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锁?”子路的反应不比拾柒要小,他扒开郭玉这座石,一把揪起底下那厮的衣领,正想讽言训斥几句,小银锁牙伶嘴俐,先他好几句:“先别急着训我,我是来告诉你们,夜大人此刻就在洞府内与金不换一块儿,如果不让几个人去接应他,事情就黄了!”
“小银锁,你这是杞人忧天吧?”拾柒拿夜猫的词汇来回敬给这厮。
“淮巳那个坏蛋来了!他把蓝衣帮也带来了······”
“无碍,”拾柒淡然地拍了拍胸脯,“淮掌事没有武功,蓝衣帮其实也蛮好对付,这些喽喽不足挂齿。”
“听我把话说完,”小银锁平顺了呼吸,道,“淮巳也把白髯客与小昆仑也捞来了!”
“什么?”子路与拾柒互望了一眼,他道,“淮巳究竟带了多少人来?”
“还有一个女的,我不认识,但她看起来就是那种不好惹的那种!”小银锁揉揉腰骨,“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拾柒眉心蹙紧,“小银锁,你是不是已经香货给运出岛去了?你给郭兄指示一下路途,让船役把船与香货的船只汇合,注意避道而行,不过我相信白髯客的目标不是这些,应该不会威胁什么,可你们务必小心,子路,你去护送他们。小银锁应顺带把你货一并弄上船了。”
拾柒吩咐完毕,伸手握紧了莫邪剑的剑柄,转身就走。
“拾柒!”身后的子路拉住她一只胳膊,“那你自己呢?你逞能也该有个限度,独身去与夜猫接应,这太危险了!”
“誓死保卫主人安危,与之共进退,这是我身为影卫的职责所在。”见着拾柒一本正经的面容与话语,子路还真是不习惯,他没开口劝上两三句,拾柒就跑远去了!
这个急性子。
子路对着小银锁与郭玉道:“拾柒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当耳旁风就行——我来吩咐,现在兵分两路,我方的船上以大红旗做记号。
待时间一到,郭玉你就与兄弟们在贼船上放火扔炸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带着船役们,让他们反道去西北方向与香船集合后逃跑,”子路说着,将目光锁向小银锁,“臭小子,你跟我去接应拾柒。”
“子路,”郭玉面有戚色,“你自己怎么办?”
子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如果你们炸完了船,在指定地点停留半刻钟后,我们来不及回来,你就不必理我们了。”言讫,他便循着拾柒的方向疾行而去。听完子路的话,小银锁忽而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感觉的形象无限伟岸了许多,他对郭玉道:“我这一次去是九死一生,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告诉刘家巷的每一个丐兄乞弟,告诉他们我小银锁是怎么死的,不是偷了钱被人打死的,而是为了大义而殉命!”
他一番慷慨激辞,郭玉与身后的众兄弟们集体啪啪鼓掌。
其中一个兄弟道:“小银锁,我真羡慕你小小年纪这么懂事,且拥有如此好的时运,能为恭州献躯!”
小银锁摸摸了鼻子:“用不着羡慕,你我对调吧,你去跟子路,我随着大伙儿护送船役去与香船汇合。”
“哎——”那厮摆了摆手,“咱们各就各位吧,小子,保重!”——
此时,夜色如磬,月亮自云层之中稍稍露出了面容,黑云漫大若一块磨好的砚墨,几簇月光如白瓷似的,于岛上晃来晃去,风凉透浸骨。冥冥之中,若有暗声隐隐浮动,由远而进,由浅而深,由轻而重,暗声在丛木之间来回漂动。
只见一群蓝衣客,在两位江寇的带领之下,护在淮巳身后,朝洞府的方向缓缓移去。
远目且望而去,这些人的衣服蓝淋淋得不像话,像一滩蓝色腥血黏在岛上,有这些人所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是臭烘烘的。
拾柒观察了一下大概形势,这些蓝衣客被分出两拨,一半随淮巳进了洞府,另一半就驻踞在洞外,与那些守夜放岗的江寇们在一块儿吃酒——拾柒思量着,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放倒他们——“除非遇到强悍劲敌,否则绝不可轻易用剑。”思及夜猫的教诲,拾柒的手指攥紧了剑柄,这种关键时刻不用,那还带何时?只是,她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游移不定,不知自己的这一步是对是错。夜猫仅吩咐她负责救人,可真没提到她需不需要回去接应他,也不知她的不在场,会不会让金不换起疑?
以及方才对子路的豪言壮语,确实是拾柒的逞能之辞,目下,等她亢奋的神经逐渐缓和下来,整个人稍微冷静了那么一点点后,她发觉事态极其不好控制,一方面,内中需要应付金不换与淮巳的蓝衣帮,外头有白髯客等人的“守株待兔”,饶是需要帮手,但不够用,尤是暗井的前辈们,悉数中了百重眠,即使去偷解药,但她连解药在哪儿都不清楚。此项任务进行至最后一环,成败与否,就在今刻。说到底,淮巳就真是个阴魂不散的棒槌,一席皂衫藏不住满身败絮。对他此次登岛究竟酝酿着什么,拾柒把握不准,故为了不打草惊蛇,先放倒一个人,混进内部再说——
当下,子路与小银锁刚翻一座小过山冈,就见拾柒这人提剑朝前方的瞭望台杀去了!
小兄弟,你行事前,能不能跟咱们商量好?
“小银锁,”子路一边小心翼翼的跟上去,一边对着躲在自己身后的那人道,“蓝衣帮是一块硬骨头,单凭我们仨恐怕还没来得及啃两口就噎死了!所以,你——”
“所以你知不知道厨房的地盘在哪儿?”讵料,原本杀上去的拾柒中途踅了回来。
“呃?”小银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子路自己被噎死,与我知不知道厨房有什么关联?”
“你知不知道那些暗井的人,”拾柒道,“他们个个武功远在我们之上,如果将他们体内的毒药驱除,指不定他们就能帮我们吞掉蓝衣帮啊!笨!”
“哦——”小银锁若有所悟,又道,“毒药与厨房有什么关系?”
子路:“······”他是个聪明人,即刻明白了拾柒话中所指何意,但小银锁的智商还欠开辟。
数秒前,拾柒自己兀自推测了一番,暗井的人能中毒药,毒必是从口入,唯一入口的渠道便是一日的三餐,说白了就是在饭菜中下毒,这些饭菜定是由厨房一律调制而成,投鼠忌器的道理金不换肯定懂,所以她必定会给厨房备好了解药,至于解药长什么样,她就不晓得了。
“我知道厨房在哪,”小银锁后知后觉地道,“但那个地盘忒远了一点,从这里越过三个瞭望台,入洞府左六转右八拐——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要绕上大半个洞府,很麻烦的!”
三人正唠嗑间,近处两个守夜巡逻的人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提刀的见着三人,还没对说上几句,喉间蓦然一痛,闷吼一声就倒在地上了。
另一个人诧讶地往同伙脖子上溜一眼,竟然是一枚小小钱镖,不偏不倚地扎在喉咙处,一滴血也未见。据此,他满脑的醉意瞬息之间被冲刷个干干净净,撒开退就跑——想去通风报信?门都没有!
拾柒数步飞身上前,剑鞘微动,空气之中倏然切入一记骨裂皮盏的细微声响。她削掉了对方的脑袋,在鲜血四下溅开之际,身体敏捷的避让开去。
事后,子路与拾柒换上了这两个巡逻的衣裳,小银锁头一回撞见拾柒削人脑袋的一幕,身体微微哆嗦着。
而子路,他瞅了拾柒一眼,从她的神色与剑势一看,她内心有些焦虑,是以出手的时候欠缺一点思量,本来不需大动干戈解决的喽喽,倒让她使出浑身解数而战。
目下,需要避开三个瞭望台,接应夜猫与找到解药。
三人刚一跳开首个瞭望台,刹那之间,前头居然涌来大批人,皆是江寇的打扮,人数约莫二十来个上下,各个手执大刀,刀光森森寒寒,步声杂沓不已,朝他们的方向咄咄逼来。为何这些人的行动这么迅速?同伙被杀,其余人立刻赶来!拾柒握剑的手腕骤而紧了紧,正欲应敌,子路单手拦住了她,仅见这一批人轰轰烈烈地打三人身旁经过,一副熟视无睹地阵容。
三人:“······”
拾柒一拍脑门,想起自己正穿着海盗的衣物,加之夜色昏暗,正好多少给自己的面貌添了一层掩护,她对两人做了一个“快走”的口型,然而还没做完,那批人有几个忽的反应了过来,俄而来了一个“众里寻敌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厮却在暗夜隐隐处”!
拾柒三个人奔逃的动作随着这些江寇这么一盯,身体僵在空气之中。彼此大眼瞪小眼三秒,有个人欲扪刀大喝几声,却听拾柒率先开口:“口令!”话里尽是严峻之意。
原想质询的几个人被拾柒的严声震得几愣,乖乖道:“明月光光照沟渠。”
“嗯,你们可以走了!”
那几个海盗讷讷的“哦、好”了一句,刚欲跟上大队伍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喂喂喂”迭声直指三人:“你们几个上哪儿去?”
子路作出一副“人有三急”的模样:“解手啊!”——
可未等他们问多几句,拾柒已然先下手为强,她觉得再跟这些人拖延下去,即是消耗时间,是以,她的莫邪剑毫不客气地在数人身上周旋了一回,放倒了数人,他们的惨叫惊动了方才远去的那批人,为首的一人喝道:“原来逆贼在那里!”说罢,这批人势如破竹般的杀了过来。
“今日真是多事不宜,忌稽留,忌弑血,忌出行。”
拾柒不知听着身旁的谁说了一句,一时之间觉得这句话在哪儿听到过,分外耳熟。
不过,她没闲心对此话追根溯源了,忙忙叫子路二人分开跑路,在前头的第三个瞭望台后集合便可。
“三人成虎,两人成仁,单人就是**裸的一个人,”子路的语气显得有一丝微妙的味道,“要跑就一块儿跑,单打独行什么的现在禁行。”
他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弄得拾柒实是懒得与他置辩,仅好说“行行行”,当是时,她瞅了瞅小银锁的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心里在想他定是想歪一些不怀好意的东西,于是嘴上不问什么,当手就赏给他一记暴栗:“三人行,就你最累赘,还在偷笑什么!跑了!”——
于是,原欲分散的三人队伍就势又合拢了起来,锁定三人不放松,直直追杀了去。
少顷,三人寻了处草垛钻了进去,追杀的人寻不得,巧的是,一伙蓝衣客闻势也赶了过来,双方的人伙磋商了什么,极快达成统一战线,当下分成四五拨,就地实行“地毯式摸寻”。不一会儿,此块地域就仅剩下了蓝衣客和三两个江寇,大多数江寇往远处的瞭望台找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原形毕露,我去引开他们。”拾柒藏不住,提剑便走。
“我的话你又忘了?”子路将她身体揪了回来。
“不是,你看——”拾柒指着远处的蓝衣客,“我们这身穿着,他们未必能识破我们。”——
远端,蓝衣客立身把守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人自后边匆匆行了过来,这人是个江寇的装束。
拾柒与他们懒懒的打了一声招呼,就径自往前端走。
“哎,等等!”有一个蓝衣客喝道,拾柒没有止步,头也不回,仅是挥了挥手:“我等不了,我要解手!”
“我也要解手,”那个蓝衣客道,“兄弟,你也带我去?”
拾柒心脏骤得一跳,鬼使神差,她又折回身来,打了个哈哈:“我突然不想去了,你叫别的兄弟给你带路!”话毕,却未朝原始的来向踱步而去,撒开两脚往随意一端跑远了。
蓝衣客惊喝了一声,身旁的江寇忙道:“他很可能是逆贼!”
怀疑到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当下,仅有方才的那个蓝衣客与几个江寇追了上去。留下一拨人轮值寻索与把守。
话说拾柒在四遭瞎乱虎跑的了一气,正苦思是将那些江寇杀掉,还是先藏身为好——奈何,她跑到一处草垛行将翻身的时候,忽觉脚下地面骤而一松,她没得及做出反应,整具身体如泥牛入海一般就噗噗噗地沉落下去了!
原来,这一处草垛是一个虚设,地下是一个巨坑,碍于光亮昏晦不已,她暂时无法窥见巨坑中是何种面貌。
当下,趁身体完全滑落下去的时刻,拾柒堪堪抬掌扳住坑沿处几块突出的石头,整个人的重心几乎摇摇悬挂在坑壁边缘的两只手,身体在坑中摇摇欲坠,不致使身体完全坠入坑中。
“逆贼到哪去了?”隔着一个大坑,拾柒便听到了隐隐约约追杀过来的人声。
拾柒咬紧牙关,极力沉住气息,双脚在坑壁间来回摸索了一下,在几处凸出的壁石上,暂时落稳了脚跟。
“你找着没?看,这里有个地方还没找······”这些人的声音渐渐漫漶上来,愈漫欲近,随着地面传出的每一次迅疾的鞋底磨地声,都加重了拾柒心脏的律动,她的四肢都僵硬了一瞬。
这些脚步声又好似刻意放慢了下来,她下意识将身体紧紧镶在坑壁上,双臂的牵拉使她的筋骨微麻。
脚步声更是迫近,她两只扳住石头的双手磨出了汗,她咬住嘴唇,忍耐住十根手指被石块磨损的麻痛,屏住了呼吸——
“哎!人在那边!”在数个黑影行将罩入草垛所在的大坑之中,远处掀起了数个人声,瞬时把探查的黑影给一块儿收了回去。
拾柒竖起双耳,听到了疾奔而远去的脚步声响,声响在渐渐淡去,等臻至她实在听不到什么了,方才吁下一口气。
好险好险!
她顺下一口气,双臂长时间维持牵拉的姿势,筋肉随着两臂这么一牵一拉,已是酸痛无比!
拾柒正想速速仰攀跻身上去,殊不知,下一刻,她的左耳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诡谲的“嘶嘶嘶”,这种嘶声不是人肉被抽痛以后发出的嘶声,倒像是某种动物专有的恶声。拾柒梗住脖子,面色苍白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尺之外,一条花蛇正沿着坑壁蜿蜒而爬,对着她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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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杀:急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