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两人一起做比一个人自己做要有韵味。
例如一壶酒,要两个人分着喝就觉得更暖。
例如一穹星夜,要两人一起看就觉得更美。
例如一桩情事,要两个人共同契合,就能感知到更妙不可言的体验。
当然,此“情事”非彼“情事”。
在拾柒而言,情事的定义,是夜猫手把手告知于她的。
它本身的定义煞是简单,却又神秘无比。
稍稍碰一下唇涡与额庭,交换着独属于对方的气息与温度;牵住对方的手,在肌肤接触时,摩挲着对方的掌纹,以及勾画着对方的面容;长久地同寝一张床榻,彼此倾诉衷肠。
一眼一笑,均是为他;一言一行,皆是情语;一呼一吸,情臻浓烈。
拾柒褪下了最外一层甲胄,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里衣,被夜猫牢牢的搂入怀中。
两人前所未有的贴近彼此,只隔着两层衣料的距离,温度、情绪、气息沿着衣料的纹理与褶痕从彼方抵达了此方。
拾柒的胸前缠绕着夜猫的手臂,他的脑袋就搁在她的脖颈间,烫热的气息随着一呼一吸的频率喷薄在她的敏感地带上。
两人共榻、共枕、共被而憩。
经过方才的折腾,拾柒终于带了一些倦意,其实她想问问任务的具体情况,但被夜猫一个深吻封缄,他公私分明,私人时间,不允公事有一丝一毫的立锥之地。
拾柒被吻得晕乎乎,与诸同时,瞌睡也来了。
正当她的意识处于半是迷蒙、半是情形的状态之下,冥冥之中,环叠在她胸前的手指,好像有意似的,在她的胸|脯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搓了搓,揉了揉——
“砰——”拾柒双目猛瞪,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大半的睡意全弥散开去。
“这么能吃,怎么就不长肉呢?”她身后的男子来了这么一句。
拾柒听罢,那个气啊,立即反驳道:“我还小!我会长大的!”
“嗯,我知道,”身后人发出了一声清笑,“我会等你长大。”
似茭般白的月光自窗格子间倾落,行将熄灭的烛火在微晃,更漏长,夜未央,美好就于此刻定格为证。
翌日,两人拾掇好了停当,把黑丫托付给了邻院的茗因来养。
拾柒备了一辆马车,戯桑与另一匹鬃马作骖,趁着天未破晓,便将两人一路带离了巢外的天坑地带。
衡州所处方位在恭州以南偏东的方向,途经涪州、沅州以及邵州,这三个州处于荆湖北路、荆湖南路的统辖地段,并且有众多江海湖泊环据在侧,江南地带的甲胄名流多择此而栖,另且,加之这些地段远离天子脚下,民风较为纯朴,素来是江湖之上明杰豪士麇集之处。
两人先是在暗井中人的接应之下,择水路,继而前往百里之外的涪州城落脚。
一路上,拾柒的心情有些亢奋,沿途入夏的景致与对涪州城的畅想,成为她打发时光的契机。
相比于恭州较为干燥的气候,接近涪州的地段显得较为湿润,就连栽植的植被也比恭州要绿上好几分。
将夜之时,两人终于抵达了涪州城城内,此际的天穹凸显得格外灰沉晦暗,一拨接一拨的钝厚的云霾压得很低,几欲落起大雨来。
隐隐之中,拾柒嗅着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一手撩开了薄薄襜帘,一手探出了马车之外。
触指是三两滴极其凉薄的雨滴,雨滴如碎珠帘一般自天穹之上飘纷斜坠,敲出了一系列铮铮琮琮的脆音。
空气之中尽是辛冷的气息,数丈开外传了若有若无的声响,似是有人匆忙踱步之声,又似是更夫执梆打更之音。
偌大的街衢之上,暗夜低迷如炭,人烟寥寥无几,拾柒几乎不窥见到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她为夜猫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讵料,那家客栈的掌柜也以“满人了、满人了,寻下一家去”为由,直接峻拒了她。
饶是她出高价,那掌柜的也是满面的不通融,一腔的倔脾气,让人毫无磋商、斡旋与转圜的余地。
秉信着“这世上绝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的理念,拾柒觉得自己的这一通不顺的遭际还真是邪乎了。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掌柜的逆态度惹得她格外不爽,当下,她直接摔臂出掌揪住他的前襟,朝上一抬,以吓唬人的口吻低喝道:“掌柜的,我给你喘口气的机会,容你斟酌一下你的言辞!”
那掌柜的显然是一颗色内厉荏的软柿子,一捏就服软,整个人立即瘫了。近旁静候的跑堂的、店小二登时吓白了脸色,见拾柒身板虽小,却带了个凶面利器,定是不好招惹,于是乎一时举棋不定,身体仍是呆呆地杵在原地。
“这、这位大爷,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掌柜拒人时的气焰一霎地萎靡了,腔调之中浸透着畏惧与惶恐。
拾柒松开了掌柜的前襟,他没了支撑,双膝的骨子一软,跪在了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掌柜,你其实是有意不给我们住的吧?”拾柒的双目往楼上的房屋随性地扫了扫,接着目光拽回他身上,直截了当地挑开了话茬,“说说原因?”
“大爷,我听您的口音,您不是涪州人吧?对这儿的情况肯定是有所不知啊。”
那掌柜的哆嗦着自袖裾之中摸出了一条拭帕,往额鬓的位置擦了擦,惊惧的稀眉之下掩藏着两团怕事的眼睛,“近日的夜里,时常有大虫出没,这大虫会吸人血,啖人肉,挑人筋,委实可怕的很,我们实在、实在不敢擅自在夜里营业啊……”
“慢着,”拾柒眉心一蹙,“大虫出没?夜里为何会有大虫出没?”
“这个……我们也不大清楚的原委,附近很多人都传夜里有大虫出没,好像还害了不少人命,人命关天呐!无论你是男女老少、环肥胖瘦、还是长得美丑妍媸,一律都就不敢出门了。父母官也专门派人在城门的榜上贴出了告示,用以安抚民心。”
“安抚民心有用嘛?官府难道没有遣人去镇压它吗?”
“嘘——”一听到拾柒的这一番质问,那掌柜的的脸色煞白了一瞬,连忙说道,“大爷,父
母官也做过很多努力,想去寻到这大虫的蜗居之地,奈何,他们愣是翻遍了这座涪州城,这所谓的蜗居之地找不到半点影子。唉,这大虫成精了,父母官压根儿驯服不了它!”
话至此,掌柜的话音倏地走了一出降调,以手为遮障,曲低了身躯,附耳对拾柒说道:“传闻啊,这大虫是每一回吃掉人的时候,现场没有血迹,只有一根黑色羽毛,极像是江湖之中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组织所带有的行事风格,这组织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鸦的……”
“暗鸦组织?”拾柒嘴角微微勾起,借着大堂之内的昏暗森冷光线,她的笑容落入对方的眼中,凸显的有几分诡秘,“掌柜的,传闻只是传闻,在没有被证实之前,它便是谣言,你应该不信谣、不传谣才是。”
“官爷,”近旁的店小二显然不服拾柒,忍不住反驳道,“照您说来,在传闻未被证实之前,您又如何确保它一定是谣言呢?那大虫指不定真实那什么暗鸦组织捣的鬼呢!”
“其实吧,”拾柒轻咳了一声,佯作很疑惑地问道,“我是暗鸦组织的人,但组织在涪州城内‘捣的鬼’,我怎么毫不知情呢?”
言讫,她笑意盈盈地抬眼,斜了那位店小二一眼。
——
在成功把掌柜与店小二其他人吓得差点跪地磕头之后,拾柒颇为不屑地撇撇嘴,她一手攥着钱袋子、一手执着剑柄回到马车上。
夜猫正在合眸养息,察觉到了动静,微微睁开眼,见拾柒原先的那一副胜利得志的脸一霎地垮了下来,换上了满脸的微愠之容。
他淡淡地挑眉,问起原委。
故此,拾柒就将自己适才的所遇所闻,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夜猫,告知毕,还愤愤地搓起嘴道:“大人,这大虫作恶,咱们来为它背黑锅,您觉得这事儿会不会太蹊跷了点?”
夜猫沉思了片刻,漆眸之中暗蓄着沉风烈云,他并未作出一个切实论断,仅是如此道:“啖人肉,挑人筋,这样作风,很像那个人。”
他话音甫落,拾柒立即受悟了他的话中深意,审慎地道:“大人的意思是,背后是有人蓄意捣鬼、摸黑暗鸦组织?”
“先别急着武断,”夜猫抬抬下巴颏,示意拾柒先上马车,“既然这个大虫喜欢在夜里出没,那么我们姑且会会它。”
客栈是可暂时找不着了,两人遂是在近郊处的一间寺庙投了宿。
这间寺庙的面门看上去蛮佛气典雅、庄严肃穆,可内部却显得有些寒碜,可谓之为“金絮在外,败絮其中”。
接待拾柒他们的是一位雪眉老僧,老僧见他们俩是主仆身份,遂是只安排了一间厢房。
拾柒发现,就在他们所暂住的厢房隔壁,不知为何,还住着一对年纪尚轻的夫妇。
就在此时,只听“吱呀”一记近乎呻吟般的闷响,隔壁厢房的门裂开了一条缝,一位衣着煞是朴素的男子朝外挤出了半截身体,略微不安地瞅了她所在的厢房一眼。
拾柒回瞪了男子一下,那男子被她的眼神唬得一噎,又重新把身体缩了回去,这个过程,他未曾说过一句话。
“奇了怪了。”拾柒嘀咕着,摇了摇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跟随着夜猫进入厢房之内。
一刻钟后,厢房之内的停当拾掇好了,半枝白身老烛在窗棂绽露着一枝淡黄色微光,光色透着古老旧式的气息,室内是一派陈暗的色调。
夜猫端坐于茶桌旁的圆凳之上,阖目养息。
拾柒打量着四遭的处境,察觉无异之后,就将身体往木板铺就的榻子上一扔,打了几个滚:“啊,好舒服。”
夜猫以标准的乜斜视线斜了瘫成“大”姿的她一眼,口中有言欲吐,但囿于某些原因,最终没有道出来。
“大人,”拾柒倏然直起了身板,正色道,“你觉不觉得这地方儿的人都有些古怪?”
夜猫嘴角露出一丝深意,凝了凝她那张一半困惑一半疲倦的表情:“在他们这地方的人眼中,你也有些古怪。”
拾柒伸掌往床榻上一捶,压低了音线说道:“大人,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你有察觉到住我们隔壁的那一对夫妇吗?”
夜猫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就在刚进屋时,那个男子突然将门打开,看了我一眼,什么也不说,他的眼神是惕凛和忐忑的,像是对我们有些防备。”
也许是戒备他们身上所带着的武器?担忧他们的身份可能会很危险?
可是,为了掩人耳目,拾柒把莫邪剑身以绷带缠住,缠了一圈又一圈,同时将自己的着装与衣饰打扮得尽量如一位寻常侍卫那般。
除了夜猫本人天生自带熠熠光环与高冷气场,他们这一对主仆,应该是不招眼的才对啊。
正说间,“咚咚咚——”屋外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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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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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杀:逆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