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鸦的十三冥肖的来历皆是不同,就连加入组织的时间与方式也各有殊异。
夜猫加入暗鸦组织的那一年,恰是大观元年,在与其他被抓来的两百多位少年当中,最终,只有他、绥狐与暴虎从血猎场的拼杀之中活了下来。
绥狐与夜猫算得上是同龄之人,暴虎长他们三岁,在他们的眼中,暴虎在行止颦笑之间自带有某某帮的帮主风范。
三人性子各异,夜猫寡于言而敏于行,骨子里豢养得是一腔冰清傲骨的气质;绥狐呢,这厮活得超级潇洒且比较吊儿郎当,酒与美人是他的生活信仰。
夜猫与绥狐,算是偏向于拾柒生活轨道的存在,而暴虎本人,她姑且仅有与他一面之缘,可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太乐观,哪怕他的颜值跻身上乘。
那时,在鸦巢最初的十年生活之中,他们身为新手,不断地训练自身的刺杀技能,提高自身的武功修养,在这个专门培养刺客的组织之中,这些心智尚显稚涩少年们,眼中仅有唯一一个目标——
得到鸦主祈父的宠爱与器重。
暗鸦之中,流传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仪式,当每个少年约莫有十七八岁时,祈父会亲自为他门举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血猎,以示考炼。
血猎的规则很简单,却也极其血腥与苛残:给一个早已指定了范畴的地点,纵一把火,当火势开始在这个地方蔓延之时,血猎开始,目标是保全自身不遭火殛的情况之下猎杀尽可能多的生命,这生命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动物。
质言之,这压根儿就是一场死亡博弈。
在博弈之中,血猎所得的猎物数量之最者,可获得冥肖的封号。
说起来,暗鸦原先只有十二冥肖的封号,并未有“猫”这一种冥肖,这是祈父后来为专门夜猫所添设的封号。
鉴于此,可明显丈量出夜猫在鸦主的分量与地位。
那时,赤兔早已在暗鸦组织占有了一席之地,绥狐仗着自己年少轻狂,在练功之外,时不时就去骚扰这位面容姣好而气质清寒的女子。
在血猎的前一日,绥狐从赤兔那儿带回来了的一札密信:“暴虎有贰心,提防为慎。”
赤兔与他们非亲非故,为何要突兀的告知他们兹事?居心何在?另且,兹事究竟是真是假?
若搁在平时,夜猫与绥狐面对着有着强烈的挑拨离间意味的言语鲜少理睬,但此回是特殊时刻,不得不思忖一番。
先不管赤兔让绥狐带密信的真实目的,就拿信的内容来说,倘若她所说是真,那么他们不得不提早为明日的血猎做好准备,倘若她所言不实,他们尽可不去理会。
岔子就出现在这儿了:万一赤兔所言是真的呢?
这个“万一”考验的不是武功亦或是刺杀技能,而是活血活生的长在血肉之中的人心,从两人的视线与密信甫一接触之时,怀疑与背叛从冰山之下浮显了出来。
像俗世之内所有人的心理那样,这两个少年对大哥暴虎添上了一层提防之心。
这一层提防心,就如一步一步凿深的鸿沟壑川,逐渐将他们和他无限推远。
血猎之时,赤兔之言实锤了,尽管在少年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点的希冀在,希冀这并非真的,然而,当暴虎偷袭了绥狐,企图用一柄火刀将其致命之时,这希冀之光泯灭了。
夜猫为救绥狐,遂与暴虎拼杀,而暴虎脸上的那一道深色可怖的疮疤,便是夜猫留给他的意味着不忠于友的象征。
三人终是活着出来,可夜猫与绥狐后来才晓得,原先,暴虎也同样收到了一封赤兔给他的密信。
操纵着赤兔之手的幕后之人,正是祈父,他意在分裂这三人的合心力量。
嫌隙与变故,从一开始就以不可抵挡的姿态存在着。
倘若这真是夜猫与暴虎二者关系由好转劣的始末,拾柒就可以为暴虎难为她的举止寻得一些理由。
据此推之,曾前她在黑篷之中所遭遇到的刺杀、房屋里遭人擅闯等种种异况,这位暴虎都有洗脱不去的嫌疑与动机。
如果他真的是这一系列事况的始作俑者,拾柒遂是真正搞明白了,他为难她的行止只是一种障人耳目的表象,而针对夜猫大人才是真。
也难怪夜猫从未真正去追究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异况,原来缘由皆出于此?
然而,从拾柒目下的视角观之,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更吸引她的事物,是夜猫的过往。
当他还是年值舞勺之年的少年人时,他之所思,他之所想,他之所行,他之所欲,她都想知道,都想沉浸其中。
她尝试着在夜猫极其简约的言语之中,竭力还原出他过去的色彩、情绪、记忆、画面、场景。
其实也还原不出太多,夜猫只道出了他加入暗鸦组织时的名字、入巢的时间、以及在巢中人脉的关系网络等等。
至于入巢之前的种种事端,他没有明显的谈及。
拾柒也识趣地不发问,也许他是有难言之隐的。
那日从习箭场回来之后,她明显感到自己与夜猫的和谐度上升了,不然,在她想要捋起袖裾去厨灶间亲自下厨以犒劳夜猫的胃囊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她说:“这一回,我来。”
——可是,他竟然会下厨!?
这是拾柒心内升起的第一个大问号。
瞅见她惊疑交织的脸色,夜猫瞬间就揣测到了她之所想,眼角抽了一抽:“不信?”
拾柒愣愣地说:“大人,我一直以为你养了一双从不沾阳春水的双手,一个专门挑食而娇生惯养的胃囊,光是这两样东西,我就觉得厨灶间这种卑琐低贱之地是不配得到大人的莅临的。”
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且无懈可击,这是拾柒的新技能。
让夜猫一时无法臧否她这话中究竟是折损成分居多,亦或是奉承成分居多。
于是乎,为了让自己赢回来,他一只手速速捏住了她的脸,力道蓄意般的增劲儿:“饭后你就负责刷碗,嗯?”
拾柒被他一声撩逗的“嗯”声一举戳中了心脏,缴械投降:“大人,如果您老真下得厨房,我就承包了以后的刷碗事业,你觉如何?”
后来,当夜猫将他在庖厨里端出了一系列成品之时,拾柒心内自觉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抱歉,她的词库太匮乏了,实在是难以搜索到适当之词来形容出自夜猫之手的事物,是何等的美味,美味得惨绝人寰!
这也恰恰反射出她的智商是何等的让人堪忧,堪忧得教人不忍卒睹。
两日之后,来了两桩性质不一的消息。
第一桩消息,夜猫有了新任务。
据说,坐落于在恭州以北方位的衡州,近日正在举行四年一度的武林比试大会,奖励是一个以鲁班锁为外壳包装的东西,至于鲁班锁里头锁的是啥,只有比试大会的发起方知晓。
这种骚操作听来是多么的滑稽与搞怪,但依旧如花上抹了一层蜜饯似的,招来了众多跃跃欲试的武林中人,兼及江湖上的各家名门帮派。
甚至也博得了鸦主祈父的眼球,不然,他为何也让夜猫去争夺那个所谓的奖励呢?
不错,夜猫此行的任务,便是去夺取这个“奖励”。
但依拾柒观之,按照套路走,这一桩任务恐怕绝非祈父一时的心血来潮,他明面上让夜猫去争夺那个鲁班锁,应该是表象,在这一层表象之下所潜藏的智谋与计策才是鲜为外人道也的核心。
至于祈父的真实目的,她还琢磨不清楚。
第二桩消息,是绥狐本人亲自带来的,可能是这个消息比上一桩消息更加隐秘,夜猫遂命拾柒一人先去撸猫。
绥狐拿眼滴溜溜地观察着夜猫与拾柒的小互动,嗅出了一丝猫腻,却也未挑明,仅是酸溜溜地吟道:“只愿君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小於菟,打从有了你,我深刻地体察到了这句诗的存在意义。”
夜猫没接他的茬,只淡声道:“你今天来寻我,不应只是遣怀这样简单吧?”
绥狐的狭眸之处依旧堆砌着浪肆之笑:“人之一生,有一大半的时间就是用来遣怀的。”
夜猫抬眼斜睨了这只狐狸一眼,标准的蔑视而傲娇、不屑之态。
“咳咳咳,”绥狐拿拳抵嘴,自动掰正了话题,“我的意思是,我今天所说之事,有一半是与你的任务有关。”
提及行将执行的任务,夜猫眯了眯眼睛,语调幽明:“什么事?”
绥狐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道:“鸟笼那端有动静了,赶巧的是,他们此次行动的云集地点恰巧也在衡州。”
此话一出,夜猫唇角泄出了一抹极其寡淡的哂意:“有点意思。”
“夜猫,你在恭州府执行香船失踪案时,是不是饕餮打过不少照面?据闻此人的心性是个变态级别,有非人之性,跟他那副面具都一个德行。”绥狐一副疼惜的口吻,“依我看,你此回衡州之行,他八成会掺和一下。”
“稚子把戏,不足为意。”
“他是可以不足为意,”绥狐话锋一转,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添上了一副审慎之色,“但祈父对你的试探,你的态度不能只是‘不足为意’那样潦草吧?”
夜猫的双眸深黯了一瞬,眸底掀起几丝莫测的波澜,轻笑了一声,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态度?”
“小於菟,”绥狐说,“现在内有隐患,外有莫测之敌,你至少该‘收敛’一些,以免让歹人抓住了你的把柄。”
绥狐的话题绕了大半圈,绕到了一个微妙的圈子之内。
“你认为我有把柄?”夜猫反问。
绥狐抬起折扇,“啪”的一声排开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呢,近些时日就见识到了何谓‘雄猫难过醉童关’。”
其眼下之意,便是那一夜,夜猫臣服于某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且喝了断片的影卫之下。
夜猫冷哼一声,道:“倘若你的要事说完了,我的门就在这儿,慢走不送。”
“且慢、且慢,我的事只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
“说。”
绥狐再度轻咳几声,往屋门外的拾柒身影睇了一眼,她正在几张开外的马厩处,一面抱着黑丫,一面给戯桑喂豆料。
收回视线,他对夜猫说:“另一半是关于拾柒小娘子的事。”
“她怎么了?”某只猫是没有情绪的平淡语气。
绥狐说:“你知不知道,这一回衡州的武林比试,今上派遣了种大将军等人来。”
种大将军,便是拾柒口中常提及的老种——种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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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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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杀:衡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