟之后,两人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一间酒肆内。
凌晨的街衢,仍旧演绎着纷杂而嚣喧的热闹,醉生梦死的男女如游尸一般漫游在秦楼楚馆。
夜猫拣了一处安谧的雅间,吩咐掌柜斟了几杯上好的酒,尔后,便道:“干一杯。”
阿风没有推拒,如言照做。
虽说,这是阿风生平头一回被夜猫邀来吃酒,心头的惊诧碾过了最初的质疑。
酒尚未过一巡,气氛没有最开始的那么剑拔弩张了。
阿风率先开口说话:“大人,你真不打算回鸦巢了?”
夜猫搁下酒杯:“所以,有些人拜托你关照一下。”
阿风当然晓得夜猫口中的“有些人”姓甚名谁。
他直言道:“是大人的影卫种拾柒?”
夜猫淡淡地“嗯”了一声,似是对阿风的直言毫不介意。
“为什么要我去关照?”阿风说,“为什么不是大人你自己?”
夜猫嘴唇微勾,道:“现在交给你,拾柒是安全的,交给我,我可能无法保护好她。”
阿风牙关紧扣,复又松口道:“大人,卑职以为,您把拾影卫委托给我,她可能更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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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第两百四十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