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安回来的时候,见着来串寝的向天已经坐在他桌前了。
宿舍布局左边一共摆着四张桌子,他下午搬寝室的时候,还不知道室友是许佟澜,见到靠近浴室的那张桌子有了人,他想着要和新室友搞好关系,便把自己的书和资料都放在相邻的桌上。
然而……
“你起来,”林时安说。
“干嘛?”向天懒得动。
“换桌子,”林时安一边解释一边把东西往与宿舍门相邻的那张桌子搬,坚定不移地和许佟澜拉开最远的距离。
许佟澜看着两人之间相隔的两张空桌子,幸灾乐祸道:“你搬有什么用,咱俩床铺挨着呢。”
林时安爱干净,上下两张床,他几乎没犹豫就在上铺垫了褥子,下铺拿来放书,许佟澜和他的安排一样,只不过后者是在下铺放鞋。
林时安把开水瓶放到他脚边,叩了叩他的桌子:“抓紧时间写题吧同学,这张卷子我看你已经做了两个小时了。”
“这么关心我啊?”许佟澜睨着他笑。
“你俩关系真好,”向天感慨道。
林、许:“……”
眼瞎是病,得治。
说话间,林时安收拾好了东西,引着向天在他桌前坐下,又从旁边顺手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哪几个题不会?”
向天把教辅递过去,上头有三四个画红圈的,林时安翻出草稿本,扫了一眼,拿着铅笔给他在题干上标了重点,极为认真地给他把这几个题的过程顺下来,又眼见着向天当着他的面做了一遍,正舒展着胳膊打算去拿洗漱用品,又有两个拿着教辅的别班同学过来请教了。
好不容易伴着熄灯铃把人都送走,许佟澜“啪”得一声关了灯,转过身来:“讲得不错。”他一挑眉,揶揄道:“还挺有耐心。”
“收费服务,有偿讲题。”林时安吃了片薄荷糖润嗓子:“一个月二十。”
许佟澜联想起这位一开学就卖编绳加钉钉子,撂下一句:“挺能干。”
林时安听不出他是褒是贬,索性报之一笑:“我业务特广,你可以慢慢了解。”
许佟澜:“……”
“你给向天讲的题挺难的,你一看就会做?”许佟澜又问。
“那教辅我做完了给他推荐的,”林时安在黑灯瞎火里点亮台灯,背靠着椅子仰着脖子做眼保健操:“教辅推荐服务一次五块,细化到划出每本教辅中的重点题目再加五块。”
许佟澜后知后觉地领悟了林时安那句他业务很多。
“你很缺钱?”他问。
“嗯,”林时安没否认。
“那你生意好吗?”许佟澜藏起眼中情绪。
“还行吧,现在还忙得过来。”林时安把眼睛揉得泛红,带着几分困意打了个哈欠:“就是有时候连着几本刷不出好题,生意就比较寂寥。”
他隔着两个桌子的距离,远远看向许佟澜:“哎,我估摸着你做题也猛,有什么好一点的推荐吗?今儿何廷问我能不能找你要几本习题推荐。”
“何廷是谁?”许佟澜满脑空白。
“分班前的同学,”林时安解释:“我哥们儿,以前在我们班常考第一。”
许佟澜在书架上翻找一阵,丢过去两本,“都是化学,我觉得脉络还比较清晰。”
“谢了,”林时安接过去翻开,左边放书右边打草稿,宿舍很快恢复了沉默,在夜色里唯有两盏台灯发出小团的光亮,映照在两人默契的笔触和专注的侧脸上。
将近十二点,林时安撑着一身疲倦去浴室洗澡,昏昏沉沉躺到在床上的时候,下头许佟澜还在灯光里奋笔疾书。
林时安叹了口气,要么怎么说人家是年级第一呢。
清晨六点,刚睡了五个小时的许佟澜是被吓醒的。
安静无声的宿舍里,突兀的机械化女声显得格外清晰:“支付宝到账,一千万元。”
“什么玩意?”许佟澜一脑门儿官司地醒来,莫名其妙地盯着声音的源头——林时安的手机。
“没事儿,”林时安睡意朦胧的开口,“我闹钟。”
“你是什么神仙,拿这玩意儿做闹钟?”许佟澜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
林时安被他折腾醒了,反驳道:“我特意在网上下的,特提神醒脑,醒的时候还乐呵。你嫌弃我,那你闹钟多好听啊?”
“银铃般的笑声。”许佟澜一脸嘚瑟,只可惜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林时安按掉自己的闹钟,阖上困倦的眼皮,打算再眯一分钟。
然而刚刚重回梦境,一串阴冷诡异的女童咯咯咯的笑声在昏暗的寝室响起。
“卧槽!”林时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裹紧了棉被,“你管这叫银铃般的笑声?”
许佟澜一脸无辜地穿衣起床:“不好听吗?”
最终两人各自顶着满脸低气压,到达了操场,列队准备晨跑。
集合乐声激昂作响,学生们红白相间的校服与鲜红的跑道两相映衬,充满的青春的朝气,和同学们困意汹涌萎靡不振的表情形成了鲜明而惨烈的对比。
众人均撑着困意,习以为常地掏出各色巴掌大的笔记本开始背诵,林时安无精打采地背着单词,满脑子银铃笑声,低气压得快爆炸了,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然后就对上了一张可怜巴巴的脸。
林时安意会,“你没带小本?”
童哲一脸绝望,“这不是晨跑吗,为什么你们都在晨读?”
他是真的崩溃,开学第一天的晚上,没有拉家常,没有自我介绍,上来就是四节课的自习,问题是身边的同学们都还带了资料。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起晨跑已经够累人了,他的同学们居然都在晨跑开始前背书,这是个什么魔鬼地方?
童哲认真地开始后悔考来这里了。
林时安擦了擦因为困倦而堆在眼角的生理性泪珠,解释道:“锦山的校规,要抓紧每分每秒学习,晨跑集合等待的时候要背书,”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小本儿扔过去,“你先拿着背吧,以后记得带,不然值日生看见了会跟老班打小报告。”
童哲接过小本,嘴唇翕动。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童哲,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不收你钱,拿着看吧。”
“不,”童哲泫然欲泣:“我想问问,被值日生抓到会怎么样?”
“也没什么,”林时安温和地开口:“如果你爸不是校董,抓到一次当天不许进教室上课,抓到两次禁课一月,三次留校察看。”
这些规矩对刺儿头和彻底没学习追求的学生来说,没什么约束力。
但对于这帮见着别人做了自己没见过的卷子都要问问的学界翘楚来说,还是十分有效的。
锦山中学可以有不够聪明的学生,但一定不会出现不努力的学生。
这不只是校领导的自信,也是锦山中学真实的情况。
由于各种陈年问题,锦山中学的上层结构十分复杂,独树一帜的半公立半私立模式,让学校隶属于教育局的领导班子和给钱的金主爸爸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实际上,因为德高望重的老校长近乎执拗的强硬和百年老校的底气,校董可以在一些小事上谋取私利,但每年的招生划线却是绝对严格公平的,老校长眼皮子底下绝对不可能存在拿钱把孩子塞进来这种情况。
换句话说,锦山中学,没有学渣。
童哲听完,诚惶诚恐地捧着单词本转过去,却被林时安拍了拍肩,认真嘱咐道,“晨跑带两个大课间,每天三次出操。上午的大课间,周一升旗领导讲话,带作业过来写,周二四带国学诵读的册子,周三五带英文欣赏那本书,下午的大课间和晨跑都带小本儿,记住了?”
“那周末呢?”童哲问。
后头传来一个声音,“周六全天周考,周日讲卷子,这两天不跑步。”
“对,就是这样。”林时安顺口接了,猛地回过头去,对上了许佟澜的眼,“怎么又是你?”
许佟澜一本正经,“我一直站在你后头,你自个儿没发现怪我咯?”
林时安看见他就觉着早上的闹钟在耳中嗡嗡作响,犹如实质入骨的阴寒挥之不去,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因而也就没听到童哲的小声嘟囔,“救命,我想退学。”
许佟澜仿佛知心学长,一脸怜爱地拍了拍童哲的肩,笑得和煦:“欢迎来到锦山中学。”
童哲偏过头去,四十五度角仰望笔记本。
他是通过锦山中学的转学考试考进来的,提供在原高中的成绩单和竞赛证书之后,经过筛选,简历优秀的学生可以获得资格参加转学考试。
最终名列前茅的学生缴纳择校费之后,就能顺利转入。而他作为转校考试的第一名,被分进了十五班。
起初他还疑惑这样的重点学校为什么每年都会举办一场转学生考试,现在他大概想明白了。
合着是让这高压政策逼得自愿退学和被自愿退学的学生都太多了,只好补仓呗。
许佟澜没关心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招惹完童哲继续回去招惹林时安:“等会儿帮我买早饭,我要吃豆浆油条。”
前头没回应,许佟澜对着眼前人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怪没意思地重新拿起记满知识点的笔记本。
林时安却突然转过来,疑神疑鬼道:“你所谓的培养情侣默契的准备,到底是什么?”
他直勾勾地盯着许佟澜的嘴唇,他现在极其担忧,后者会给他撂下一句“给他当保姆就是最好的培养方式。”
好在许佟澜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我让我发小帮我在工作室私人订制了一个玩具,过两天就能寄到。”
“玩具?”林时安复述了一遍,而后沉默了。
“培养默契必做一百件事。”许佟澜说,“听名字挺靠谱的。”
对不住,林时安认真地自我反思,是他的思想太不纯洁了。
晨跑的开始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学生们纷纷收起资料,迈开步子列成一个个红色的方阵,开始在操场上整齐有序的移动。
老校长喝了一口清茶,站在主席台上,看着自己青春飞扬的学生们,满意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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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