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与拾柒两人抵达南山宁府的时候,是在第三日的晚夕时分。
与他们一同前来落脚的还有蓼莪与她爹熊卯。
起初,蓼莪是不愿让熊卯跟拾柒他们主仆俩一块儿的,他爹正处在亢奋的击溃敌手的喜悦之中,言辞与举止自然而然没有了畴昔该有的分寸,蓼莪担心他爹会无意冒犯到了夜猫。
拾柒说“无碍、无碍”,还跟蓼莪说,她和她都是顺路,不妨结个伴儿,即使在路途之中遇到了什么烧杀劫掠的匪寇,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蓼莪也是个豪爽之辈,不会扭扭捏捏,拾柒没费多少口舌,她便爽利地承应下来。
其实拾柒邀蓼莪通道的原因,从更深层次而言,给归咎于子路。
曾前在饭桌之上蓼莪未曾言尽的话,拾柒感觉此事定当与子路脱不了干系。
拾柒对子路持有愧疚之心,心下一直觉得一定要找个机会去弥补这一层懊憾。
倘若子路以前果真救了蓼莪一命的话,并且蓼莪一直将这份恩情挂念在心,照此观之,拾柒觉得,大可以借此缘分撮合子路与蓼莪见上一面。
最后……
慢着,她把这个想法想那么长远干什么?
蓼莪并没有完全交代完她的事情,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拾柒思想的触手就伸到不可言说的地方去了。
拾柒赶紧拧紧神经,将焦点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之中。
镜头一转——
南山宁府,府邸如其名,其是一座坐落于山麓之处的庞大精致院落,拾柒初见之际,视线拨开重重绿植与雾气,直抵髹漆朱门之上的一排大气匾额。
匾额以墨漆衬底,笔酣墨饱的“宁府”二字,如两头慵懒的兽横卧在上,一笔一划、一勾一捺皆蕴有温逸之势,教人看了,心中安定。
拾柒问夜猫:“这宁府的主人是不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长相是典型的玉面书生的那一种?”
夜猫给她留下悬念:“待会儿你就晓得了。”
拾柒“嘁”了一声。
身旁的蓼莪见之,附耳在拾柒耳畔说道:“见字如晤,我觉得这宁府的主人可能是一个温柔容雅之辈。”
拾柒心中自动冒出了她的师叔罗知筇的形象。
她对这种拥持温柔容雅属性的男子素来毫无招架之力,当然,这番念叨可不能被夜猫听到。
夜猫冷不丁觑了拾柒一眼:“我听到了。”
拾柒:“……”
她瘪嘴:“大人,我都还没说话呢,你是怎么听到的呢?!”
夜猫伸手摸了摸她奓毛的脑袋瓜子,“你的脸部藏不住事,我都看到了。” 说完,还顺带伸出爪子在她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还是捏完就走那种。
蓼莪用胳膊肘捅了捅拾柒:“我以后再也不用买糖了。”
“为什么?”
“光看着你们的互动,我就被甜死了。”
拾柒看了蓼莪,再往她身旁看了一眼,发觉缺了一个人:“你爹呢?”
“哦,你说熊卯啊?”蓼莪不甚在意地道,“他去附近的怡红馆快活了,上了年纪的老鳏夫都喜欢这样。”
拾柒一噎,顷之,笑了开去,掂了掂脚,将手臂搭在蓼莪的肩膊上:“别酸,以后跟我混,妹妹准保姐姐你吃香的喝辣的。”
蓼莪也很哥们地将手搭在拾柒的肩颈上,“好咧,借妹妹你吉言啊!”
——
一行人进入宁府正大门,很快便有一行身着寻常劲装短打的侍卫迎接他们。
拾柒一直非常好奇宁府主人的长相,但直至迎接的二三侍卫率着他们仨前往对应的客房落宿之时,她都没能见到主人的真容。
撇去此事不谈,更教拾柒殊觉惊异的是,这座宁府并不是像是私人性质的府邸,此处栖住着众多的青年幕僚与一些暂时歇脚的江湖客,他们在庭院处对弈、对谈、练剑、习武,亦或是品茗、拨琴。
这些人对夜猫等人的到来,居然视若无睹。
像是有一种隐形的默契在此处的空间里牵制着每一个人,善恶在特定的环境里可和谐的共生下去。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
拾柒撞见了沙棘。
当她收拾好了房屋的停当、再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之后,要去找住她邻壁的夜猫时,结果发现他并不在,人不知去哪儿了。
——这只臭猫应该是背着她去偷偷见宁府的主人了!
拾柒从夜猫的屋内退出来,撒了一把气,决意先携着蓼莪四处逛一逛。
她们的寝屋在宁府的北边,要想抵达中庭,必须先穿过与北边一通联结的东庭。
二人在东庭没走几步,拾柒的视域之中逐渐淡入一抹冰蓝色的少年身影。
落日的枯黄色余辉,自北面的镂空窗格投射而来,空气里有数千万的光尘如躁动鱼群涌动着,光给少年的清瘦衣影镀了一层金箔,他的眉眼却是零度的冰山。
不知何时,拾柒的呼吸遏制住了。
“沙棘……”认出了他,可她的步履未停。
两人被晚夕辉光拖长的影子延伸至少沙棘的脚下。
他也正在向她走来,姿态亦如一如既往的沉寂与安然。
在拾柒与沙棘擦肩而过的一刹,拾柒想要来一声文绉绉的问候:“久疏通问,时在念中,你近来可好?”
结果,他连一个眼神也吝啬于分享给她,直接掠过她的肩侧,走了过去。
拾柒所有言语如一根鱼刺似的鲠在喉舌之间。
偏偏这时候,蓼莪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喂,那位哥们,你等等!”
沙棘也居然停住了脚步。
拾柒忍不住对蓼莪低喝了一声:“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他!”
蓼莪挑眉,一副了悟的样子:“我没说你认识他啊,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拾柒察觉事态不对劲:“等等,让我缓一下——你叫他干嘛?”
蓼莪摸了摸鼻子,朝着离他们五尺之外的沙棘道:“这位哥们,在差不多一刻钟之前,我看到有个小姑娘在四处找人,说是找什么‘沙棘哥哥’。”
此话一出,沙棘没再停步,冰蓝色身影幽幽一晃,瞬即消失在了廊庑的尽头。
拾柒见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他原本可以当至亲的好友,大可不必如今日这般形同陌路。
造化弄人,岁月无常如隐形推手,将她和他推向越发遥远的两条轨道之上。
不知何时,耳畔旁传了蓼莪的一声:“其实,你和那位名曰沙棘的人,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拾柒难得没有否认:“对,我和他认识很久了,我以为可以和他当一辈子的好哥们。”
蓼莪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以示蕴藉。
“好了,不矫情了,我还是去找大人算了!”
“我跟你一块儿去。”
——
此时此刻,另一道长廊,廊檐之下。
小鸢珠寻不动了,索性发了一通脾气,整个人拖着疲乏的身体,躲过几个受了饕餮嘱咐的暗卫,藏在了沙棘寝屋所在窗鑑外的底下。
大半个月前,她在沙棘携护之下一路安安全全地北上回到了帝都的皇宫里。
虽说打从历经了恭州一事,小鸢珠自觉与沙棘的关系慢慢升温一点,但那也只是升温一丁点而已,本质还是如硬邦邦的气根扎入泥壤似的,丝毫未曾发生撼动。
小鸢珠不服气,她不信这坨沉默是金的冰块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她是深受她的父王番番——也就是当今宋朝的皇帝徽宗的宠爱的,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是要遥不可及的星辰,番番也会躬自亲手给她摘下来——
更何况是得到一个人呢?
小鸢珠尚未及笄,但朝中只有各派权贵给她推送包装得精致无比的同龄公子,什么王爷、什么侯爷、什么阁老、什么侍郎等等,不计其数。
可她偏偏对沙棘动了心。
众人都看出她毫无掩饰的对他示好,可他偏偏熟视无睹。
她可能不知道,在她对沙棘示好之后,有多少权贵之辈私下找过沙棘的麻烦,对他发出严声警戒。
沙棘是蔡相的新晋鹰犬之一,那些权贵之辈除了发出严声警戒之外,也不敢轻易拿沙棘怎么样。
毕竟,谁让蔡相是徽宗的宠臣呢?
小鸢珠对蔡相没有好感,感觉他像个江湖骗子,能用一通近乎天方夜谭一般的花言巧语来把她的番番迷得团团转转。
她对沙棘却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得时常生出让她生出罪恶感的绮念。
她当然不敢将这些心念公然昭示。
七日前,沙棘收到任务,被派去衡州一趟。
小鸢珠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她必须趁着此趟机会一举将他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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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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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杀:宁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