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空青的表情无比认真,好像这个真的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似的。
楚蘅忍不住笑了,“你觉得呢?”
晏空青迟了会儿才给出回答,语气并不笃定,“也许。”
换做以前,楚蘅定会直截了当地说“晏空青当真是无趣至极”,但楚蘅只是将晏空青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后,点了点头,“也许吧。”然后他便将那柄剑扛在肩膀上往练武场走去。
晏空青做任何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楚蘅看着眼前的人得出这个结论。
一手持剑,一手负背。晏空青先舞了一遍剑法,起势时颇为干脆,行至中段又略显柔美,刚柔并济,而后收势地干脆利落。
落地的那一瞬间,剑面将头顶高悬的太阳映射,照在发顶,和银白色的外袍相合,显得晏空青也像玉做的似的,超凡脱俗。
楚蘅心下感叹。
“到你了。”晏空青将剑放在楚蘅手上,看着楚蘅。即使是一套剑法下来,都看不出丝毫体力不支的迹象。
而楚蘅恒有自知之明,接过剑时不免心下忐忑。
从小到大,楚蘅都被称作天才,各个方面都是如此。武打戏时,武术指导老师只演示一两遍,楚蘅就能将看过的动作复刻下来。
但楚蘅这会莫名有些紧张。他吐了口气,仔细回想着刚才晏空青的动作。
楚蘅将剑高举和右肩高度齐平,虎口合于剑柄位置,劈剑放平,手腕回环,剑身向下转过一大圈,最终剑尖直指晏空青。楚蘅歪嘴一笑,挑衅似的眉毛上扬,“看好了。”
先是后退半步,随后楚蘅屈膝弯臂向前刺去,又在堪堪碰及晏空青时调转方向,一收一放。虽说是按照晏空青所授而来,楚蘅的剑式中却有些独特的意味。一拨一挑,更为灵巧,舞到急处,又似长蛇出洞,一剑快似一剑,确实天赋了得。
“怎么说?”楚蘅挽了个剑花,收束全篇,朝晏空青走去。一剑拨云瞻日,也将先前的不安打了个烟消云散。
晏空青轻言浅笑,对于楚蘅的实力又有了高一阶的认识,“流畅有余,但剑气尚有欠缺。”
言毕,晏空青倾身凑近,自顾自握住剑柄,自然也将其上楚蘅的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搭在楚蘅腰侧。
熟悉的气息将楚蘅包裹在内,他后背一僵,有些错愕,“你做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楚蘅听得往外挪了半步,又在半刻后被晏空青拎了回去。
“细节之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可不谨慎。”晏空青解释着,温热的气息吐露在楚蘅耳边。等看见想要的反应后,晏空青又随口一问,“你想到哪里去了?”
楚蘅闭口不答。
索性晏空青真的只是在好好教学,这种贴身教学的方式极大程度方便纠正错误的姿势和手法。半个时辰后,楚蘅已经将剑法融会贯通,不用灵力,也能有不凡的威力。
“此剑可有名?”楚蘅气息稍有不稳,鬓角沁出点点汗珠,他向晏空青投去一个探究的眼神。
“破空。”晏空青示意楚蘅看着剑柄下方处的剑身。
除却先前所见的花纹,那就只剩下那一串文字,样式新奇,不是普通的神魔族文字,因此楚蘅刚看时还并不知道这便是剑名。
楚蘅的手指在浮出的雕字上来回抚摸,“好名字,不是神魔文字?”
“嗯,是上古文字。你的藏书里有,恰巧看过。”晏空青说着,表情里意味不明,“你应该知道。”
楚蘅哦了一声,藏书太多,他毫不知情也是理所应当,很容易就揭过了话头,“还有什么吗?要教的?”
晏空青无奈一笑,双指并拢,将灵力聚于指尖,瞬间那柄剑便一分为二。
“还有一招,”
话音未落,晏空青就止住了声音。
楚蘅抬眼看去,只见得晏空青脸色很不对劲,唇色发白。
楚蘅扶住晏空青的手臂,以为他是旧病未愈,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并无变化,不由问道:“怎么了?”
晏空青摇了摇头,下一秒,一直忍耐着没有喷出的血液自嘴角缓缓流下,滴答滴答落下地上。
楚蘅瞪着眼睛看着晏空青,几乎失声。
原本光滑无痕的眉间,一朵重瓣莲花若隐若现,纹路逐渐加深,和话本中所述别无二致 。
勉强撑到回了寝殿,晏空青在床边运气,原以为只和从前上千次灵力紊乱那般,但却毫无效果。一味地压制,后果便是全权反噬。
楚蘅按住他的手,艰难地说,“你怎么会有这个莲花纹?”
晏空青原先并不知其意,而后在镜中看清了后,也是惊诧,“我不知。”
“你别用灵力,等着我。”
楚蘅丢下这句话便跑了出去。
秘境内,楚蘅在手札中翻找,找到魔君所记录的那有关梵天的一页。
那一页寥寥数语,魔君为人轻率,写的字很端正,就是有些不太正经,“重瓣莲花纹样,应当是蛊,中蛊之人经脉紊乱,稍有不慎,性命垂危,梵天危矣,可惜。”
下一页便只有两个字——罢了。
再后面便到了幽冥之地寻找魔莲,上面并未提及拿到魔莲如何治愈,但看着字里行间,应当是有所好转。
“莲花精如何,脾气如此之大。身娇体弱,不能走路不知道还回那个神族做什么。罢了,又不是不能背……”
之后几页残缺,自楚蘅收到手札时便是如此,他简直不知道这是在求他还是在坑害他。
楚蘅暂时还未找到详细地解蛊之法,但晏空青应当是性命无忧,只是恐怕一时半会无法使用灵力,与普通人无异。但楚蘅坐在地上,依旧没有放下心来。
他翻到手札最后一页,咬破手指,混着灵力,点在上面。魔君所留之字慢慢显现,这是楚蘅第二次读它。
这些字迹就明显没那么端正,抖动的线条,毫无风骨可言。
予楚蘅:
既然你已拜读完本座大作,看到此处又发现其中奥妙,那说明我们缘分匪浅。
此书内句句属实,记录我与梵天之事,步步有依。只后来诸事不利,小人当道,引得神魔大战。梵天一意孤行,瞒我于先,自曝于战场于后,其情景未能亲见,遗憾自生。
而神族其中种种,颇有蹊跷,梵天体内之蛊,来源不明。若你有意,还望将其披露于众,神族与魔族并无二致,而甚至更为恶劣,但其目的往往不止于此。
若能手刃仇敌自是痛快,但梵天于异世飘零,我心牵挂,遂救你一命,多有得罪。
虽说字迹奔放,但其内言辞恳切,字字真挚。楚蘅再看一遍,也还是深受触动。
“我天……”
身后忽有声响,楚蘅一顿,缓缓转过头。
晏空青就站在楚蘅身后,柴应元跟着站在晏空青身旁,眼里满是惊诧。
“所以,那臭小子真的去找梵天了?时空之门他真的开了?”柴应元指着最后一页上面的话,问道。
避无可避,楚蘅只好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我也不大清楚找没找到。”
柴应元连声叹气,“梵天果真没看错他,是我太过片面。”
两人打着谜语,剩下一个晏空青在那,脸上惨白,任莲花纹再红也没将脸上染上血色。
晏空青:“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说来也是简单,最后这一处奥秘也并非缘份使然,纯粹因为楚蘅翻书划破了手指,血液滴在上面而已。
楚蘅看完了所有文字,最后决定按照魔君意愿,将他所经历之事换种方式公之于众,让神魔两族暗藏的恶种所做的种种罪行无可遁形,再平息两族怒火,以求三界和平。
晏空青听后沉默许久,而后又问,“是什么蛊?无可救药了吗?还有几日可活?”
楚蘅连忙起身,将那张嘴捂住,“避谶!”
晏空青只好点了点头,楚蘅这才将手放下。
“并非如此,还记得第二话吗?”楚蘅问。
柴应元对此并不了解,他虽视梵天为至交好友,但总得算来相处时间不过白日。首次说上话那天应当是梵天离开魔族之后,前此种种,柴应元一概不知。现在联想起话本里的内容,只觉得后背一凉。
晏空青反应极快,很迅速地就找到了关键点——幽冥魔莲。
楚蘅见状继续说着,“什么蛊他没说,但我知道魔莲对此有抑制效果,所以你也得和我去幽冥。”
晏空青顺从地应下,显得一旁的柴应元很是多余。
他咳嗽一声,想起梵天在神族经历之事,脸色凝重,“我能去吗?我也算看着晏空青长大,早就听说他与梵天并蒂同生,现如今遭遇又高度重合,很难不怀疑神族其内败絮横飞。”
楚蘅思考片刻,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
于是第二日启程时,楚蘅就和前来的断恶和芫华面面相觑。
“这是?”楚蘅一脸茫然。
楚蘅早已做好安排,留断恶芫华守好血月宫,事态不对,断恶自会打开幽冥入口。
但现在本该留守的两人齐齐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装备,跟在了柴应元身后。
柴应元疯狂地眨着眼睛,“怎么能拒绝小孩呢?而且我好歹活了数千年,不是白活的。”
说完柴应元见楚蘅没有松口的迹象,又只好扯着晏空青,嘴唇微动,很是小声,“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不是对楚蘅有意,你帮我这次,我下回帮你。”
晏空青脸色发青,而后轻咳一声,微微弓着腰,还不太熟练,“咳、咳、咳。”
楚蘅一听到这声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晏空青身上,“又怎么回事?”
断恶和芫华趁机闪身先进了幽冥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