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离看着脚边刻意卖萌的猫,眉心的褶皱丝毫没有放松,神情愈发凛冽。
“喵呜——嗷!”
江坠还想努力一把,争取宽大处理,结果叫到一半就被助理抱了起来。
刑离背过身,不再看狸猫。
助理将狸猫裹在怀里,左右环视一圈,见其他天师没有注意这边,低头小声哄道:“阿狸乖啊,这里不安全。”
怀里的小猫挣扎着想跳出去,助理把它按得死死的,抱着往车里走:“乖,等回了协会,我让厨房给你炸小鱼干吃……你这说你这小笨蛋,会长顶着压力不让你出任务,你倒好,自己跑来这要命的地方。”
听到这话,狸猫忽然老实下来,不再挣扎。
助理以为它听进了耳朵,欣慰地放松了警惕,弯腰上车的时候,助理手臂松了力道,狸猫趁机使劲,像条滑溜的泥鳅,一下子就挣脱了助理的手。
助理错愕地看着空荡荡的胳膊,回过神去追,狸猫已经跑没影了。
斩骨山处在一座经济相对落后的小城市,近些年市里想发展旅游业,斩骨山是全市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自然景观,市里想在山上打造集探险、登山、观光、休闲于一体的综合旅游区,然而施工时却状况频出。
以前遇到的都是能克服的小事,直到最近工人频繁失踪,救援队进山后也失踪了两个人,承包景区建设的施工公司老板终于慌了神,连夜联系天师协会下了委托。
“大师们终于来了。”老板李磊大腹便便地出来迎接,为显重视,他穿了一身西装,在烈阳高照的中午热出一脑门子汗。
协会负责对接的人上前跟他交流了一番。
李磊介绍完情况,被肉挤成缝儿的眼睛转溜着在一众天师身上打量了一圈,掏出纸巾边擦汗边说:“进屋聊,这么热的天怎么能让大师在外头干晒着。”
其实不热。
天师们没把这话说出口,沉默地跟李磊和秘书来到工地临时搭出来的休息地。
由于天师职业的特殊性,普通人对天师带有天生的敬畏,工人们没见过这么多天师同时出现,好奇又恭敬地等在门口,个个站得笔直,悄悄用余光打量。
李磊亲自替他们开门,然后跟秘书欠身等在旁边。
人群中,一身羽袍,姿貌出众的刑离最为惹眼,李磊悄悄跟秘书说:“哎哟,这位小尊者可太俊了。”
秘书早就看直了眼,深有同感地点头。
等到天师全部进门,李磊和秘书准备关门,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黑影当着他们的面跑了进去。
秘书失声尖叫。
李磊大惊失色:“卧槽大白天哪来的耗子?!快来人,赶紧把那玩意儿抓出来,别惊扰了大师!”
他推开门叫喊,挥着胳膊指挥工人们进屋。
刑离听到耗子两个字,心里隐约有种预感,果然,在工人带着铁锹冲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的羽袍明显多了一道下坠的力度。
“……”
工人抄着家伙在犄角旮旯巡视,什么也没找到。
“耗子搁哪儿呢?”
江坠顺着刑离的外袍熟练地爬上他的肩膀,旁边的天师扫到了会长身上的猫,讶道:“这不是阿狸吗?”
其他天师也凑过来:“还真是,我以为会长不打算带灵奴呢。”
赵端印逗弄着徒弟手里提着的乌鸦,笑眯眯地说:“怎么能不带,咱们养灵奴不就为了这一天,又不是养在家里逗闷儿的宠物,总不能让它们在协会吃一辈子白饭吧。今天也算有幸,能亲眼见识这‘第一灵奴’的本事。”
拜郑肃所赐,全协会都知道会长的猫拥有超乎以往灵奴的天赋,可刑离从不带它出门,理由是还没长大。然而江坠天天在总部闲逛,谁都看得出他这么多日子体型一点没变,所以大家都知道这猫是长不大的,便把刑离的说辞当成偏爱的借口。
天清楼的天师几乎人手一只灵奴,养久了谁没点感情,带出去的时候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事,与之相比,江坠的特殊就变得扎眼了。
江坠对人类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他站在羽袍上,贴在刑离耳边嘚瑟地叫唤:“喵嗷。”看吧,你不让我出门,我有的是办法跟过来。
刑离冷脸将它拽下来,骨节荦确的纤长手指拢住狸猫,将其不动声色地遮掩在羽袍之下,避开众人的目光。
一场乌龙,工人们拿着工具离去。
李磊赧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走眼了……不过,这位小尊者还是把宠物关起来比较好,咱这山里野兽多,这小家伙还没兔子大,黄皮子就能给它叼走咯。”
旁边的天师当即解释:“不可无礼,这是我们会长。”
李磊愣住:“啊?”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天师里最厉害的都是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李磊没想到天师会长这般年轻,有些不相信,眼神不禁透露出狐疑。
对接的人立刻把他拉到一边解释。
刑离习惯了这样的质疑,他站在人群中间,长身独立,双手皆掩在羽袍中,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慢慢伸出食指,用力戳了一下狸猫的脑袋。
江坠脑袋一撇,张嘴就咬,将那玉白的手指叼在嘴里磨来磨去。
或许是希望江坠能安分些,刑离由他叼着手,没有把手指抽出来。直到李磊那边解释清楚了,擦着汗来行礼道歉,他才制止了狸猫的行为,慢慢抬眼,开口道:“准备进山。”
“是。”
上山的大路还在修建中,进山暂时只能走山中村民日常出入的小路,然而,在进山口处,一群村民手持农具,凶神恶煞地列成人墙,将路口挡得严严实实。
李磊又抽了张纸巾,边擦汗边叹气:“真服了这些人。”
一个年轻天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情况?”
“真不好意思,”李磊说,“这些人是山里的村民,你说这景区建起来,他们在这儿做点买卖,挣点钱不比啥都强啊,可他们偏说我们动工会惊扰山里的虎仙,死活不同意进山。前段时间被村里的年轻人劝回去,不闹了,如今听说工人出事,他们就天天拦在这儿,怎么也不肯让人进去。”
李磊解释完,心有戚戚地补充:“没想到真让他们说中了,大师们有没有护身的法器,最贵最管用的那种,多少钱都行,唉,我这几天晚上都不敢合眼,生怕那虎仙找上我来。”
“什么虎仙,”一位老天师哼笑,“分明是虎妖,用不着法器,我们把那妖孽收了便是。”
“可是村民拦在这儿,我们怎么进山啊?”有人提出疑问。
李磊说:“这不碍事,施工队没来,他们应该能放行。”
说完,他摆手让两个秘书前去跟村民交涉,出乎意料,村民把人凶了回来,坚决不肯让路。
“他们说天师要来收他们村子的守护仙,”秘书无奈地复述村民的话,“说我们没安好心,惹虎仙生气一定会遭报应。”
人妖共世,有人对妖怪深恶痛绝,有人闻风丧胆,也有人对这种超然的存在稽颡膜拜,奉若神明。
天师们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一位老天师走到村民面前,和颜悦色地说:“大家不要误会,李老板请我们来不是为了驱赶虎仙,而是要来做法平息虎仙的怒气啊。”
“对对对,”李磊连忙接话,“这虎仙发怒,我们一般人招架不住,只能请大师来帮忙给虎仙递话赔礼。”
往常这套说辞百试百灵,谁知今日这些村民根本不信他们的话,态度坚决。
“哼,虎仙早就给我们托梦了,你们这些人就是来抓大仙的,赶紧走,别逼我们动手。”
“托梦?”
天师们面面相觑,神情凝重。
“这妖怪怕是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村民拦路,手里还拿着称得上凶器的农具,他们不好硬闯,只能等晚上没人的时候进山。
天黑前,一行人暂时在施工队的住所歇脚,因为工人接连出事,很多人连夜跑回家,如今没多少人留在山下,空屋子有很多。
天师们下午在附近找了片空地,放出各自的灵奴,赵端印最为神气,他在乌鸦脚上绑了张符纸,放飞时有意无意地瞄了眼刑离的方向,暗自讥笑。
差点以为又让他得了便宜,收了只了不得的灵奴,没成想是个基因缺陷的小废物,放出去随便一只野山鸡都能啄死它。
也是,人这一辈子撞一次大运已属难得,哪能次次都让同一个人摊上好事呢。
赵端印想起些旧事,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刑离一直把江坠藏在羽袍下,其他人没注意,以为他早就把灵奴放出去了,实际上,江坠在袍子下面快憋死了。
刑离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江坠心里着急,却怎么都摆脱不了禁锢身体的手。
他听到村民提起虎仙就预感不妙,虎妖一族早已加入妖盟,原以为是散妖作乱,没想到竟是自己家的。
他堂堂妖盟盟主,在人类这里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连人类的手指都不敢咬破,天杀的虎妖竟敢在外面公然违反盟规,为非作歹,败坏妖风。
江坠火冒三丈,在刑离手里呜呜昂昂地哼唧。
放他走!
他要去清理盟户!